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眼前的“肇事者”面色沉静,反倒是她心绪不宁,汀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有些局促地将保温盒和保健品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又转过身去推他的轮椅。
他眸子里焦距似有若无,可当他朝她脸上望去,汀汀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即使明知他看不见,她的脸仍然不由自主地红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慌乱中,汀汀转了话锋。
他又看不见,手臂上还有大片的擦伤,让他自己动手显然是在为难他,汀汀觉得自己应该做个善良的人,何况他还救了温彩玲,于情于理,她当然应该喂他。
汀汀打开保温盒,将盒中的饭菜一件件摆出来。她做了枸杞黑鱼汤,怕他看不见梗到喉咙,特地反复沥了好几次,只沥出了奶白色的鱼汤,当然还炒了一道青菜,想了想又觉得太少,特地跑了菜场买了据说有明目功效的大叶枸杞。
“所以,你是特地给我送饭吃的?”
钟屿的眼角落在眼前一排的碗上,又转了转头望着眼前脸色微红的汀汀。她正专注地拿勺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嗯。”
这尾音是怎么回事,汀汀终于相信所谓的余音绕梁了……
傅汀汀,这时候绝对绝对不能恋声啊!
汀汀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味了下他刚才那短短几句话。耳朵要怀孕这种事,其实也是可能存在的……
“来,张嘴……”
人生第一次,被素不相识的人喂饭,这种感觉……很微妙。
钟屿抬头望着这个神情专注的女孩,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勺子已经伸进了他的嘴里。
“傅……”钟屿一口饭含在喉口,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他抿紧嘴,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胸口略微有些异样,“傅……阿姨。”⊙▽⊙
“……”
汀汀的手微微一顿,深深吸了口气,阿姨就阿姨吧,免得被人认为居心不良,天地良心,她真的就是善心一闪而过。反正也要来送饭,顺带而已……
汀汀嘴角抽了抽,一口一口地喂他,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他咳一声,她还格外担心,又倒水又拍背。
钟屿只觉得口腔里一阵独特的味道,这么难吃的菜也是他第一次吃到。鱼汤是有难度的菜,那也就算了。那细细长长的菜炒得又苦又涩也就算了,炒青菜算简单了,可是能够把青菜炒得完全没法下口,也很难得。
不过,看在她的一片诚意上,钟屿还是艰难地吞了下去。
一顿饭,汀汀喂得很用心,钟屿吃得并不那么愉快,不过面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汀汀一边收拾保温盒,一边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厨艺,好像似乎也许……
“怎么?”见她迟迟不动,钟屿的眉头微微一动,侧脸轻抬。明明看不见,却生了一对好看的眼眸,也不知是不是托声音的福,汀汀竟觉得他那双狭长的眸子越发好看了。
汀汀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紧张地说:“没,没事……我……”
钟屿突然轻笑了一声,汀汀一怔,再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盒子——
拿倒了!
残汁全倒在自己的手上!
汀汀尴尬极了,慌乱地抽出纸巾擦,一抬头就撞上他微抬着头望着自己。
“我……我……我……”汀汀紧张得无可复加,怎么能这么丢脸呢!可转念一想,他不是看不见吗?可是……
“你……你真的……”她试探性地问。
钟屿揉了揉眉骨尾端,脸上一丝浅笑消失得极快,快到汀汀根本没有察觉到。
“是,很糟糕是不是,我现在是个瞎子。”
“啊!”汀汀心口一紧,他那话里竟带着难得的自卑感。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拥有一张极容易让人心动的脸,拥有极好的声线。除了眼睛外,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可不知为何,汀汀觉得比起这双暗淡无光的眼眸外,他眼底的落寞更让人觉得难过。
“不不,钟先生,你的眼睛会好,一定的。”
“承你吉言,傅……”他抬头,眸光滑过她的脸颊,眼前是一片朦朦胧胧,仿佛一团雾,隐约可见的是一张微微泛着红晕的清秀脸庞,“傅阿姨。”
即使看得不大清楚,但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脸,四十多岁?
汀汀吸了口气,四十多岁的她和眼前将近三十的他,果然叫阿姨是不会错的。
“嗯,阿姨看好你!”钟屿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流过一丝不明的笑意。
汀汀好不容易收拾完,发觉他仍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病号,却依旧显得气质清贵卓然。
离得并不远,汀汀可以看见他修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的影子,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她就这样托着腮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虽然好看,虽然那天……
于是此刻,脸上又有点微微发烫。她在心头鄙视自己的脸皮,薄成这样怎么行啊,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我先走了!”汀汀只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拿起保温盒飞快地跑了出去。
钟屿看着那似乎有一些清晰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
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呢!
直到死死的关上了病房的门时,汀汀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和这个人多呆一秒都有可能心跳加速啊!
“你家策划大人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来电话了,交干音,交干音,交呀么交干音……”一阵怪异的铃声响起来,可那噪音却极其出挑。汀汀一讶,才想起了自己改了铃声,却忘记将钱兮的专属铃声改掉了。
“喂,你打我电话干什么,我……我在……”汀汀压着声说。
钱兮在电话那头笑了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呢,怎么样呆了这么久,那人帅不帅?”
“……”汀汀扶着额无力地说,“钱四喜同学,这种时候难道你不该关心你好基友我的情况吗?”
“救过你妈的人,证明人品不错,我需要担心你么?”
今天被堵了太多话的汀汀揉着太阳穴,“……”这两者有直接的逻辑关系么?
“别岔开话题啊,我只是关心你,怎么样,做的饭菜合不合人胃口?”
“你要来尝尝吗?”汀汀冷不防的说了一句。
钱兮顿了两秒,干干地说:“理论上和事际上都不太有可能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又顿了三秒,淡淡地说,“其实,我打电话给你是问你,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干音交了?”
“干音!”果然汀汀觉得今天有种出门不利的错觉。
汀汀是个严重的声控,钱兮也一样。志趣相投的两个人混迹与网配圈,钱兮策划剧,汀汀就帮她打下手。最近钱兮和汀汀所在的广播剧社快到三周年纪念日,作为策划大人的钱兮半个月前就跟她提过,要做一个周年庆贺剧。
“就几句旁白,耽误不了你多久的,收干音做后期,你懂的!”
“而且……”钱兮顿了顿,“会有惊喜!”
“惊喜?”
还没等汀汀反应过来,就听见钱兮又说:“我会请一个大神来配男主,怎么样,高兴吗,兴奋吗,喜悦吗?”
“谁?”虽说一直克制自己恋声的本质的汀汀,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声控,否则她也不会对着钟屿总觉得心跳加速。
“保密,等我确定了,让你惊喜下!”
然后,汀汀就听见一阵茫音。
所以,心痒难耐的感觉真的很难过!
周谓提着午餐进来病房时,发觉钟屿是一脸餍足的模样,眉头微皱。
“吃过了?”
钟屿没看周谓,只随口嗯了声。
“呵,你这脾气。”周谓总觉得他这辈子绝对绝对谈不了恋爱!高冷成这样,哪个女孩受得了,“要不是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你,我才……”
周谓的妈妈和钟屿的妈妈是闺蜜,打小周谓的妈妈就没少为钟屿操过心,自从钟屿的妈妈去南极折腾科研以后,周谓的妈妈更是隔三差五的让周谓去照顾钟屿,好像他才三岁一样……
有时候周谓都觉得钟屿才像他妈亲生的。当然,他本人和钟屿也有着二十多年他认为不太靠谱的友情。
“哦。”
“……”真要抓狂了。
“钟先生,那午餐还吃么?”
“不用了,谢谢。”
“……”
周谓把保温盒往一旁的柜子上一扔,看见一旁的保健品。
“哟,这年头还有人送这么土的保健品。”
钟屿没说话,目光转到那两盒很“土”的保健品上,嘴角微微动了动。看他那神情,周谓想,大约是哪个长辈吧。
周谓斜斜地倚在床头,发觉钟屿的目光正朝向自己,嘴角微扬,“眼睛怎么样了,看得见了?”
说着伸手在钟屿眼前摆了摆,钟屿神色未变,伸手就抓住他的手,往一旁甩去。
这速度……
“还真好得差不了啊。”
钟屿揉了揉眼睛,没说话。本来就只是雪盲症,养几天当然会自然恢复。
周谓现在开始好奇自己二十多年前来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他借过作业给自己!
“有事?”
“还真瞒不过你。”周谓笑了笑。
钟屿淡淡地说:“小时候你藏的试卷我都能找到。”
“……”这二十多年一定是没有交情的!
周谓理了理情绪才说:“三千发私信给我,下周朝露五周年歌会,你要不要出场?”肯定会被拒绝,周谓这样想着。他那脾气,即使那件事与他根本毫无关系,可他……
“下周你眼睛应该……”
“好。”
“???”
“ZY!”周谓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怎么了?”钟屿一抬头,模糊的光影里看见周谓一脸的诧异。
“你只是眼睛有问题吧,不是脑子……”
“我不参加被你说,参加了也……要被你说。”眸光冷冷的扫过,周谓只觉得他是疯了。
“OK,那我这么回三千了,你别到时候不到。”
“嗯,有时间就上去祝福。”钟屿按了按太阳穴,这几年拼得太厉害,难得休息,竟有些怀念很久前肆意的生活。
周谓提着保温盒的时候,总觉得今天钟屿哪里不对,明明和昨天差不多啊……
好像……嘴角一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