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海涵人生的第二次艰苦的助理生活便拉开了序幕。
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总裁助理”这个职位，说出来好像公司高层一样十分高端，但她与何飒然这个拥有一部份决策权的正牌总裁特助、真正公司高层完全不一样，充其量就是一个小跟班、一个打杂工而已，只是跟之前相比，跟的对象职位更高级、打杂的地方更高端罢了。
每天学着把五花八门的文件存放在它该躺的地方，绷紧神经做各种视频会议的会议记录，起草各种公文和策划文案。伊凡是一个低调到极点甚至可以说隐形的总裁，他基本不外出，所有的外界露面行程都由何飒然代为出席，所以，她还得学习着为她的师傅安排、协调外出行程。至于那些情报收集、战略规划、绩效考核相关的那些听上去就特别高大上的工作，和她的距离就十分遥远了。
只是，每次她接起鲜会作响的总裁专线电话时，对方听到她那把陌生的女声都会明显地迟疑了几秒。
每天八点钟准时上班，却没有确切的下班时间。无止境的工作，无止境的加班，她不止一次地想冲到面前问一下他“你到底是什么构造”，可是每次对上他那与记忆中的他感觉如出一辙的目光时，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心里有一个角落总会在那个时候，放肆地汹涌。
这一天，何飒然要替伊凡出席一个商业酒会，准时六点钟就走了，然后偌大的顶层办公室就只剩下伊凡和海涵两个人。
海涵抬头偷偷看了一下办公桌后的他，如果说那晚在天台遇到的他还觉得是个人，那么工作时的他似乎就是一个机器。起码那个晚上的他还会为她披一件外套、会抱起走不动的她；而平时身为伊总裁的他，工作起来完全不带人类情感，仿佛有人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反应。
可是，他不快乐。
她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这感觉是否正确。
专线电话响起，打断了她的出神。
海涵已经机械般地左手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您好，总裁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大惊失色。
“总裁，董事长他，您父亲他……刚才晕倒在家里，现在在医院急救！”
伊凡却没有露出一丝紧张或担忧的神色，“又是心脏病么？”声音漫不经心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似乎是。”
“下次复述记得要完整，如果你想早点下班，就要学着提高工作效率。”
海涵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像是没事发生一般兀自继续忙碌的黑色身影。她的确是设想过他对他人的生死很淡漠，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父亲居然也会满不在乎到如此地步，还拿这事冷静地对她说教。
“您不赶去医院么？董事长他……不是您父亲么？他病得很重了……都急救了……万一……”海涵声音颤抖着，她不懂，她一直无限向往却无福享受的骨肉亲情为什么在一些人眼中就是那么地一文不值呢。
伊凡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她声音里的变化，这才从电脑屏幕上扭过头看向她。
海涵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扬起脸也直直地瞪着他。
倔强又天真得令人心痛，令他回想起墓园里、天台上哭得通红的双眼。
“如果他对你做过那些事情，比现在我对他做的过分十倍，你也会原谅他么？仅仅是因为他血缘上是你的父亲？”他平静地问她。
“父母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孩子好的么？”她不知道，但人们不都那么说的么？
“什么是好的什么不好父母凭什么那么确定？”
海涵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他的情绪。
他，似乎有点生气。
伊凡也同时顿住。他居然在她面前，那么自然地发泄自己在心底隐藏了多年的情绪。
就连面对亦兄亦友的何飒然，他也鲜少会流露出心底真实的情绪。
现在居然被眼前的女孩轻易地……
他暗暗心惊，却没有往下深究原因。他没有再看海涵，站起来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车水马龙。
海涵望着他修长却透着孤单的背影，好像背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走吧。”伊凡突然开口，同时开始收拾凌乱的桌面。
“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不是要我去医院么？”
“可是，您不是……”不是不打算去么，海涵心里嘀咕。
“我没说不去，只是没你想象的那样立即抛下工作飞奔过去而已。”
幸好，他不是那样的人。海涵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笑逐颜开。
**
随着何飒然妻子的预产期渐渐临近，他请假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伊凡与她的工作量日渐增多，虽然海涵对她分内的工作已逐渐上手，但加班时间仍然有增无减。
因此，她除了回家睡觉之外，基本上都在和这位伊总裁打交道，她已经现实意义上成为了他的助理。
这天也不例外，从早上八点一直忙到现在晚上七点，除了中午用了十分钟时间解决了一个盒饭之外，她几乎整天都在办公室里满功率运转。
这样下去会不会猝死啊……海涵忍不住想。
要死也是他先死……她抬起头望望不远处似乎有点烦躁的“室友”兼老板。
最近事情是多，主要是因为少了何飒然替他忙前忙后，但也不至于让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如此啊？
难道是因为前不久父亲的问题？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他也望向她。
“我不是让你工作时别盯着我走神么？”
海涵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不一样，我不要这样……”
她连忙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现的人名让她立即站起身子，向伊凡抱歉地鞠了一个躬，半小跑地冲出华丽的办公室。
“隽哥？”远远地传来她的声音。
……
伊凡突然想起，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她的手机。
而那首来电铃声，正是当年自己的歌声。
**
“涵，你在哪里？不在家么？刚刚经过你公寓按门铃没人应的。”
“我还在公司，还没下班呢。你们最近不是还在忙巡回么？今天怎么会在G市？”
“我就猜到你在加班。我们今天这边有个团体画报摄影，就只停留一天，明天又得走了。”
“这样啊……”
“对了，打电话给你是想让你等一下出来和我们吃个晚饭，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只出去吃个饭应该没问题吧……海涵心想。
“嗯，我得先去跟上司说一声，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现在就在你公司地下停车场。”
海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办公室，在得到伊大总裁不置可否的下班批准之后，下一秒便消失在偌大的空间里。匆忙得以至于没察觉到伊凡听到她说家人来看她时浮现的一丝异常神色。
他是集团总裁，是她的上司，关于她的家庭背景还不查得清清楚楚？会不知道她是孤儿么？还是他曾经的哥哥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人般的存在？
伊凡怅然地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手边上放着一个牛皮档案袋，是刚刚送到他手上的调查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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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氏大厦停车场。
“这伊氏真是会剥削劳动力啊。每天都在加班，都不怕过劳死么……”尹臻抱着胳膊一脸同情地看着气喘吁吁地跑上保姆车的海涵，夸张地摇摇头。
他话还没说完，二当家傅宇司挥起一个巴掌无比精准地击中他的后脑勺。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旁边的尹澄幸灾乐祸地看着亲哥哥被虐，随即又无奈地耸耸肩：“哥，实话说，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队长老大像往常一样，嘴角一直带着“爸爸微笑”看着他那几个似乎还没长大的弟弟在打闹。
仿佛守护着他们，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伊氏工作真的这么忙？那么待遇应该也不错吧？”她身旁的林羿搭着她的右肩，一脸八卦地问道。
“是有那么一点忙啦……几位大哥你们不是要请我吃饭的么？我都快饿扁了……”海涵下意识地避开关于工作的话题。
“吃，当然吃。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小涵你得先变个身。来，给你。希望你还合身。”林羿从身后拿出一大个购物袋交到她手上。
海涵心领神会，微笑着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