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妩说着,抬了抬穆卿的手臂。
“这手臂被萧容咬过,当时肿了整整一天,那女人咬得该有多狠心!”
放下手臂,她又说:“背上就更不用说了,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利器,大帅的背被她扎得到处是洞。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上次大帅背上的伤都感染了!大帅的体质一向很好,整成如今这个模样,还不都是因为萧容?若不是为了萧容,大帅就不会去喝那么多带毒的媚药,也不会染上什么心绞痛。虽然大帅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萧容害的!”
绿娆深深一叹,青妩说的是没错,青妩是医者,平日里大帅的大伤小伤都被她照料着,哪怕是一个小口子青妩也不会放过。不过大帅戎马战场,身上难免带着伤,可是这心绞痛还伴随呕血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青妩诊断出大帅是服用了大量带毒的媚药,绿娆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可后来大帅总是在夜里被痛醒,青妩才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可即便是青妩,也找不出根治的方法,只能靠着药物控制着心绞痛发作的次数。
青妩的药很有效,大帅也尽力地运功调息,心绞痛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可是青妩还是很担忧,对大帅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醉酒,更不能盛怒和过分悲痛,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作。
大帅很配合治疗,恢复得很好。可就在青妩满心欢喜地以为这心绞痛能被压制下去的时候,大帅又开始呕血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绿娆自然也知道大帅发病都是因为萧容,因为每次呕血之前,他都是刚去见了萧容。甚至到后来,直接演变成当即昏死在地上。
绿娆也实在看不下去,擅作主张将大帅吐血的事情透露给了萧容,可她没想到,萧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妩声声骂着萧容活该,可绿娆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她也不希望大帅再承受这样的伤害。但是想着大帅的余生都将要这样孤独地度过,她宁愿萧容能活着。
可萧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绿娆沉沉一叹,拿过青妩手中已经污黑的手巾,转身去清洗。
青妩激动地说了一通,也平静了下来。拉过锦被小心翼翼地为穆卿盖上,目光幽幽地望着昏睡过去的穆卿,低声念道:“她有什么好?又粗鲁又无情……”
绿娆烧好了热水。正欲过来同青妩一起将大帅抬进浴桶伺候沐浴,却见青妩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轻轻拉着大帅的衣袖。
绿娆有些惊愕,轻手轻脚地上前来,看清青妩的眼角挂着点点泪痕。绿娆这才明白过来,幽幽低叹。
夜,终于平静。
干燥的风吹过。想带走一切,却又带不走一切。
夏如璎被巧如搀扶着回到房间,空气中依旧散发着浓烟和焦味,那具焦尸还被侍卫守着,没有穆卿的命令,谁都不敢动。
要说,萧容死了,夏如璎是伤心的。她也的确伤心,至少眼泪流了很多。
巧如倒了一杯茶,送去给她。“夏妾媵,节哀顺变。萧媵侍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见你这般伤心悲痛。”
夏如璎垂了垂眸,并不接茶水,“你下去吧,我累了。”
巧如只好退下。出门去再见到那具焦尸,巧如狠狠地咬住下唇,带着懊恼和不解。
巧如一走。夏如璎就轻叹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只有她知道,那被烧死的人,绝不可能是萧容。
萧容终于还是实现了她们最初的约定。纵火诈死。
这一把火,将她和穆卿之间的纠缠,全都烧成了灰烬。
灵栾城东郊。
夜风击打着萧容的脸,她微微压低身体,甚至不敢开口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抽打着马儿。
她早已设计好了这一场戏。魏荷语给了她最佳的时机,她杀死了那个刺客,然后推翻烛台,纵火逃了。
临走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觉得似乎应该留下点证物。她第一个想到了那支发簪,可挣扎一番,她终究有些不舍,最终匆匆取下手腕上的金链子,套在了那刺客的手上。
一路狂奔,很快到了东郊,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化装成一个中年商人的模样,混出了城。
出了城,她并没有一路南下回到云水城,她还是不敢立刻回到窦家庄。思量了一阵,她索性一路北上,因为穆卿即便是查出她逃走了,也绝不会想到她会继续北上。
萧容带的东西不多,防身的鸳鸯剑,还有穆卿送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首饰,而是想着这些首饰可以换成银两。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带上了夏如璎交给她的锦囊。夏如璎不肯离开大帅府,她带上锦囊,也算圆了夏如璎的心愿。
离开了灵栾城,她就赶紧地为自己置办了几件合身的白色绒袄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她兀自地笑了。久违的感觉让她喜悦又唏嘘。
她想,她终于还是找回了自由。
第五日,便得到了消息:大帅府大办丧事,穆卿一病不起。
彼时萧容正坐在酒楼里等着小二上菜,邻桌的两个瘦瘦高高的剑客在那儿说得津津有味,好似亲临了大帅府瞧见了穆卿病卧床上一般。萧容终是听不下去,留下银两,提起身侧的鸳鸯剑夺门而出。
只要穆卿没有起疑心就足够了,她不愿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离府两个月,随着天气转暖,萧容的行头也越来越像个江湖人士,一身白衣,手持宝剑,牵着红鬃马,目光清冷。
她再没有听到有关穆卿的任何消息。这说明,他并没有真的一病不起,还活得好好的。
萧容放心大胆地游历山水,却依然不愿回到窦家庄去。窦家庄已经不再需要她,她若是累了,倦了,还可以回去歇一歇。仅此而已。
她的确是自由了,但同时。她的心也空了。
直到遇上了一个人。
那日她正躲在人群中观摩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江湖仇杀。两派一方穿着红衣,一方穿着黑衣。萧容瞅了瞅,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帮派。
红衣派大骂黑衣派的帮主抢了他们的帮主夫人,黑衣派矢口否认,还大骂红衣派不要脸。
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场面不大,还挺精彩。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观战,还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萧容无聊地轻嗤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忽然空中一道白影闪过,萧容心中一惊,这身形好熟悉。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那白衣男子已经飞身到了两派之间。手中还搂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萧容欲要看清那白衣男子的模样,却奈何他居然带了一个好大的铁面具。
“帮主夫人?”红衣派的人指着他怀里的女人惊呼一声。
白衣男子儒雅地放下那女人,朗声说道:“你们的帮主夫人上山打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并不是被抢走了。至于那个大肆宣扬你们的帮主夫人被强抢的人,自然就是想要挑拨两派关系,引起火拼。这样的小人,你们就自行处理吧。”
他说罢,手一挥,飞身而起,便不见了踪影。
萧容才不去理会什么帮主夫人和挑拨离间的小人。她关心的是这个白衣男子,因为萧容很熟悉他的声音。
循着那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找过去,终于不负所望,在一个小巷子里,萧容被他逮住了。
“说,为什么跟踪我?”他的声音有些冷。
虽然被他从身后擒住了,但是萧容却高兴着,她正欲开口。却见一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迎面走了出来。
“她只是个女子,你赶紧放开她……”那浅蓝色衣衫的女子一边急急走过来一边低声呵斥着,却突然停住了。
她脸色僵了僵,指着萧容。半天才开口说道:“萧……萧容姑娘?”
萧容却已经不再惊讶。眼前这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就是陆云霜,那么擒住她的这个人……
萧容顿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听到陆云霜喊出萧容,他也僵了一下,随即松开手。
萧容屏住呼吸,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他将铁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下,正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样温润的气质,那样绝美的容颜。萧容愣愣地看着他,一股暖流涌上双眼。
眼前这个人,就是窦天情。
萧容强忍着哽咽,眼眶却已经红了。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窦天情,觉得仿佛在梦境一般。
她以为那一次回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却不料上天再次眷顾了她。
“少庄主……”愣了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虽然已经哽咽。
她轻颤着猛吸了一下鼻子,迅速地对他单膝下跪,朗声道:“属下见过少庄主!”
她微低着头,激动的泪水悄悄流出。
窦天情凝了凝眸,似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温和地抬了抬手,示意萧容起身。
萧容迟疑着,迅速用衣袖擦了擦脸,才起身来。
窦天情脸上漾出一个温暖的笑,他的嗓音清润而纯粹:“萧容,好久不见。”
萧容看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力地嗯了一声。
他们的确好久不见,久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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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终于平静。
干燥的风吹过,想带走一切,却又带不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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