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白暨锦鲤启程回京,临别时我前往送行,当时小白明明已踏上车辇,然一见我身在其旁,不觉竟几次三番下车与我交代了又交代,而我连连颔首,以示明白,到最后只能无奈朝他道,“小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我也有事要交代,我那幅画,你千万要给我带回碧泱山,还要挂在书房里,那好歹是我用东海明珠换来的哦。”
提起远山薄暮,小白一皱眉微露不悦,这一时他点点头欲言又止,最终不再絮叨,而身旁锦鲤见我与小白交谈许久,临行时竟是朝我好一番感叹,“龙衍公子,你与白暨先生感情真好……”
凌水先生一叹感怀,他看我时表情微妙,除却倾羡尚有些不可思议,而当日我酒醉糊涂,必是诸多无状,据小白说,我非但缠着他撒娇耍赖,甚至还一把扯过锦鲤胡闹唐突,到最后直吓得这凌水先生落荒而逃,好不难堪。
这,看来这酒我是当真沾不得。
与小白诉完离别意,我又与锦鲤简单说了几句,其实我是怕他为我牵累,万一回抵龙廷真被降罪,再者他与孔雀不合,万一那光禄大夫借机发难,凌水先生怕是要处境艰难。因此今时,我将锦鲤拖过一旁,低声交代道,“凌水先生,此番我与百越治水,若龙廷迁怒,于你凌水一门不利,那你便扯上孔千羽垫背,知不知道?”
锦鲤聪慧,一听即知我意,而此刻不远处光禄大夫见我等言语不尽,已生催促之心,直至最后,我立于道旁,目送他等登辇而去,临别时我一礼朝那光禄大夫,“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希望他们都能一路顺风。
白暨锦鲤离去后,我除却奔波崎南,每回王城则夜夜挑灯著述,三两月夏至秋再往冬,我将治水关键一一整理,眼看元朔临近,我若再不寻机会走脱,只怕到时候一双眼睛看不见,又会生出多少麻烦来。
莽川岁月,静水无波,三两月来百越族长并无相扰,反倒是那公主殿下时常探访,她往往午后亲抵,或谈百越风情,或论草木巫术,兴之所至,不一而足。公主殿下年少可亲,初来几次她还曾撅起嘴巴抱怨过,她说之前白暨在时总会找些理由推托,要么说我崎南治水,要么说我莽川查探,反正她来几次,扑空几次。
哦,看来小白对这小公主确有戒心,怎的,莫非他还真担心我被公主殿下看上,留在百越做驸马不成?
想来好笑,而这段时日与小公主相处,虽说我有心保持距离,然公主殿下率真可爱,她待我亲厚非常,就连有时候提起她阿哥来亦是微词不忌,口无遮拦。据公主殿下所言,那百越族长素喜深山丛莽,一年内且有的大半年在闭关清修,甚至有一点完全出乎我想象,据说那族长大人来历不清,颇多古怪……
公主殿下道她年幼时只知自己的确有个兄长,可那时候有关兄长的具体印象她却一点儿都记不清,直至三年前,她的父亲,也就是前任族长暴病身亡,一时间族内大乱,人心惶惶,因百越崇巫,敬天授命,正是危急情势下,她阿哥突然就出现了。
小公主说那的确是她哥哥,甚至在继任族长的大典上,众人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瑞兽麒麟,再加上族长鼎华身负异禀,未卜先知,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大巫,于是这三年来,百越族才得以平稳过渡,虽谈不上能三分天下,但国力雄厚,民享安泰。
如此说来,这族长鼎华,还真有些来历古怪。
闲事不提,深秋已近,而近日来小公主探访愈加频繁,据她说往后几个月,那族长大人俱会于竹海深处闭关,哦,原来如此,敢情她阿哥清修去了,这就没人管她了。
百越之秋悄然而至,原本小白在我身侧,想必已替我备下寒衣,然如今我一人在外,直至身感寒凉,这才知晓衣冷衫薄,早该置办御寒之物了。
是日晨起,我披上青丝袍,未及梳洗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半天定下神来,我正想乘闲暇时去那城中置些寒衣,再者而今书册写好了,那族长大人闭关了,我自然也就该脱身了。无奈何今时我只是想的美好,一推门但见四围守卫愈多不少,唉,这又何必说是保护我,照应我,这不就是在监视我么?!
白暨锦鲤离去后,百越族长对我监控愈严,甚至数月来在我几次试探之下,已发觉这王城四方,无论从哪处走,大约都须费的一番功夫,而如今唯一的好处是那族长大人闭关清修,那我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嗯,再看上三两天,说走即走。
当日,我借口置办寒衣欲往莽川城中,而那侍卫长正是踌躇不定时,不曾想公主殿下又来探访,说起来,这小公主真真是多事,她居然已为我备下衣物,今时这小丫头微垂螓首,面上羞色,却朝我道,“龙哥哥,我知道你素来偏爱青衫绣袍,这几件寒衣可是我亲手……,你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身?”
这,公主殿下待我也未免太过亲厚了吧?
百越宗族从不与外族通婚,小公主不该不明白,可自当初山中一见,她待我态度实在可疑,难道说,到现在还只是我自作多情,会错爱意?
寒衣我自不敢唐突收下,这一时我定定看她,并无表态,而公主殿下见我如此,面上红晕愈盛,片刻她未闻我言语,羞答答又问道,“龙哥哥,你……,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自是喜欢,可再喜欢我也只当她做妹妹,莫说今时她百越礼法容不得我二人结亲,纵是容得,我,我还是只想当她做妹妹。而此刻我心下略加思忖,只欲寻些合适说辞,委婉拒绝,无奈何长这么大从未怎么接触过女儿家,这一时我愈说愈是口拙,说了半天只知提醒她百越礼法,不容与外人结亲,而我决无百越血统,实实在在是个外人。
也不知我一番话公主殿下有无明白,不过当日,她还是将那寒衣留在我处,离去时小公主抿了抿唇,片语未发,而我以为她因我拒绝,心有不悦,却不想这公主殿下完全会错我意,以至于三日后,她非要拖我去那竹海深处,去那百越族长清修禁地……
禁地于我,真真是弥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