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干什么?”殷戍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完全变了调,“你为什么杀人?”
“洪巴巴老爷”却不答话,而是轻轻努了一下嘴。
又有几名武士从船舷两侧冲了过来,一下子就将这三个人牢牢控制住了。
塔蒙和公主顿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你要干什么?”殷戍又惊又怒,死命地挣扎着,“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人?”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那女人不动声色,“不过,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她摆了摆手,大步朝着船舷边走去。
六个武士架着三个家伙也跟着挪到了船边。
殷戍一路都在怒吼着拼命地踢打,但是架着他的两个小伙子更加健壮,双臂的肌肉简直就像钢浇铁铸一般坚硬,他费劲地扑腾了半天,腰眼间猛然被什么东西怼了一下子,剧痛顿时袭满全身,怒吼声戛然而止,人一下子便老实了。
“洪巴巴老爷”站在船舷边,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人被彻底制服之后,用手指着远方大声说道:“安虎老爷,您请看。”
可怜的殷戍张皇地瞪大了眼睛。
太阳已经完全落入了海平线之下,天空和大海都已变得黑漆漆的了。而就在面前这片昏暗的海面上,却有无数暗弱的光点正在向着前方聚集——那里有一片更加明亮的火光正在熊熊燃烧,那里还隐约传来了激烈的鼓点与号角声!
他看见火光之中,有几个更加黯淡的光点不时高高飞起,又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他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片火光,正是2公里之外阔阔塔的船队!
而那些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密集的光点,正是亚摩力人的“螃蟹船”!
是的,亚摩力人缩小了包围圈!……不不,他们直接朝着阔阔塔进攻了!
在这暗夜之中悄无声息的进攻!
一瞬间,殷戍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朝着一个巨大的深渊跌落,黑暗、神秘,冰冷刺骨。
一股无边的悲愤霎那间涌上心头。
“你这是要干什么?”他热泪盈眶地高声叫喊着,“我们还在谈判中!他们并没有招惹你,或是向你挑衅……你为什么要进攻他们?你为何如此歹毒?”
那女人并不说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远方那一片火光。
“瞧,安虎老爷,”她突然大声说道,“瞧呀,您的‘蝎子炮’还在发挥作用……快瞧!”
殷戍的暴怒顿时偃旗息鼓了,他不由自主地顺着“洪巴巴老爷”的指引看了过去——
是的,“蝎子炮”确实还在发挥作用。
他看见,那片火光中升起的光点越来越密集,显然蓬特的小伙子们正在全力开动那十几台大“弹弓”;而如同飞蝗一般密集翻飞、却更加暗弱的光点表明,他的“双臂复合弓”也开始发动了!
但是,太可悲了,这一切努力在压倒性的“螃蟹船”前没有一丁点作用。
他看见,海面上那些光点依旧在飞速地扑向那片火光,不时有熊熊火苗从某艘船上砰然迸发——那一定是某个倒霉蛋被“蝎子炮”点燃了;但是透过火光,可以看见越来越多的“螃蟹船”正在义无反顾地向着阔阔塔的“环形防御阵地”冲去,而且冲到了亚摩力人同样可以放手使用弓箭的距离——这下子该轮到蓬特人倒霉了!
焦躁的鼓声和号角声从海面上滚滚而来,似乎还能隐约听见人们凄惨而惊恐的呼号。
那片熊熊燃烧的地狱就在2公里之外!而就在半天之前,他和他的同伴们刚刚从那里出发!
殷戍一下子扑在坚硬而又湿漉漉的船帮上,身体变得无比虚弱。他用力抓着一块木板,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去。
“安虎老爷,您的‘蝎子炮’真的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女人突然发出了兴奋的叫声,“我估计它们至少打沉了我的50艘船!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还有,我发现阔阔塔的弓箭射程也非常远……那是什么箭?也是您智慧的成果吗?”
殷戍却不答话,而是猛然转过头,一脸仇恨地盯着这个恶毒的女人!
在火把的照耀下,这位“洪巴巴老爷”似乎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塔蒙突然发出了响亮的嚎哭声。
姑娘一定是被眼前这令人震撼的一幕吓坏了,一边哭叫一边拼命地挣扎;两名架着她的武士立刻照着她的头来了一下子,可怜的姑娘闷哼一声,无声无息地瘫倒在甲板上了。
“我……我操你大爷!”殷戍暴喝一声,一边用汉语高声咒骂着,一边用尽浑身最大的力气踢打!
两个武士终于松了手,他一下子便扑到昏迷的塔蒙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拼命地摇晃。
“你醒醒,你醒醒呀,”他的热泪扑簌簌落下,“你快醒醒!”
一名武士递过来一碗水,殷戍连忙灌满一大口,想都不想便噗的一下子喷了她一脸!
这姑娘的身子动了一动,呻吟一声,终于醒过来了。
她见自己的主子正紧紧搂着自己,便一下子也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哀哀痛哭。
殷戍一边抱着自己的女人不住流泪,一边恨恨地看着面前这位心狠手辣的“洪巴巴老爷”!
那女人摆了摆手,一直在死死架住图雅公主的两个武士也松开了手。
公主一下子扑倒在二人面前,抱着殷戍的肩头轻轻啜泣。
这位“洪巴巴老爷”靠着船舷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三个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火把的光影在她全黑色的身形上跳动,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寂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殷戍轻轻推开了两个女人,庄严地站起了身。
“洪巴巴老爷,”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在见到您之前,我以为亚摩力人的雄鹰‘洪巴巴老爷’是一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侠客,或者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在见到您之后的一瞬间,我很震撼——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您会是一个女人……事到如今,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发现这位‘洪巴巴老爷’真的像中那个可怕的怪物一般冷酷无情,她同时还具有大海上最糟糕、最臭名昭著的海盗的一切特质:贪婪,狡诈,虚伪,冷血,背信弃义……”
“……是的,您就是这样的人!您或许有着美丽女人的一幅好皮囊,但是美丽掩盖不了您如同蛇蝎的狠毒心灵!真的,您肆无忌惮地欺骗一个向您真诚地坦露心迹的善良的人,您的良心不会感到不安吗?您对着一个向您祈求和平的无辜的人痛下杀手,您今后的睡眠还会觉得踏实吗?您对着数百名和您毫无瓜葛的人大开杀戒,而且您还毫无必要地牺牲了您最亲爱的小伙子们……您就不怕,有朝一日您会遭受一模一样的、来自地狱的烈火吗?”
“……当子孙后代谈论起今晚发生在这里的这一幕的时候,您会指望着得到什么样的名声呢?不,洪巴巴老爷,您什么都得不到!……是的,您的所作所为,只能用丧心病狂、丧尽天良来形容!……真的,我多想诅咒您,诅咒您和您的全部手下!您已经践踏了人世间的一切道德和良知……”
殷戍的脸被激情烧得通红,话也越说越语无伦次。他突然拽起了图雅公主,大声喊道:“你,把我的话翻译成阿卡德语,翻译给她听,一字一句,翻译!”
“她完全听得懂,”公主弱弱地解释道,“她也会埃及的语言呀……”
“阿卡德语,翻译给她听!”殷戍暴跳如雷,“用最大的声音!我要让她听见,我要让全船的亚摩力人都听见!”
公主没有办法,只好磕磕巴巴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翻译过去了。
“接下来的话你不用翻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家伙突然跳着脚用汉语开骂了,“我次奥你妈的紫花大血X!我%%*(*()&()*_W#$#Q(!……”
“洪巴巴老爷”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而那位紫袍亚摩力人也肃立在她身后,面庞冷若冰霜。
殷戍痛快淋漓地发泄了半天,终于消停下来了,双手趴在船舷上艰难地喘着粗气。
公主搀扶着塔蒙歪歪斜斜站了起来。
两拨人开始了无声的对峙。
“您骂得可真痛快,”那女子突然轻轻拍起了手,“非常解气,非常精彩,要不是我就是您口中这位丝毫没有人性的‘洪巴巴老爷’,我真的想同您一道,痛斥这位践踏道德的畜生了……”
殷戍并不说话,而是喘息着看着那毒妇“令人作呕”的表演。
“不过您可能忘了,我们这是在海上,严格来说,是在一片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海战的战场上,”她慢条斯理地说,“亚摩力人本来就同蓬特的阔阔塔处于敌对状态,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对于我们的敌人,我认为,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同他进行斗争,都是合理的,都是适当的,这当中并不存在什么道德上的高下……”
“但是我是作为和平的使者来到这里的!”殷戍气得大声喊道,“当我踏上这艘船的时候,我,以及我所代表的阔阔塔老爷,并没有向您表示出任何敌意,况且是您,以及您的船包围了我们;是我们,而不是你们,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
“……请您继续,安虎老爷。”
“我认为,不管您和阔阔塔之间有什么天大的恩怨,多么深刻的仇恨,当一名和平的使者在两者之间穿梭往来的时候,敌对双方都应处在和平的状态之下,而不管这和平的持续时间有多么短暂……”
“所以您认为我肆意践踏了您心目中的道德,坏了您的规矩,是吗?”女子不动声色,“那只是您的道德,安虎老爷,我不受您的道德的约束。老实讲,我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
殷戍顿时哑然。
“我只知道,阔阔塔的船上装备了能够远程发射某种致命的火球的可怕武器,那种前所未见的武器能对我的船、我的人造成巨大的威胁;我只知道,我仅有两种选择——要么获得那种武器,要么就彻底毁灭它……”那女人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我告诉您,亚摩力人必须控制海洋,亚摩力人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向亚摩力人的控制权发起挑战!”
“那么,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洪巴巴老爷,”殷戍恶狠狠地嘲笑道,“您可能已经消灭掉了阔阔塔的整整24条船,连带上面那些无辜的、充满了卑微的希望的人……您可能还毁灭掉了那些昂贵的‘蝎子炮’,这下子什么人都得不到它们了……瞧呀,洪巴巴老爷,您念念不忘的、对海洋的绝对控制权,保住了。”
“无辜的人?”女人冷笑一声,“您说他们都是些无辜的人?……呵呵,安虎老爷,您太天真了,您太善良了,善良得有些令人发指……”
“您和蓬特人的恩怨我确实不清楚,而且我也没有必要搞清楚,”殷戍同样冷笑起来,“我都说了,您肆无忌惮地践踏了战场上的道德,而我非常看重这一点……”
“我也说了,我不受您的道德的任何约束,”女人寸步不让,“我再重复一遍,洪巴巴不受任何道德约束。”
殷戍沉默了。
他和这个毫无底线的女人没什么好谈的了。
“洪巴巴老爷,您也失去了您最为看重的‘蝎子炮’”了,”图雅公主突然说道,“您瞧呀,阔阔塔老爷绝对会拼死抵抗的……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在烈火中化为乌有,而您,只会看到飘在海面上的一堆残骸……”
“我不是得到了你们吗?”那女人并没有发火,而是依旧淡淡地说道,“您的安虎老爷,不是拥有一颗能够想象出、设计出这种神器武器的头颅,以及一双能够制造出它们的双手吗?”
“如果安虎老爷不愿意呢?”公主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甚至,如果他在骗您呢?”
“洪巴巴老爷”一下子愣住了。
“那样的话,也很简单,”她突然有些漫不经心地说,“这位蓬特的伊塔是怎么消失的,那么你们就怎样消失好了……而唯一能够对亚摩力人造成威胁的‘蝎子炮’也永远消失了,见过它、了解它、设计过它的人都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挺好的呀……而亚摩力人付出的代价,不过是50条船而已。”
这女人残酷无情的一番话登时激怒了三个人!
“您也想像宰一只鸡一样宰了我们,您绝不会手软的,是吗,”殷戍颤声问道,“那么,您就与一个伟大的帝国为敌了。您这一辈子,别指望能够踏上埃及的土地了……不管您在哪里,帝国的军人都会把您揪出来,让您以一种最悲惨的方式死去。”
“亚摩力人的土地不在埃及,就在这大海之上,”女人冷笑着说,“您大可不必威胁我,安虎老爷,您的帝国的势力还延伸不到这片大海……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亚摩力人在这片海上,还是自由的。”
“……”
“而且,您真的以为,您的帝国就那么在乎您吗?”她突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据我所知,您的父亲在您出发之前,就已经无情地抛弃了您……”
殷戍立刻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一般,完全傻眼了!
他和他的父亲泰菲比大人之间的那点破事儿,竟然已经传到了隔着一片大海的亚摩力人那里!
此事大大的不妙!这将给他的前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