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过来，我们要见他！”
密室之中，天巫女瞠目结舌，看着默背部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图腾纹。这不是感应到《山河图》的人能获取的图腾纹，至少过去从未出现过。可是默得到了，就在众生相完全呈现，渗入默体内隐藏起来之际，她听到了许多个声音一齐对她下令，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苍鹀部落中，能对她这天巫女下令的人并不多，黑暗女巫拉苏拉拉是一个，却不在此处。少主也可以，但那些声音里没有她。那些声音是那样的陌生。
“哈娜，带我们的客人过来。”
天巫女犹自茫然，脑海里一个终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为她指明方向。那直接叫她名字的，她认出，正是苍鹀部落前任主上，此刻的他，应该还躺在禁室之中。
她知道，禁室之中躺着部落历代主上，一个个像活死人一样，从不过问部落之事，以至于大部分族人包括外界的人都认为，他们已经离世。
如今，他们一齐醒来，要见一个外族之人，而且是在历代主上才能进入的禁室，联想到此人身上刚刚发生的诡异事件，天巫女哈娜心中骇然，已失去思考能力，凭着本能一根根拔除默背上的银针，才木然对默说道：
“穿上衣服，随我来。”
“还没结束？”
默还不知道自己已得到图腾纹，但刚才九十九根银针奏出的交响曲让默体会了一番天灾和人祸中众生的苦难深重，心中悲哀的感觉还未散去。
“会结束的。”天巫女哈娜似重新审视默一般深深望了一眼默。
这个男子与她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似有了些不同，但具体哪里出现了变化，却很难说清。
无奈，默穿上睡衣，跟在天巫女身后，走出密室。穿过七拐八绕的地道，尽头处一扇石门轰隆隆开启，数十口石棺围成一圈的诡异景象映入眼帘。
示意默进去里面，天巫女却留在了门外。
“孩子，你叫什么？”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默刚看到石棺围成的圈子中间水晶箱子里的一幅画，耳畔响起一个苍老却慈祥的声音。
“默，楚默。”
“地藏天是你杀的？怎么做到的？”另一个声音似迫不及待地问道。
“地藏天死了吗？”默心中茫然。地藏天对他展开夺舍，他还记得，记忆回来之后他便想起，然而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是的，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被抹去，连留在我们身上的印记都已消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跟你有关。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那明显暴躁急切的声音追问道。
“十三祖，这是我等恩公，也是我们苍鹀部落恩公，切不可有任何不敬。”所有的声音都从石棺中传出，默只一皱眉，便又有一个人出声打圆场，“恩公，十三祖一向口无遮拦，还望海涵。此番恩公助我等脱离地藏天老贼魔掌，我等本该跪谢大恩，奈何衰败之体不便，请恩公勿怪。”
“我等是苍鹀部落历代之主，如今虽靠着族中秘法保得身魂完整，苟延残喘，能做的事其实已极其有限。地藏天当年征服我部，却不知在何处受致命伤，肉身破灭，不得不夺舍成为《天河图》器灵，暗中掌控我部，并将我等祭炼为其分身，若非恩公，我等至死也不得解脱。”
“我等成为地藏天傀儡之后才知，《山河图》是他从魔界盗出的宝物，是冥巫一界某位先贤的杰作，可惜并非一件完成品。每一个感应《山河图》的人都会发现这样那样缺失的东西。据说，是因为那位贤者在绘制《山河图》之时，本打算描绘出他所期望的天下太平众生平等的景象，然而身处乱世的他整日所见，都是不断在战争和灾难中饱受摧残的生灵，终于未能画出梦中的太平盛世。”
“那位贤者画完这《山河图》之后便心力交瘁而死，灵魂化为一声叹息留在了画里，最终成为《山河图》器灵。地藏天夺舍《山河图》时，这器灵其实并未被吞噬，而是选择了逃走。我等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众生皆苦，朝生夕死，惟山河常存于天地。这是贤者常说的话语，恩公感应《山河图》时，竟领悟了众生相，将其烙印为图腾，若非那器灵转世，便是其知音。”
“总之，恩公与我苍鹀部落有缘，更是恩重如山，我等在此起誓，不论他日崛起与否，必不负恩公。”
……
一个又一个声音在耳畔，恩公恩公叫个不停，很是客气。
躺在棺材里的人说话能有多大分量，默不知道，甚至连是否真实，默也不知道。他只是听着。
恩情这种东西，对任何人而言都会是一种束缚。施与受的双方若地位力量势力等太过悬殊，这束缚可能会瞬间崩溃。比如，一个普通人对一方豪强势力有恩，对方未必认为这是必须要回报的，反之亦然。
默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无意中救了一个图谋东山再起，一统冥巫江山的大部落的历代主上，对方真会觉得这是不报不可的恩。
对方在这场恩怨纠葛中，在意的显然不是道德层面的束缚，而更多是利益使然。因为，默拯救他们的方式，并非往着火的房子浇一盆水那么简单。
一个小屁孩儿叫醒了着火的房子里的人，与一个大人叫醒那些人，效果是不一样的。
默知道什么叫现实，自然也懂，这恩不恩的，其实还不如他与黑暗女巫之间的所谓交易更有说服力。比如，老家伙们不会为了报恩，而把部落至宝送给默，而假如是作为交易的筹码，就不一样。
于是，几十口棺材都发了话之后，默回了句颇为厚道的话：“别太在意，毕竟，我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
“恩公过谦了。恩公所得到的这图腾纹尚不知具体有何功用，况且恩公尚未踏入修行之路，还无法自行驾驭图腾纹，只能在遭遇为难时看能不能被动触发，所以此番冥土之行，如非必要，恩公不必出面。我等既已醒来，即便不能亲自出手，借助《山河图》之威，可一一化解危机。哈娜，带恩公回去休息，要好生伺候。”
石门缓缓开启，给出结束对话的信号。
门外的天巫女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默，这才向禁室之内躬身行礼：“是！”
“恩公？”“好生伺候？”天巫女脑海中还回荡着这样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词汇，历代主上们对默的重视程度，不知为何，已经远远超过近年来苍鹀部落实际的掌权者拉苏拉拉。
仅仅是因为他得到了前所未有图腾纹吗？
难以理解的事，她最终决定暂时搁置不理，既然主子们让好生伺候，她好生伺候便是。当然，她不会亲自去做，而是交给希索婆婆。
于是，默再次被带到早有姑娘们候着的浴室。
苍鹀部落为何有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呢？默对此深感苦恼。
……
“这一副洗白白之后便要被拖进屠宰场也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非礼勿视…非礼勿碰…默正以苦修者的姿态端坐浴池之中，眼观鼻，鼻观心，任姑娘们对他上下其手，他自不动如山，耳边忽而飘来香绫的声音。
循声而望，池边一个身影渐渐显现，正是香绫，虽看不到说话的嘴巴是不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分明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你怎么也来了？”看到熟人，默好歹感觉轻松了一些。
“我是大人的贴身侍女，自然就不会有人阻拦。况且，不是做了美梦了吗？借我的眼，可以潜入你的梦，雨皇陛下让我做她的替身，可不是任性而为。”
“也就是说，那其实不是梦？”默心中一惊。梦里重逢阿离，以为只是梦，便尽情赖在她腿上撒娇耍泼一番，还说了那许多难为情的话，现在却被告知，其实，那里的那个她，是真的。
“我倒是希望陛下她把那些话当作你的梦话给忘掉，不然，看到现在你这样子，免不了要伤心流泪的吧。”
默霍地站起身，直视香绫，以逼问的语气问她道：“你也听到了，那些话？”
香绫的视线避开默的逼视，一点点向下移，最后停留在默脐下三寸的地方——
“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