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宜出行,忌针灸。
池棠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觉得短期内应该跟针灸没什么缘分。
又往后翻了一页:宜捕捉,忌入宅;
再翻:宜嫁娶,忌动土。
再翻——
“黄历有那么好看吗?”朱弦忍不住嘲了一句。
当然是没那么好看,池棠合上黄历,叹了一口气:“坐车好无聊……”
这才启程进京第一天,她就觉得无聊了。
接下来还有一两个月才到京城,可怎么熬啊?
怎么前世好像没有这种无聊的感觉呢?
池棠认真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前世进京时一直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
算了,无聊也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池棠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随行护卫的朝气蓬勃的说话声时,还是有点坐不住。
“要不……你带我出去骑马吧?”池棠向朱弦提议道。
朱弦正眯着眼睛躺在厚厚的垫子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外面都是风尘,又脏又冷,吹多了肌肤粗糙干燥,骑马还颠簸,你这种小身板,颠两下就要吐了,回头什么太守太子的都来怪我,我可不去!”
池棠也不是只有她一个选择,一扭头:“青衣姐姐,你带我出去骑马吧?”说着回头扒拉了两下,抱出毛茸茸的火狐裘,眼巴巴看着青衣,“我有斗篷不怕冷!”
青衣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朝车外探了探头,回头道:“明天再骑吧?快到晋陵了。”
晋陵县距离吴县不远,马车清晨出发,黄昏正好到。
进京路途的第一夜,便歇在了晋陵县。
还没望见城门,便有晋陵太守率本地官员郊迎。
除此之外,还有萧氏为首的晋陵世家子弟,乌压压地夹道相迎。
池棠悄悄探头出去偷看。
所有来迎接太子殿下的人,在拜见过太子殿下后,就跟在了仪仗后一起进城。
有看到相识的,则上前并驾齐驱,谈笑风生。
池长庭身边的是一名风姿俊爽的中年男子,举止十分出众,身旁跟着的也都是长相出色的年轻儿郎。
池棠很不费力地就猜到了这些都是萧氏子弟。
然而目光转了几圈,却没见到萧琢。
难道是被太子殿下留下了?
也是,萧琢本身外貌举止就格外出众,何况最近还有救驾之功,太子殿下格外垂爱也很正常。
池棠想着,正要放下车帘,忽觉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下意识地回视过去,对上了一双乌溜溜充满好奇的眼睛。
看她的是一名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目似点漆,唇若涂朱,长得漂亮极了。
就算他身处无不貌美的萧氏子弟列中,也是属于更为出众的一员。
少年见她看过来,冲她咧嘴一笑,两排小白牙在夕阳下亮得耀眼。
池棠也回了他一笑,放下车帘,心里猜测着,这少年同萧琢有些相似,莫非是他弟弟?
可萧琢是晋陵郡公老来得的幼子,底下并没有弟弟,大约是隔房的……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城门外。
有太子殿下开路,自然城门大开,畅通无阻,池棠便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数着时辰,盼着下车。
突然之间,车外“哗”的一声惊响。
“发生什么事了?”池棠忙抓住青衣的手。
“哗”的一声过后,便是无数莺声燕啼般的欢呼,间杂着此起彼伏的娇娇唤声:“太子殿下——”
池棠满头雾水地掀开一角帘子往外看。
嚯!
好多……姑娘?
池棠的马车刚刚进了城门,往前望去,全是花红柳绿的鲜嫩颜色,一张张年轻俏丽的面庞几乎看花了她的眼。
不但主街两旁站满了娇滴滴的大小姑娘,就连临街的二楼窗户,也纷纷探出青丝堆鸦的一只只小脑袋,个个笑盈盈地伸长了脖子望着队伍前列的太子车驾,导致原本只是摆摆门面的太子亲卫们不得不认真开路。
这些姑娘们也不是光看着,当太子乘坐的舆车到了差不多距离时,姑娘们便娇笑着将手里的东西掷向舆车。
香囊、香帕,新鲜的花枝,甚至新鲜的果子,除了果子被太子亲卫挡了回去,其他物件有的落在了车上或者车顶,更多的掉在了地上,铺就一条锦绣飘香的道路。
池棠看得目瞪口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
类似的情况,她只在吴县见过一次,就是两年前萧琢来吴县那回。
当时池棠已经觉得挺夸张了,现在跟晋陵县的姑娘们一比,突然觉得吴县姑娘都太含蓄了。
可是太子殿下坐的车是有车厢的,根本看不到脸。
池棠摇了摇头,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道:“人都没看到,就疯成这样,太不矜持了!”都是萧琢带出的坏风气。
边上朱弦一手捂着肚子笑,一手指着她教训道:“你小孩子懂什么?矜持能吃吗?矜持能把香囊送到太子殿下车上吗?我跟你说,看到喜欢的小郎君,千万别矜持,能占多少便宜占多少便宜!”
画屏恼怒地拍掉朱弦的手指:“朱姑娘不要胡言乱语,教坏了我们姑娘!”
池棠突然目露警惕,问朱弦:“你看到喜欢的,会怎么占便宜?”
谁料朱弦高傲一扬头:“这世上还没有男人能入得了我的眼!”
池棠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没眼光……”
朱弦没听清:“什么?”
这时,车外突然又爆发出一声欢呼。
“池太守!是池太守!”
“啊——池太守好俊啊——”
“池太守看这里!”
池棠忙掀起帘子往外看,恰见一批五颜六色的香包向着马车前方飞去。
池棠兴奋地伸出脖子,却见她家绯衣风流的池太守躲也不躲,只随意一抬手,便抄了几只香囊在手,惹起周围一阵尖叫。
“晋陵的姑娘还挺有眼光的!”池棠得意洋洋地说。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池太守回头望了过来,冲她一笑,将手里两只香囊朝她扔了过来。
池棠反射性一抬手,竟然接到了,不由惊喜万分。
“那是池太守的女儿!”
“是池太守的女儿!”
“啊——好可爱!好想做她阿娘!”
池棠听得红了脸,正要往车里缩,忽又见萧氏那名小少年朝自己看过来,再次咧嘴一笑,乌溜溜的眸子里有些淘气。
一个时辰后,池棠在晋陵公府的夜宴上,再次见到了这位漂亮小少年——
哦不,是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