眼见两名内侍拧眉攒目地逼将过来,杨天意将心一横,干脆自掀帷幕现身出来,躬身施礼,“参见太后。”
“你是谁?”刘太后瞠目而视,“你是哪宫里的,老身怎么没见过?”
淑妃早惊得花容失色,“你你——”杨天意匆匆跪倒,这瞬间她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当下说道:“小民乃一介百姓,误闯宫闱,尚请太后宽宥。”她却不知宫禁森严,藏匿外人乃是弥天之罪。
“什么?!”果然刘太后匪夷所思,强按满腔怒火质问淑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淑妃骇得浑身发抖,慌忙跪下,哭道:“臣妾不、不知——”
“一派胡言!”刘太后指着杨天意冷笑道:“看你穿戴齐整,假扮宫人,分明是有备而来;面圣却毫不惊慌,好大胆子!来人,速将刺客拿下,交与大理寺严加拷问!“
“太后息怒!”叶飘不得不赶将出来,结果差些惊倒了刘太后,“是你——!”
叶飘长跪在地,满脸求恳之色,缓缓将前因后果说了个透。
刘太后严厉地瞪着面前一干人,“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一字不假。”叶飘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十分清楚这位老太太的性情,与其胡乱编排,莫若实话实说。
“你是个女子,还是大夫?”刘太后狞笑着,“那你倒是说说看,老身看起来怎么样?”
杨天意抬头直视其容,不慌不忙地道:“依小民看来,太后凤体颇为强健,一向安康。这三四年间,可能只偶有过外感风寒,别无它患。”
刘太后不屑地“哼”了声。
“然这几个月来,常常心头无端烦恼,寝食难安。太后素来主持家政国事,本应是心地仁慈、宽宥大度之人,近来却会无端为一些小事焦躁不安,大发雷霆,无法释怀。”
傍边的内侍宫女悄悄交换了下眼色,心中均暗称是。
“恚怒之后,往往又后悔不已;但只怕错已铸成,难以挽回。”
刘太后眉头一拧,咬牙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夜里丑末寅初,每每瞿然惊醒,遍身冷汗,惊魂不已。又或悲伤忧郁,独自唉声叹气,但总归无法再行入睡。”
“白天则有时精神恍惚,记性大不如前,难免丢三落四。”
“说得不错——”刘太后又惊又怒,长身而起,指着杨天意的鼻子喝问:“你、你究竟在暗中窥伺老身多久了?!”这些症候,有的她都未曾语与御医,这丫头又何从得知?
“小民今番初见圣颜。太后明鉴,此乃女子年岁增长所致,《黄帝内经》早有明示,本非病症,所以汤药方剂皆不管用。”
“照你这么说,那些御医说道的都是唬人咯?”
“也未竞然。”杨天意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或许他们恐太后责怪,不敢直言。”
刘太后沉默了。她本是聪慧绝伦的女子,静下心想去有甚不明白的,不觉自语道:“老便是老了,避讳什么?人……总是有寿数的……”
“太后圣明。古人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诚不我欺也。顺势而为,方为上乘之道。”
淑妃见她说话越来越不中听,拼命递着眼色,杨天意却似没看见一般。
刘太后颓然坐倒,一时间雄心灰了大半,喃喃念着:“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怎么,是老天爷派你来警示我的吗?!”声严色厉,吓得一旁的宫女茶盘子都摔了,登时满殿人魂飞魄散。
刘太后正要发火,蓦地想起杨天意的话,勉强镇定了下,居然没有处罚那犯错的宫女。杨天意见状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延年益寿之道,小民也略知一二。比如方才说的,体气当此由阴转阳之时,可多食豆腐、豆汁,少近荤腥;兼用藏红花先去邪气,再以丹参、鳖甲来活血,这般调理数月,应无碍矣!”
刘太后半信半疑,“当真?”
杨天意却闭了嘴,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忽然内侍副都知阎文应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进来,“太后,太后——不好啦!”刘太后怒道:“何事惊慌?”阎文应上气不接下气地跪下回道:“官家下朝之后去了尚美人那里,不知怎的皇后娘娘也跟去了,几番言语不合,惹恼了娘娘,就伸手想教训一下她,不料、不料——”
“甚么?”
“不想官家赶过来劝架,偏巧一巴掌落在他的脖颈上。官家大怒,当即下令传召宰相吕夷简,让他验视伤痕,说是打算、打算……”
“打算什么?”
阎文应胆怯地瞟一眼上头,小声说道:“废后……”
那郭氏皇后乃是平卢节度使郭崇的孙女,将门之后,十三岁就嫁给了仁宗皇帝,但因生性骄横自恣,甚不得帝心,受冷落益久,故而每常滋事,满宫人都避之不及,故而闻之皆心中暗喜。
“胡闹!”刘太后勃然大怒,起身匆匆就望外走,不留神险些绊到了自己裙边。临出宫门想起了什么,回头一指杨天意,“把她先关起来!”又瞪了眼有些无措的叶飘,“你——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