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放的——”齐国公神色自若地点头,“陆大再怎么自诩公正,也是池四的恩师,何况池长庭在江南六年,与陆氏交情匪浅,”说到这里,笑了笑,“陆氏也就一个陆大,没别的出息了。”
薛筝垂头低声嗤笑:“这能瞒过谁?”
她能想到,太子和池长庭怎么会想不到?
“太子那里我自有说法——”齐国公不以为意,“我们和池家的仇怨已经不可避免,你也不必念着旧情,对池四心存侥幸。”
薛筝想起及笄礼那日,有些不以为然。
什么侥幸不侥幸的,池四是怎样的人,她还不清楚?
齐国公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你可知,谢大出来为萧五作证之前,私下见过池四!”
薛筝心头一震,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遇到池棠。
“池长庭素来看重萧五,岂肯见他成为我齐国公府的女婿?池四又是个孝顺女儿,你以为她会向着你?”齐国公字字句句敲打在她心头,钝钝生疼。
薛筝抿唇不语。
不会的,上回及笄礼,池棠还关心过她和萧琢的事……
难道她是为了打听结果?
“还有那次萧琢被用刑,也是池长庭的手脚!”
薛筝猛地抬头看他。
齐国公冷笑道:“萧琢入狱是韦凝之干的,池长庭做这么个手脚,其中岂无挑拨你和韦凝之之意?他一面阻挠你和萧琢的婚事,一面又防着韦凝之与你走太近,就是见不得我们齐国公府有个好女婿!你猜这些事池四知不知道?”
薛筝狠掐了下手心,淡淡道:“她知不知道又如何?我对她心存什么侥幸?”
齐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缓和了语气道:“萧琢也罢,韦凝之也可,只要你喜欢,选哪个为父都没意见,只是要小心池氏父女从中作梗!”
薛筝沉默片刻,道:“女儿心里有数。”
池四那么笨,哪里会懂得使坏?肯定都是池长庭干的!
萧琢那一桩确实是被池长庭算计到了。
但韦凝之不一样。
她会放弃萧琢主要是因为萧琢对她无心,韦凝之虽然别扭,可浑身上下都写着喜欢她呢!
她也不是被人随便一挑拨就没了脑子的人。
池长庭除了搞出点不痛不痒的误会,还能有什么花招?
……
“池长庭这个老匹夫——”
薛筝一个不妨,呛得直咳,边咳边笑:“池长庭哈哈哈……池长庭怎么老匹夫了?”
原以为韦凝之约她是想要风流快活,没想到黑着一张脸不说,张口就是骂人。
池长庭虽然年纪大了点,可老匹夫……也太好笑了!
韦凝之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他写信给我家老头,把我给告了!”
薛筝揩去眼角笑出的泪,问道:“他告你什么了?”
韦凝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哼道:“说我明知你与萧五……还对你纠缠不清!”
薛筝又笑了出来:“说的也是实话啊!”
韦凝之皱眉:“你不是已经跟萧五断了?”
“没断的时候你不也纠缠我?”
韦凝之冷着脸道:“是谁先缠的谁?”
薛筝“呵呵”一笑,转开话提:“你约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韦凝之脸色更难看了:“老头听了池长庭的谗言,不同意我娶你!”
薛筝惊讶道:“我也没同意啊!”
韦凝之倏地看她,目光沉沉:“你不同意?除了我,你还想嫁谁?”
薛筝歪着头笑吟吟问:“你真的想娶我?”
含笑处,秋波俏转,妩媚如花。
韦凝之不由心神一荡,脸色顿时柔软下来,然而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收回几分:“京城诸女,也就你勉勉强强还算合适!”
薛筝敲了敲桌子,懒洋洋笑道:“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我是想娶你!”韦凝之猛地抓住她座椅两侧扶手,倾身贴近,低声急促道,“但你得答应我,要同从前那些男人都断得一干二净,此后只有我一人,否则我——”拧了拧眉,却是换了句话,“你答不答应!”
薛筝仰着脸似笑非笑地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只要你答应,不管老头怎么说,我都娶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目光到神色,到全身,都是紧绷着,绷得脖子上一根青筋趣÷阁直微露。
薛筝抬起手,轻轻按在那根青筋上。
指尖之下,是温热的律动。
他的热血,和他的心跳,触手可及,唾手可得。
“韦凝之,你这么喜欢我啊……”薛筝笑吟吟语气似感慨。
韦凝之脸上微微一红,冷冷道:“也没——”
“嗯?”
“是又怎么样!”
薛筝吃吃一笑,又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韦凝之想了想,道:“鬼迷心窍吧!”
不是鬼迷心窍,怎么会第一眼就欲罢不能?怎么会刚分别就焦躁不安?怎么会明知她风流成性还想尽力一试?
“你到底答不答应!”他皱眉催问。
倘若她不肯……倘若她不肯——
“好啊!”
韦凝之瞳孔微微一缩,紧紧盯着她看。
薛筝笑了笑,手指倏地滑入他袖口。
指尖轻绕两圈,将熟悉的朱红绫带缓缓抽出,在他的注视下,慢条斯理,一圈一圈地将彼此的手腕缠绕在一起。
末了,抬起剩下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挣起身子在他唇上一吻:“我答应你!”
韦凝之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扣住她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红绫只是松松缠绕,他扣入的手指却紧得令人发颤,落在她身上的吻点起簇簇火焰,烧得她也热血沸腾起来。
她数次见到韦凝之在人前的模样,又冷又傲,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唯独在她面前如一团烈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写着对她的渴望。
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带劲!
她喜欢,也要得起!
午后庭寂,窗扉轻掩,仆从垂手静立。
屋内摩挲轻喘,情热似头顶骄阳。
此时,一名侍卫脚不沾地闪至门口,迟疑片刻,唤道:“公子——”
“滚!”屋内咬牙切齿。
侍卫头埋了埋,还是尽忠职守把话说完:“公子,夫人遣人来请!”
韦凝之终于抬起头,眉心紧皱。
韦家有很多夫人,但韦凝之随行侍卫口中的夫人,只会是韦宽的继室夫人何止。
何止虽是韦凝之的继母,但出身草莽,为人也很知分寸,这些年与他相处得还可以。
“人呢?”刚分神问了一句,便被身下的女人趁机翻转颠倒。
眼前颜色刺目摇晃,天大的事也顾不上了。
韦凝之使了巧劲将人制回身下,埋头之际,模糊听到门外换了一人回话:“……太子妃约见——”
女人身子一僵,猛地用力一推,韦凝之被推了个措手不及,从她身上滚落。
“发生什么事了?”薛筝问,神色目光一扫情迷之态,冷静得令人发指。
“赵王长子宫中遇害!”
赵王已死,留下两个儿子,一嫡一庶。
死的是嫡出的长子李震,嫌疑则落在了太子头上。
这很可笑,连韦凝之听了都笑。
太子想要除赵王子嗣,登基以后怎么玩都行,何必现在落人口舌?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给太子抹黑!
如此,太子妃急着找韦凝之,定是希望韦凝之揽下这个案子,毕竟韦凝之也是李震的舅舅,相对于赵王妃的亲兄弟而言,韦凝之与东宫没什么过节,对太子更友好一些。
这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
赶往新陈留侯府的路上,薛筝颇有些欣慰地想。
不过突发这样的状况,也不知有没有吓到那个胆小的姑娘——
“没想到殿下也在。”薛筝复杂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身旁小鸟依人的女孩儿。
才被诬陷杀害亲侄,太子殿下竟然要紧着出宫看她?
池太子妃的眼神也一样复杂,落在乔装成仆人的韦凝之身上。
“微臣正打算进宫探望赵王妃,得知太子妃传唤,臣便先过来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韦凝之一脸凝重,丝毫不露被她押送过来的痕迹。
……
韦凝之和太子很快离开了。
薛筝原也要告辞,刚抬起脚,忽然心念一转,又放回原地。
那姑娘立即朝她看了过来,乌圆的眸子似在询问,却抿着唇半声不吭。
“我打算嫁给韦凝之——”薛筝开门见山道。
那姑娘惊得呆了呆,旋即脱口而出:“他太幼稚了!”
薛筝忍俊不禁。
连池棠都嫌韦凝之幼稚,这厮也太给她丢人了!
池棠看她笑,蹙眉忙道:“真的!他喜欢你不正经对你好,又是把你喊去韦家让人欺负,又是跟高娘子出双入对,还去折腾萧五叔,这么简单的事,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把所有人都折腾一遍?”
薛筝看着她直笑:“原来太子妃这么关注我!”
池棠小脸一红,又板起来,道:“都是阿容一定要告诉我的!”
薛筝笑了笑,道:“韦凝之是有许多冒失之处,日后我会拘着他的。”
池棠“哦”了一声,神态冷漠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池侯给韦公去了一封信,韦公便反对韦凝之和我在一起。”薛筝道。
池棠面露惊讶,口中喃喃:“爹爹这么能说……”
薛筝淡淡一笑,道:“池侯固然舌灿生花,但我既然已经认定韦凝之,这事就是他阻拦不了的,对我而言,只是多些波折而已——”微微一顿,凝视着她,“阿棠,曾经我也帮过你和太子。”
池棠垂眸默默。
薛筝扯了扯嘴角,道:“你娘的死,齐国公府确实难辞其咎,可是你别忘了,当年李姝行凶,是谁救下了你娘?你娘卧病多年,是谁请的御医?你娘垂危时,是谁满天下寻医觅药?你幼时烫伤,又是谁出人出力?还有你父女回京,是谁护你们助你们?”
说到这里,忽见池棠睫毛直颤,随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咬着唇,忍着哀伤。
她突然也难过起来:“薛令一人的恶意,家父一念之差的放任,就将其他的都抹杀了?”
父亲是真的爱惜池长庭,正如她也是真的爱惜池棠。
一朝决裂,真的很难过。
池棠渐渐红了眼圈,又垂下眼眸,低声道:“你的话,我会转告爹爹。”
薛筝也知道,这姑娘虽然容易心软,却不会轻易答应什么。
“那你再替我问池侯一声,薛池两家,是不是一定不死不休?”
“我等着他开出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