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风洗月,水木清华,五百年一去,美景依旧,美人亦依旧,待我将泊光阁事务处理完毕,方一抵洗月轩时,琳琅已苑前相迎。琳琅貌美,一如当年,虽说七翼王先行抵达已与她言说我少时即至,然今时甫一与我相见,女儿家仍是止不住双眸含泪,泣涕难掩,而我此番能有幸转生归来,最最见不得她等哀伤情切,这一时忙是劝慰道,“欸,莫哭莫哭,哭花了眼可就不好看了,就当我这五百年从未离去过一般,可好?”
我如此一言,直叫琳琅忍不住一笑拭泪,她当下近前来引我入内,不由娇声道,“那陛下五百年都不曾踏足洗月轩,此番可要多停留些时日,不然,我就真要哭花眼了。”
琳琅生性俏皮,比起碧螺青玳来更有些不拘礼数,而我与她一处从来轻松,此刻一闻她请求,倒不觉笑吟吟道,“三五日应该不成问题。”
我答三五日不成问题,是以为父皇在十日内不会寻我,而琳琅闻之一嗔怕还要嫌三五日短,不过此刻尚未及她与我撒娇,七翼王正是自庭前迎来,“表哥,这五百年真的好像一场噩梦,你能回来,我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表弟言出,我方是先嘱咐琳琅去沏壶月眉来,回身只颔首一哂道,“是啊,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回来,我原以为五灵对我而言,可能就是一个梦了。”
叹息中我与他一同踏入中庭,七翼王却是侧首看我道,“表哥,你今时可是忆起了过往一切?难道不该是那人间才是一梦么?”
七翼王如此一问,我并未置一语,片刻无话,他倒仿似颇有些心虚,再问我道,“表哥,前时在那人间南海,我,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是不是很生气?”
前时南海,前时南海本就一团混乱,其实当时闻听他那初开始几句无礼之言,我即已既惊愕又窘迫,至于最后他在父皇面前对我的那一番痛斥,则更叫我耻极愧极几乎无以应对,而此刻重忆,我心下自然尴尬,但历经这许多尴尬,再忆及他父亲对我的几番劝诲,我倒莫名有些坦然,这一时正是落座茶案旁,抬首间我只笑了笑,略略摆手道,“微澜,先坐下吧。”
对风微澜方才一问避而不答,待他随我坐下后,我方是淡淡一语道,“前时表哥记忆混乱,有很多事,确实处理不妥。”
我言出自认不妥,即是表明并无责他之意,而风微澜闻我言略微缓下面色,却接我话道,“表哥你前时记忆混乱,那在人间,在人间,可是我父王哄骗你了?”
风微澜始终对他父亲与我之间诸多事颇为在意,他这一问若放在五百年前,我定会深感难堪,斥他无礼,然今时我不怎的倒好似能体味他些许心境,这一时与他四目相对,竟不觉摇首失笑道,“微澜,莫非你父王在你眼中,竟也这般恶名坐实?”
其实我与九翼王之间,或者说我对叔叔他的感情甚至连我自己都说不清,而此刻面对表弟询问,若在从前,我就算不矢口否认也会百般搪塞,而今时经人间转生,我却也能坦言对他道,“微澜,我与你父王之间,该怎么说呢?我很喜欢你父王,但是,我以为我与他应该还算是君子之交。”
我这一句君子之交实在有些厚颜,事实上此言一出,我即不愿与表弟再就此多作纠缠,甚至不及他开口再问,忙一句岔开话题道,“对了,那时南海分别后,你父王可有任何消息?”
见我岔开话题,七翼王显然不悦,却说方才明明是他先提起他父亲来,可一听我问起他父亲消息,他却又露出当初南海时那一番愠色,只好生不快道,“没有。”
当初九翼王南海化风是为平复风神灵场,更是为助我人间余裕,而今时我恢复龙身,按说叔叔他或该聚灵复生,就算是两界灵场尚有不知之秘,五灵与人间也未能相安平静,但风神都或多或少总该有些不同往常,不过转念一想,当时九翼王留函与我,屡屡提及五灵一体,至满则溢,再有他曾言及待我将一切都想起后,便会回来寻我,却叫我总觉得叔叔另有深意,更是不由得默念起他与我留下的诗句两行道,“功至奇伟是罪过,情到深处即荒唐……”
一想起叔叔,我即不自觉出神,尚好此际琳琅奉茶而来及时唤我,不然真不知道身旁的表弟面色会黑到什么地步,而我回神来自觉失态,不及与琳琅闲话几句,却听得七翼王颇为不忿道,“每每一提起父王,表哥就自顾自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哪怕本王还在眼前,表哥也每每视而不见,表哥你说你与我父王是君子之交,那好,你倒是什么时候也与我有如此的君子之交啊?!”
“微澜!”
愈说愈不像话,我不由得一声喝止,而我这一高声,非但叫七翼王知晓自己此话逾越,更吓得琳琅应声退去,片刻沉默,表弟不敢再说些浑话让我难堪,只恭谨问道,“表哥,碧泱宫中你说自己日前方返五灵,那你可知而今陌阳渡你水族与灵兽族一战,非但幽魔君主与灵兽长结盟,甚至连羽帝都去往阵前相助灵兽长,表哥,玄龙陛下杀伐意重,我听说哪怕三族联盟俱不是水族对手,表哥你对此事怎么看?”
总算还知道问起正事,此刻接他所问,我直言道此次回返正是因为陌阳一战,更是感叹道日前在那陌阳渡,若非我一力认错尚能劝止父皇,那三族族长还真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而表弟闻我言立时一惊,我以为他是讶于父皇灵力之盛,却不料他一开口却急急问道,“表哥,你方才说在那陌阳渡,是你在玄龙陛下面前一力保全羽帝他等,那表哥你岂非是已经与玄龙陛下会过面?羽帝倒也罢了,那幽魔君主与灵兽长,尤其是灵兽长早就该死,表哥你这般回护他等,玄龙陛下想必大怒,那他,他有没有怎么样你啊?”
七翼王此一问我初未细想,只安慰他道,“放心,我父皇虽不易相与,但他并不是不讲道理”,我原以为此言出表弟总会稍有安心,哪料到此刻表弟非但不见任何安心之意,竟还古怪盯着我看,一脸的欲言又止,直叫我会过意来腾的一下面上火烫,该死,他莫不是在问,在问父皇有没有对我……?!
如此尴尬简直无以复加,我当下起身拂袖,半句话也不愿多讲,而风微澜见状却跟着起身,更是追在我身后急声道,“表哥,你别生气,玄龙陛下对你确实心存不伦之欲,我这也是好意提醒表哥,表哥,你别生我气啊,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