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杨天意只低头望了一眼,便从袖内捏出一把三寸金针,不假思索地朝新娘头顶心“百会”、两鬓“太阳”等直插了下去。那大夫急道:“不可!此诸人身死穴,恐伤及性命!”杨天意似乎没有听见,指出如风,又在其“大椎”、“内关”、“后溪”上各补了一针,直将那大夫惊得目瞪口呆。
说也奇怪,那新娘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回了神志,直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慢慢爬起身来。围观人群“轰”的一下了,大叫大嚷:“神医,神医!”杨天意收了金针径要走,卢员外急道:“神医留步!”外面一阵喧闹,原来祎掌柜得信赶来了。当下忙将亲家拉到一旁,千言万语赔了许多不是,卢家势同骑虎,只得认了这门亲事。再寻“神医”时,早不见了。
“咦,哟哟哟,你家主人还真的怪有本事哇!”老丐罢了。”离儿不敢再抢话,心里却想:“谁说的,那时咱们在姑苏家中,多少人为了活命,珍珠宝玉流水价送进来,主人你就从来没拿正眼瞧过。”
祎掌柜复道:“老朽今日冒昧造访,是想当面叩谢神医相救小女之恩——些须薄礼不成敬意,来人哪!”将手一挥,身后早有几名家人奉上一盘银光闪闪的元宝并各色绫罗绸缎几十匹。杨天意淡然一笑,摇摇头道:“些须微力,何须挂齿。”祎掌柜反复恳求,杨天意只肯让离儿收下一锭谢银,抬头偶见那老丐在人群之外探头探脑,心念一动,便又拿起一锭。
祎掌柜却还不走,满面堆笑地道:“啊啊,这个,不敢请问神医,小女之疾,可能痊愈否?”其实他心里更有一层隐忧:婚礼当日女儿发疾,卢家震怒,虽碍于情面没有即刻赶出门去,然在婆家地位危矣!于今之计,只盼女儿无恙,能得安好如初那是最好。杨天意沉吟片刻,提笔写下几行字,“你且拿去,按方配药,每日一剂连服三月,虽不能确保除根,但数年之中当保无虞。”祎掌柜忙接过来看时,见是:“白蚤休五钱、钩藤五钱、僵蚕五钱、全蝎五钱、石菖蒲五钱、天麻十钱、夏枯草五钱、山栀五钱、石决明十钱、珍珠粉与琥珀各一钱”。杨天意道:“此方可以镇惊熄风安神,化痰开窍护心脉。”又道:“倘若一时发作致风痰闭阻,神昏抽搐口吐涎沫,可用牛黄、朱砂、广郁金、胆南星、红参、珍珠母、酸枣仁、远志、茯苓等,可以急救。”
祎掌柜千恩万谢地收了。这一日直忙到日落,那老丐又冒出来,嘻皮涎脸地笑言:“今日有大把银子进账吧?我饿了,不如咱们去痛吃一顿?”离儿直有些哭笑不得,“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老丐吹胡子瞪眼,理直气壮地道:“这个自然!你不喜欢吃啊?”杨天意不禁有点好笑,“好好,你选地儿罢。”
那老丐居然挑了一座繁华酒家,落座后大咧咧地点了四荤八素并两斤好酒,自顾自地开怀大嚼起来,不一刻儿鸡鸭鱼骨便堆满了面前,乱糟糟的胡须上汁水淋漓。杨天意一直觉其虽落拓风尘,但言行率真倒也可爱,见状微笑道:“慢些儿,没人与你抢……”一语未毕,忽见那老丐呆住了,慢慢将脖子拗起,一手指着“啊啊”作声,满脸痛苦之色。
离儿拍掌笑道:“卡住鱼刺了?活该,谁叫你吞那么快的?”店伙忙拿过醋瓶,又端来一碗米饭,叫“快和了吞下去”,老丐正要望嘴里灌,杨天意摆手止住了,“使不得,怕越陷越深。”叫“端碗水来!”亲身教其漱咽洗喉之法,老丐仰面吞吐半日,终于几口水将好大一枚鱼刺喷出,趴在桌上呼呼喘了半天气,说道:“额,你这人真的不错,又请客吃饭,又保人平安!”杨天意含笑不语。
临别之时叫离儿将那锭元宝奉上,温言道:“老人家,好生过日子去吧。”老丐接银在手似乎有些惘然,半晌大呼小叫地赶将上来,“喂喂,你不会是想把我老叫化子甩了吧?”杨天意轻叹一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人家,我来此地实是有事要办,只怕到时就顾不上你了。”老丐笑嘻嘻地道:“有啥要紧事,尽管吩咐我叫化子便是!”杨天意摇摇头,低声道:“不用了。其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