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陌阳战况紧急,现时你父皇最有可能是在泱都调兵遣将。”
见我面有忐忑之意,幽魔君主忙来言明形势,而我点头略作镇定,回神来只朝他道,“幽无邪,漓城关目前形势不太对劲,而我如今又不在水族帝位,少时拜会九婴,你幽魔君主万不可轻易跟随现身,免得到时候更叫事端难解。”
我如此一语,幽魔君主自然明白,此刻他并无异议,只忽一把紧握我手道,“放心,本尊知道轻重,本尊会隐去形迹跟在你不远处,一旦有什么情况,至少能速速带你离开。”
如此也好,幽魔君主隐遁之术炉火纯青,若非父皇,应该不至有人能察觉他行踪,而若真不巧遇上父皇,那我,那我还是先跑了再说吧……
却说我青龙衍从前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纵年少时我敬畏于父皇,但断断不至如今时一般连见都不敢见他,甚至从前我纵是落难深渊,遭受天大的折辱与磨难,也断断不至如今时一般满心的逃跑之念,我,天知道我是怎么会与父皇起了如此大的争端?
满腹的郁卒来不及自我消解,此一时幽无邪隐去身形,我则下意识整了整衣冠,实在是硬着头皮直往漓城城门,尚好青芒为凭,助我底气,而五百年一过,我水族兵将也还没来得及将我青龙帝忘得一干二净,片许通传,镇海将军九婴便急来迎我入城门,他待我仍是君臣之礼,张口更是唤我陛下,而我既知父皇还朝,哪里还敢以帝王自居,一时间忙是扶他起身,“九婴叔父不可多礼,如今青龙衍身不在帝位,叔父如此大礼,实在折杀于我。”
九婴历经两朝,本即是当年父皇倚重之股肱,莫说当年我临帝位时他据守漓城劳苦功高,哪怕在我最后落难复还碧泱宫,九婴更是不辞万里赶来勤王,要再多回想,甚至当初我还是水族太子,在那风神都闯下大祸时,也是九婴叔父与太傅一同将我带回了泱都,呵呵,想来真是时光如流水,弹指一挥间,而我此际几番不允他称呼我陛下,却叫镇海将军一声叹息颇多感怀,“陛下切勿妄自菲薄,纵而今不在帝位,那再不济你也当得太子尊位,也好,今时微臣斗胆倚老卖老,复唤你一声太子殿下,想必你父皇也不会以为过。”
九婴坚持,我一时也只得应允,事实上我本不愿身复水族皇族之尊,然今时请求于他似乎还只能依靠这水族皇族之尊,此际来不及多叙旧,未几寒暄我即欲提起漓城相让,却不想未及出口,九婴叔父却先与我提起近时漓城近处多有羽族动静,总好似有些不同寻常的炎灵扰动,而父皇闻此更是传下谕令,命他等极力运化水灵以压制任何炎灵,同时还必须密切注意羽族动向,一旦有异,即刻宣战。
而我闻此直道不妙,若无父皇这等谕令,我大约还能求得镇海将军暂时撤军,退后二十里与羽帝让个灵脉复苏的地界,可如今既有父皇这等谕令,我若将自己所求说出口来,那岂非是要害得九婴叔父坐成欺君大罪?
闻此我心下一沉,手中侍卫方奉上的茶盏亦不觉一抖,而适才寒暄我已提及此番特地自人间而来,是有要事请求于他,此事虽以羽族为引子,但却牵涉五灵兴衰,而此刻九婴见我神色不对,却是一问直接道,“朝内传言都说青龙帝执意不肯回返五灵,可如今殿下你大驾亲临漓城,到底所为何事?”
我所为之事不过救羽帝一命,但其中之因由恐怕镇海将军却难以理解,而当场编造理由又非我强项,当然,今时今势似乎如何编造也编不出让他退后二十里的合理说辞,至此我只得把心一横,从连云山塌陷成川开始一直讲到陌阳渡固壤不稳,“九婴叔父,五灵不只是水族的五灵,一旦灵界汪洋一片,哪怕是我水族也逃不过灾难,今时我虽不在其位,不便指摘父皇为政,可是羽帝曾是我青龙衍歃血至交,水羽盟约可是当年我与他在泱都指苍天共鉴,羽帝之性命万不能失于我水族之手啊!”
一席话难得九婴叔父似有领会,然他颔首赞同后却对我一言道,“那殿下是想微臣如何做?撤水灵运化?”
何止是撤水灵运化,只怕除了撤水灵运化,还需撤军后退,此刻我将心中所求说出口来,镇海将军当即面色一凛,直叫我连声又道,“叔父不必惊慌,只需暂时撤军二十里,一待羽族流火助羽帝脱困,我等便收回漓城来,就当是这漓城关,暂借羽帝一用,可好?”
我说出如此话来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九婴叔父听我此言则更是难掩惊色,“殿下,这话可不该自你口中而出,什么叫暂借?两族对立交好,雄关屯兵百千,这是政务军务,若在从前,你比你父皇还要精于此道,怎的今天……,唉,微臣也并非不明你方才所言,更知你青龙帝始终胸怀天下,是不折不扣的五灵至尊,但你可知道,前时你父皇不仅下得谕令命臣等即刻准备对羽族宣战,更是提及若遇你回返五灵,有意相助那羽帝灵兽长抑或幽魔君主,非但不能听从你半分言语,恐怕还要即刻通传泱都……”
啊?
父皇简直逼我太甚!
见我满面不可置信,九婴叔父忙是一语安慰,“殿下莫惊,虽说帝王家事我等为臣子的不敢多问,不过自你五百年后首次现身东海,微臣等亦不免通传信息,厖夷曾道你为你父皇囚禁,百般不愿停驻五灵,那厖夷年少不知轻重,总盼你登高一呼,复还朝堂,而微臣等历经两朝,自然感念殿下你在位之深恩,可如今,殿下若无复还朝堂之意,微臣等,微臣等实不敢违逆于玄龙帝,当然,殿下也请放心,镇海九婴纵再不济,也不至于将你行踪通传泱都,殿下,请恕微臣不敢为之罪。”
父皇为政,我哪会不知,既然他下得此令,若九婴他等有一丝不从,必定少不了严令责罚,非但己身受酷刑,只怕还要株连亲朋,下场之惨不容多想,而此刻我虽心系于羽帝安危,但却也无法不管不顾强逼镇海将军,若我身怀灵力,还能让他将所有罪责推于我身,可如今我一介凡人,莫说逼不动漓城官军,只怕但凡漓城有一丝不如父皇之意,九婴叔父便难逃罪责……
父皇,你怎就这般想我回泱都?可你我之间曾发生过那般不堪,你到底是想叫我以何面目与你相对?!
急得好似热锅上蚂蚁团团直转,却叫九婴叔父看在眼里不由又问我道,“殿下,只要不是撤军后退,若有什么需要微臣做的,你尽管提,微臣……,唉,微臣请殿下恕罪!”
九婴叔父连声请我恕罪,而我心知他能有什么罪,只是如今状况若只是撤水灵运化,不过多续得百鸣兄几天性命,更有那陌阳渡险情,羽帝若再不就位,是否灵兽长也快要跟着身临绝境了?
心下一团乱麻,我本以为此番真的要回泱都,大不了以死谢罪,甚至身旁不远处的幽魔君主似乎亦有异动,堪堪即要现身,然事有转机,突如其来一阵龙息大动,城楼外几声龙啸,瞬及竟是龙溯破门直入,“皇兄,皇兄!麒麟说得没错,你果然来了漓水……”
龙溯此来不知因何,而我听他提及麒麟,心下一颤直觉紧张,说起来今时麒麟在陌阳渡早已与我是友非敌,可过往多少事却好似刻在我脑中,一见得龙溯此般模样,一听得他道出灵兽长又与他言何,我便免不了心焦意燥,头重如裹,而今时不比过往,龙溯此来,竟好像是专程为助我一臂之力。
一见龙溯前来,幽无邪瞬及又隐没了灵息,而白龙帝,不对,今时他冠带并非君王之制,莫非这厮竟又出了什么事?
我一时多想,不过龙溯倒是直来直去,此刻他见到我后难掩满面兴奋之色,然一回头竟是厉声对镇海将军呵斥道,“镇海九婴,我皇兄让你撤军漓水,你是不是不肯听?”
欸,龙溯这还真是未卜先知,不过也对,此次幽无邪前来助我,想必知会过麒麟,而麒麟到底心思缜密,他生恐我在漓城遭遇阻力,大约是不放心,忙又传信于龙溯叫他相助一臂之力,呵呵,龙溯啊白龙溯,莫说从前,只怕现在我还是要感叹,你到底是我青龙衍的亲弟弟,还是他麒麟鼎华的亲弟弟,唉。
无暇感怀,此际九婴叔父为龙溯一问倒也吃惊,而龙溯那厮从不知何为礼节,他见九婴不答竟更是厉色道,“我皇兄叫你撤军便撤军,本王好歹做了五百年的白龙帝,纵今时被父皇贬责复为定域亲王,那再不济也是水族的亲王之尊,若是撤军有什么罪,日后在我父皇面前,本王都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