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谁敢在我京巡所撒野!来人呐,给我将他拉出去……啊……”
柳太监被当面拆台,顿时脸色一变,拍案而起,却见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公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顿时楞在原地。
“怎么,你也要打咱家二十军棍不成?”
曹公公满脸冷笑,如同山鹰啄兔一般盯着柳太监。
“曹曹曹……曹公公……”
柳太监只觉浑身一颤,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不知公公驾临,奴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婢该死。”
“啪啪啪”,柳太监跪在地上,突然用尽全力地扇起自己耳光,只是三两下,一张脸已经肿得老高,曹公公却只当没有看见,丝毫没有让他停手的意思。
他不说话,柳太监便不敢停,他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在小小的京巡所他或许可以作威作福,可放到御马监里他不过是个蚂蚁般的小人物,像提督太监曹公公这等大人以往只能远远看上一两眼,哪有可能会当面冲撞?
宦官不比其他,生理上的残疾往往让他们的性格变得偏激、阴狠而且极度记仇,得罪了曹公公,柳太监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现在柳太监也没想明白,干爹方公公明明说上头有个顶了天的大人物要这个新来的巡城校尉吃点苦头,说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自己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现在怎么那位大人物没见着,反而引来了这么一尊大菩萨?
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曹公公,徐锐心中欢喜,可旁边跪了个人,还在不停扇自己耳光,这就有点败兴了,何况这个小宦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徐锐实在不想和他为难。
“曹公公……”
徐锐刚想开口,曹公公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瞟了一眼柳太监,摆摆手道:“你小子,到了咱家的地盘也不知道先来拜拜码头,否则何至于被人如此拿捏?”
曹公公这话说是兴师问罪,内里却透着十分的亲近,柳太监哪会不明白曹公公和这徐锐关系匪浅,心中顿时又惊又怕,后悔不迭,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徐锐看不下去,一把捉住柳太监的手,对曹公公道:“行了,行了,都像你这样,小子我日后还如何做人?不过是小事一件,何必弄得血肉模糊,难道在泾阳时还没看够?”
曹公公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柳太监胸口,将他踢到在地,狞笑道:“看在徐校尉给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再敢作威作福小心你的狗命!滚!”
柳太监已是口鼻溢血,满脸红肿,一听曹公公的话立刻翻身重新跪好,规规矩矩地给曹公公和徐锐连连作揖。
“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奴婢多谢徐校尉,多谢曹公公。”
说完,柳太监感激地看了徐锐一眼,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徐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着曹公公道:“出了什么急事,竟让你找到这儿来了?”
官场上最忌讳内外勾结,曹公公身为内廷之人身份特殊,两人又有过一段交集,避嫌都还来不及,若没有急事绝不会主动来找徐锐。
曹公公朝跟着他的两个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个小黄门立刻将门关好,接着曹公公又拉来两把椅子,招呼徐锐坐下,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司礼监与御马监争斗已久,咱家离了司礼监,到御马监做了这个提督太监,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步步危机啊。”
徐锐眉头一皱:“不对吧,情况要是真像公公说得这么严重,怕是早就来找我了,还等得到现在?”
曹公公被戳破了心思,面上却没有丝毫异色,摇头道:“原本是早就想来找你了,谁知道你小子这么不安分,才回来几天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咱家一个阉人,怎么好大模大样地来找你这个圣人之像?”
想起前段时间的胡闹,徐锐老脸一红,讪讪道:“好吧,都是小子的错,您说吧,今天究竟出了什么事?”
提到正事,曹公公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咱家刚刚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改换门庭乃是大忌,咱家原本的确举步维艰,但御马监掌印王顺德不知为了什么,对咱家还算不错,咱家这才勉强能有个立足之地。”
“这不是好事么?”
徐锐问到。
曹公公摇了摇头:“官场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所谓积不相能,他越是客气,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谁知道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想要一次弄死我?”
“可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啊?”
徐锐两手一摊,越听越是糊涂,曹公公却笑了起来。
“谁说帮不上,只要你肯出手,一定手到擒来!”
徐锐一愣:“要我做什么?先说好,杀人越货的蠢事我可不干啊。”
曹公公笑道:“没有那么邪乎,王顺德和咱家一样,年幼进宫,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老母,他对这个老母非常看重,是个活脱脱的大孝子。
今日一早,他家老母突发疾病,除了小医圣长坡先生之外,全城的名医都请了个便,就连太医院的那几位都没有放过,可众人却都束手无策。
眼看他家老母命不久矣,王顺德心急如焚,扬言谁要能救他老母一命,他必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打住……”
听到这里,徐锐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他是想请自己去给王顺德的母亲看病。
看病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点小灾小难的倒还好说,万一是什么疑难杂症,且不说自己医术低微,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就算自己查出病因,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见徐锐面露难色,曹公公又道:“小子,你不明白,咱家现在的处境危如累卵,但只要你能救他老母一命,咱家不但能够躲过危机,还能攀上王顺德这颗大树,从今以后便不用再如此担惊受怕了。”
徐锐叹了口气道:“曹公公,你我本就有故,何况在南朝之时你曾有恩于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推脱,只是治病一事实在难讲,就算医圣在世也不敢说包治百病,我是真怕坏了你的大事啊。”
听徐锐没有拒绝,曹公公顿时面露喜色道:“这道理咱家自然懂得,在南朝之时肖进武命悬一线都被你妙手回春,这等小疾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好好,你不用反驳,只要你尽力而为,若真是连你也治不好的绝症,那便是天意如此,咱家绝不强求,成不成?”
话虽如此,可徐锐见他喜形于色,哪还会不知其心中所想?
肖进武乃是外伤感染,只需消炎即可,事后一切康复、护理又有长坡先生的悉心调理,而老人的病症要比治伤复杂得多,风险也不可同日而语。
曹公公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医患矛盾多么恐怖,一心只想攀上高枝,徐锐却担心弄出医疗事故,反受其害。
可曹公公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不去又难免会令他寒心。
徐锐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事不可为决不能逞强,以免弄巧成拙,反倒让王顺德对曹公公记恨在心。
想到这里,徐锐不再犹豫,起身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不过小子有言在先,若是不治之症,您切不可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