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连风起,天尽遥何夕,最是两别情相投,不胜烟雨,奈何雨点浇心头。
骄阳斜立,他的额头沁出丝丝细汗,佛语声声不绝,正如他的心一遍一遍的敲击。仅是一门之隔他大可推门而入,抱起那个珍爱的女子,她此刻的心境他又怎会不知。
田伯光一直伫立在门口,他的手几次抬起要去推开门扉,几次又是握起了拳头颓然放下。或许早在他入门恒山一切就已然注定!他有无数次偷偷望着她的背影,她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她伴着青灯默念着佛经;她穿过恒山的桃林,他就躲在树上拿着硕大的桃枝替她遮着阳光,风起时撒下的桃花粉红点点,映着她是楚楚动人。他的梦里无数次回想着关于她的每一个场景,他都会开心微笑,退一步的守护或许比得到更加幸福。
“咳,咳。。。咳”,房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仪琳猛地站起急急步入里室。
仪琳扶起躺在床上的仪玉,轻轻按摩着她的背,柔声说道:“这样是不是好一点?”仪玉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前朦胧一片像是罩了一层薄雾,喉中干烈异常似是火烧,她咽了咽口水,望着身侧的仪琳,桃红的眼圈微微肿胀,薄唇干瘪润泽全无。
仪玉轻声问道:“刚才又是哭过了?”这一问倒是不打紧,偏又勾起仪琳的心事,簌簌的眼泪直掉,仪琳倚着仪玉的肩头哭着说:“掌门,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仪玉浅浅微笑,柔声唤道:“仪琳,不许再哭了”,仪琳轻颤的身体稍稍缓和,双手从仪玉的腰间抽出,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噗嗤一声笑起来,脸色更是羞红,仪玉笑着问道:“又是怎么了?泪人却变成了笑娃娃”,仪琳低下头轻轻说道:“本该是我照顾掌门的,到头来还是要掌门照顾我”,说完脸上更是绯红。
“傻瓜,我不但是你们的掌门还是你的姐姐啊”,仪玉轻轻牵起仪琳的一只手,温暖的握在手中。仪琳的眼中堆满了敬意,在这里她能鼓舞她莫大勇气的人,只有她!
“掌门,该是服药的时辰了,我去给您煎药”,仪琳看着面前憔悴的仪玉心中万分怜惜,眼泪欲涌而出,狠狠心却是没有倾泻下来,她知道她不可以再哭,仪玉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
“仪琳,我有事交待予你”,仪玉轻拉了拉正欲起身的仪琳,目光慈柔的微笑着。仪琳心中却是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不安。
“我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是该回去了”,仪玉仍是微笑着,语气中却透着无限伤怀。
“掌门,是想离开这儿了?”
“嗯,是有些想恒山了。”
“可。。。”仪琳心下很是矛盾,她知道自己和掌门根本不可能离开,但是告诉仪玉实情好吗?“若是掌门想走了,我们就走吧”,仪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恒山还需掌门主持大局,这里确实不宜久留。
“仪琳,我知道我所剩时日无多,但恒山派必要有人传承,我希望这个人,是你”,仪玉顿了顿望向仪琳目光沉痛,继续说道:“记得那时你只有五岁,在街边蹲着一个人不停的哭,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就只是哭。长到七岁和姐妹们一起练剑,你也总是哭,我以为你是受不了练剑之苦,可深夜看到你偷偷起来练剑,我终是明白你为何哭。”
“掌门,我”,仪琳咬着嘴唇,泪水滚落而下,儿时的一幕幕想不到仪玉竟会记得如此细致,她心如刀绞,这个被她叫了无数次掌门的人,如她所说的那样正在一点一点的陨逝。
仪玉伸出手替她拭了拭泪水,轻声说道:“你依旧是那么爱哭,可我不想你再为谁而哭了。你应该有你自己想走的路,这世上一直有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舍不得你哭。”
“姐姐!”仪琳声泪齐下趴在仪玉的肩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的坚持,她的心事,仪玉洞悉全然,在心头不忍触碰的“姐姐”二字终是喊了出来,眼前的仪玉像极了那个消逝的灵魂,她泪眼模糊却看到她嫣然而笑,“她的心中也一定在为我祝福吧,姐姐!”
阳光落下洒满青砖,一朵一朵的温暖盛开,寄风的人藏着微笑,此刻的祝福只为她。
脚步声渐渐走近,他却未有察觉,脑中不断地想着:“我是不是不该来寻她?也不该在这里等她”,他心下极为矛盾。或许是日头的毒辣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掌心的汗黏黏的一遍一遍不停的涂渍,他挪了挪脚步犹疑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
“怎么。。。你”,眼前的他正耷拉着脑袋,眉头紧锁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仪琳眸中闪过无限惊讶,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股暖流缓缓而过。
耳边响起的柔声细语让他倒是又惊又喜,猛地抬起头大声说道:“仪琳,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边说着双手下意识的搭上仪琳的肩,还未握紧就发觉仪琳不自觉的向后移步,谁知仪琳竟忘了身后还有一阶不高不矮的门槛,看势欲是仰倒。
只觉后腰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拖住,迅疾下降的身子像是着落在不太平整的软垫,竟不觉得生咯却是温暖宽厚。
四目相对,她闪亮的眸中倒映着一个英俊的脸庞,他的眉锋轻轻上扬,眼中却是蒙着晶莹的泪光,是怜惜还是感动?这一刻的他,她有些读不懂,兴许是读懂了心下仍是惴惴不安。他欣喜的望着,躺在手中的女子面色透着粉红像是粉嫩的桃花般羞娇可爱,他微笑着扶起这株柔弱的桃枝。
“你。。。我,我”,仪琳顿时变得语无伦次,心中慌乱不已。就在刚才的一霎,她的心突然揪的很紧,气息变得急促却不敢大口的呼气,她一丝一丝的吐纳,像是将时间无限拉伸,阳光里的他融化了,飞入脑海。
“咳咳咳,咳咳咳”,仪玉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仪琳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心中无比难过,“若是掌门姐姐也走了,我的幸福还要来做什么!”
微风吹起,他的手被仪琳从腰间抽出,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在风中。仪琳未再看他一眼,从他的身侧轻轻滑过,似是微风轻柔的不着痕迹。田伯光的眸中蕴着沉痛,“仪琳你可知道,我多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以后。。。以后恐怕不能了”,他的眼角缓缓流下一痕清泪,但他并不知流泪的人,不只他。
心中泛起苦涩的感觉,仪琳禁不住捂了捂胸口,情爱的故事里她一直顺从着,谦让着,她希望所有人都安乐,却忘了自己,伤害了爱她的人。
仪琳一步一步的走着,心也一遍一遍的碾压着。走至伙房升起灶火,药罐在火焰中焦灼着,她蹲在灶火旁呆若木鸡的望着,像是望着自己的心,这般炙烤会有怎样的结果?是化作了灰,还是涅槃凤凰。
“噗。。。噗。。。噗,滋滋滋”
“啊!”思绪游魂之际耳边响起药罐沸腾的声音,仪琳伸手去揭盖被烫个正着,不禁喊出声来。
“怎么了!烫着了是不是!”,田伯光箭步冲到仪琳身前,一边吹着仪琳烫红的手,一边说道:“还痛不痛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田伯光低着脑袋后悔万分。
仪琳却是大声的痛苦起来,这下让田伯光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抬起头慌张的说道:“我。。。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仪琳,你别哭了,不然。。。不然你打我好了,我的好仪琳,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仪琳哭的晕晕乎乎之时,忽而听到田伯光的那句“我的好仪琳”,心头一怔,哭的更凶了。
田伯光再也看不下去,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轻轻抵着仪琳的头顶,眼圈的泪缓缓流过脸庞。
艳阳消退了一些热情,院子里树影斑驳交错,好似屋内依偎的两个人,这一生注定纠葛。
“我。。。我该走了”,仪琳站起身擦了擦泪痕,斟好汤药就向门外走去。
“你”,田伯光还想说什么,望着她急急远走的背影却不知要说什么了,慢慢呼气他又恢复了那个一脸不羁的样子。
仪琳心跳的极快,刚才的一切好似梦一般,“自己怎么会?”这样想着脸上愈发的火烫,她的身体顺着门框一点一点的滑落,落在了一块柔软的垫子上。垫子!怎么会有垫子?仪琳低头察看,泪水又一次涌来,原来是田伯光将外罩叠好放在了地上!
一切再清晰不过,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怕我跪着生疼,是要我当蒲团来用啊。仪琳抱起那件衣服,反复扶拭着,他的心原来竟是似这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