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京人年轻,车也开得较快,下午四点就到了离淞城只用一百多公里的叙武县境内。经过离县城还有十来公里的一个小镇时,唐京在镇头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站在路边不停地向过往车辆招手。看这妇女一身农村人的装束,又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一脸的焦急,唐京不由动了善念,在超过她几米远后靠边停了下来。那妇女见唐京向她招手,赶紧走过来说道:“师傅请帮帮忙,让我搭个便车好吗?”唐京随口问道:“大婶你要去哪?没有客车可以搭吗?”妇女回道:“我去叙武,送孙女去找她爸,这孩子好像生了什么病,这两天饭都不大吃,他爸妈都在县城里打工,叫我带过去检查下。这路本来有客车过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多小时了没得一部车来,你就做个好事带我们进城吧!”
一看那妇女怀里的小女孩半闭着眼,有精没神的样子,唐京转头问欧阳天道:“欧阳大哥,我们带她一程吧?”欧阳天有点诧异地答道:“你的车,怎么倒问上我了?你做主啊!”唐京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听说有做好事搭人的,结果掉进圈套被抓罚款,叫什么钓鱼执法,我这心里没底,你是本地人,这不是征求下你的意见吗?”欧阳天边招手示意那正拿恳求目光看他的妇女来右边上车,边答唐京道:“你看人家像鱼饵的样子吗?既然要做好事,就别把世界看得太糟糕,毕竟还是好人多嘛。”
村妇抱着小孙女,在一叠声的谢谢中上车坐到了后排,唐京一踩油门,车继续上了路。欧阳天看祖孙俩安顿好,转头对唐京道:“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现在的人能像兄弟你这样的不多了,人说诵经千遍不如日行一善,我就喜欢兄弟这样的。再说那钓鱼执法是人家大上海的事,我们这内地还没发达到这种程度。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很多次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巧就碰上?你就放心吧。”
“是啊,这位小哥说得对,做好事有好报的,人都要讲个良心,昧了良心可是要遭报应的。”那妇女虽然对欧阳天的话不是全懂,大致意思还是知道的,赶紧出口附和道。
唐京没理这话茬:“我叫你欧阳大哥那是尊称,看你年龄也就跟我差不多,怎么说话有点老气横秋的啊?”
欧阳天一愣,苦笑无语。想这话前带个“子曰”老毛病,在近年朋友们的教导下已不大犯了,今天不觉又冒了出来,看来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三人一路说话间,不觉车已行至叙武县城郊。
“前面好像出什么事了,”唐京边熄火边说“欧阳大哥,我们看看去吧,看多久才能通车。”欧阳天转头嘱咐那村妇:“你们在车上坐会儿,别乱走,我们看看就回来。”在村妇答应声中也开门下了车。
两人走过四五辆车的位置,看见五六个司机正围着三个穿黄色制服的人争吵不休。一听之下,原来并不是什么交通事故,却是那三个路政执法人员在这里拦车查超载,双方为罚款问题产生了争执,后面的几个司机激动之下把双向车道都堵死了。欧阳天和唐京向外围的司机略一打听,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地方治理超载有两个部门,一个是运政,一个是路政,这条线路是山区通往省城的主要通道,大型货运车辆较多,超载是家常便饭,经常走此线的司机跟执法队有个潜规则,根据载重量大小,只要每月给其中一家交上一至三千元罚款,当月内便可在本县境内不再被罚,在运政交的凭票据在路政这边一样管用,反之亦然。今天这三个路政的不知道扭了哪根经,拦下一辆不再按这规则办,非要罚这车,司机不服,双方理论起来。后面来的几个司机跟那辆车也是相熟的,一听之下同仇敌忾,加入争论。形式逐渐恶化,从理论发展到争吵,再升级至互相谩骂,那几个司机一怒之下便堵了路。
唐京知道经过后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么?这司机堵路的行为让人无语,但他更反感这几个路政的,这些人超载不认真治理,却把权力变成生钱之道,这在很多地方公开的秘密,他早就听得多了。憋着一肚子气的唐京分开几个司机,站到了路政的面前:“喂!你们几个怎么执的法?查超载也不能查得大家都走不了路啊!”心里有气,自然都表现在语气里。
三个路政中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斜了一眼唐京,没好气地道:“吵什么吵什么?没见我这儿正处理着呢?一边等着去,等不及你就别从我这儿过!”胖子刚跟司机们骂得心火正旺,见一小哥儿出来教训他,哪还按捺得住,小眼睛顿时瞪出大半的白眼仁来。
唐京本来只想要对方疏通道路好走人,一听这话却上了真火,怒道:“你这人怎么讲话的?我不从这儿过,这路还成你的了?你们是执法的还是拦路的土匪?!”旁边的几个司机更是附和着吼:这帮人就是土匪,拿执照的土匪!本来这帮司机是不敢过分得罪路政人员的,互骂也克制着不用太顶级的骂词,毕竟人家可以随时给你给你张单子,唐京这一闹,大家正好火上浇油。
“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你凭什么在这里骂人?”胖子被彻底激怒了,他听唐京不是本地口音,更加肆无忌惮:“不想惹麻烦就给老子马上滚!”胖子的指尖已快戳到唐京的鼻梁上。唐京一手拨开眼前肥嘟嘟的爪子,另一只手也戟指相向:“就骂你怎么了?他们开货车的怕你,爷我开小车的怕你个屁,你能把我怎么的?”
胖子还未有所反应,旁边一个高个的年轻路政一只大手抓向了唐京的手指,嘴里骂骂咧咧的同时,另一只手掌推向唐京的胸口。欧阳天见双方已开始动用肢体语言,眼看局面要糟,赶紧踏步上前,一手把唐京往后拦,一手抓住高个推过来的手掌,微笑道:“年轻人,别动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嘛。”高个往后一挣,被抓住的手掌竟纹丝不动,不由脸红心怒:“嘴上都没长毛,在这儿充什么老大?”
欧阳天面相本嫩,加上离开醉月湖前用师傅的剃胡刀把长了个多月的胡子刮了个清清爽爽,人家骂他嘴上没长毛却也是有道理的。欧阳天不急不恼,放开高个的手掌,仍面带微笑说道:“行,你是老大好吧,别动手就行。”
那胖子余怒未消,指着唐京叫道:“小杂种,别以为开小车老子就治不了你,除非你以后不在这儿出现。”话音未落,随着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两辆戴顶子的小车近前一个急刹停下,车门四开,前一辆下来四个黄制服的路政,后一辆却是两个灰制服的警察。原来靠县城的那一头车只堵了单向,看来是胖子他们叫的支援到了。
两个警察一下车,不理这边的争执,马上站到路中开始疏散车辆,看来是两个交警。后来的路政中有两个领导模样的,并未参与刚才的争执,而是把胖子等三人吼到一边,然后给司机们做着工作,只是叫大家先把车开走,别造成拥堵,没人再提罚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