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冷不丁地挨了打,又是在这许多人面前,恼羞成怒,一手捂了脸,一手指着碧儿道:“你……你这小蹄子……当真大胆……太太您看……”转头向吴氏望去。
吴氏也很是意外,万料不到清婉翻脸比翻书还快,还让手底下人打了自己的奴才,一时又惊诧又恼怒,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清婉再呷一口茶,冷冷道:“表姑母是明白人,自然懂得这长幼尊卑的道理,也不容许你的奴才在主子屋里放肆。不料想这个婆子也当真大胆,当着我的面呵斥我的奴才也就罢了,还口出这不逊之言。你说谁是小蹄子?碧儿?还是别人?还真是反了你了!若是不教训一下你,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么?来人,左右扇这个不懂得礼数的老婆子十个大耳刮子!”
早有焦妈妈吩咐的两个得力婆子站在房外,听得清婉吩咐,快步迈进来,一人制住了这婆子的双手反剪过去,一人猛力扇了这婆子十个耳光。由于两人早有准备,出手毫不留情,这婆子尚未反应过来,一辈制住了,挨完打之后脸都肿了,嘴角也有了血丝,不敢再放肆,唯唯诺诺地站在了吴氏后面。
情势变化太快,吴氏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婆子打完人已经退出了门外。一切迅速的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
清婉朗声道:“母亲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以后谁要是再分不清主次、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搞这些神三鬼四的弯弯绕,我可是不留情面的。谁要是再目无主上,做出这些欺负主子、无法无天的事情来,这个婆子就是榜样!谁要是不怕挨打的,只管放肆!”
转身换了温和的语气,对吴氏道:“表姑母来说了这半日话,相必也渴了,喝点茶吧,这碧螺春可是上品,想必能对您的胃口。我倦了,要去歇一歇,就不奉陪了。表姑母疼婉儿,不会说我无礼罢?”不等吴氏说话,起身扶了碧儿的手进内室休息去了。
良久,吴氏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着了清婉的道儿,掉到她挖的坑里去了。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生生气成了花卷状,咬牙切齿地暗暗道:“放鹰的反被鹰哚了眼,老娘一世英名,今天竟阴沟里翻船,被这小妮子给耍了!”
再看周围,一众丫鬟婆子瞧了这场好戏,早就在那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只是碍于身份所限,不敢大声讨论罢了,只是她们看吴氏的眼神,不再若往日般恭顺敬畏,而是有了些许嘲笑讽刺的成分。
吴氏明白,经此一事,她在这傅府的下人面前已经丢了面子,没甚权威了。
跺一跺脚,领着自己的下人,转身回客院去了。
看她转身离开,一众婆子仆妇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乱嗡嗡一片开始讨论了:
“今日小姐可真是大胆,敢让人打表姑奶奶那边的人呢。”
“那又有什么稀奇,小姐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教训个把下人还不行么?”
“话是这么说,可以前小姐可不是这样的呀,多少次客院那边的下人都可以在她面前放肆,她不也没说过什么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小姐不一样了。没听说么,前几天小姐可是入了趟阴曹地府的,得了老爷的嘱托回来。”
“可不?听说自从那事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人,不再是木头美人一般,主意大的很呢。”
“是呢,你们看她今天办的这事,凌厉决断,干脆利索,倒真是像以前老爷的风格呢。”
“以前的小姐,针扎了也不带吱一声的,如今这般凌厉,看来以后我们伺候着也要小心了。”
“跟了强势的主子总是好的,看今日这阵势,看以后客院那边还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不,想想就解气!”
“就是,以往里,就为着我们是这府里家生的奴才,生生受了他们多少气!也不想想,他们不过是这府里的客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卖弄!”
“以后我们干差事也要加小心了,看小姐这样子,只怕不是好糊弄的。”
“那是那是,大家伙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罢。”
……
客院里。
吴氏带着一众仆妇走进房间,气哼哼地坐在桌前不语。
吴良凑上来:“夫人,可是事情办得不顺?”
吴氏怒道:“今日老娘这脸才算是丢大了。不承想这小妮子竟是给我下套呢!”
吴良不由惊异:“婉儿?不能吧?她不是最温顺的吗?整天跟没嘴的葫芦一般,怎会有这样的胆识跟心思给你下套?”
吴氏道:“我们以前竟是错看了她,以为是只小白兔,谁承想竟是只狐狸。”大致说了情形。
吴良听完,半响不语,思虑良久,才说:“这,不太像是婉儿的风格呀!”
吴氏道:“前几天听下人说起,上次的甘遂一事后,婉儿得了表弟的嘱咐回来的。我当时听了,只当是那边编了瞎话来唬人的,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吴良挥手道:“莫乱说!鬼怪只说,我向来不信。夫人你想,如果真有鬼神,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由此可见都是些怪力乱神之说,是那起子人编了来吓唬人而已。”
吴氏坚持道:“但是那事之后,婉儿确实像是变了个人,这是事实。你没见她今天的样子,那脸变得叫快,刚才还是和颜悦色呢,一转眼间,就拉下了脸来打我的人,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掉进了她的套里。更可恶的是,她今日还变得口齿伶俐起来,明明是在骂人,还让人抓不住把柄,说不出不是来,你说,这都是谁教的她?竟这样刁钻!”
吴良沉吟道:“婉儿还小,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编造了这样的故事来对付我们的,包括今日之事,也可能是她们早就交代好了的”
吴氏若有所思:“你是说……焦婆子?”
吴良点头道:“没错,没准就是这死老婆子搞的鬼。先编了这故事来吓唬人,再给婉儿出了主意来给你难堪。我总是不信婉儿这妮子小小年纪会有这等主意。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昨日在园中遇见英姑一事,这丫头子平常看着虽有些心性,但是做事也算谨慎,昨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对着我跟贾先生就是一顿冷嘲热讽,那话儿说的,句句都是打在人的面皮上,还让人说不得不是,真真是刁毒的很。可不跟今天你说的婉儿的表现有些类似么?因此我断定,决计是有人在后面捣鬼,故意做了这场戏来对付我们”
吴氏垂首道:“今日你是没见,婉儿真的跟往日不同,那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怎么瞧着也不大像是教出来的。哎呀别说了,一想起来她今天的样子就头痛。”
吴良不以为然。
吴氏指着刚才挨了打的婆子,说道:“你看看这妈妈的脸,就是这妮子着人打的,守着那么多人,可不是给我没脸么?这妮子以前可是对下人宽厚的很呐。就在三个月前,贾妈妈守着她教训了英姑一顿,她不就什么也没说么,怎地今日会为了一句不敬的话就着人动手呢。”
贾婆子也在旁道:“是呢是呢,今日老身去传话,也差点挨了打。总觉得这小姐有哪儿跟往日不同,厉害的紧,站在她面前吧,就不由自主地心慌。”
吴良一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日子长了自见分晓。以后我们多注意一下也就罢了。婉儿既然不同意把英姑嫁出去,肖府那边总要交代一下的,后面的事怎么处理,我们也得商量一下。”
吴氏低头道:“怎么交代?银子已经收了……”
吴良道:“银子收了就再退回去。总不能为了这事儿跟婉儿撕破了脸皮,那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吴氏低头不语,显然是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
吴良急道:“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做人做事,要看的长远,这傅府的万贯家财,不比那区区的一千两强?来日这傅府的财产早晚都是我们的,现在可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转而温和道:“夫人放心,我自有法子,这傅府的家产,终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吴氏这才嘟嘟囔囔半信半疑地去了内房,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交给了吴良。
吴良道:“我且着人将这银票退换了肖家。夫人,你着人收拾出房间来,明日,我们派人去老家接了子沐过来。”
吴氏贪财,到手的银子又被要了回去,心里很是不痛快,又听吴良如此说,没好气地道:“子沐在老家待着就很好,何必再到这里来趟浑水。”
吴良哈哈一笑,说道:“子沐是你我的独生爱子,我当然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才作此打算。待到了晚间,我细细跟你说缘由。”
拿着银票,径出来寻了贾兴一起商议。
贾婆子等看到吴良出去了,都凑到吴氏身边,纷纷说道:
“夫人,今日我们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以后可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总不能就这样下去,这要是天长日久了,我们在这府里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今天一个小丫头都敢动手打我们,赶到了明天,就该上房揭瓦了。”
……
吴氏烦躁道:“都给我闭嘴!今日的事,不准再议论,若是谁再有什么闲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先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再撵了出去。”
众婆子不敢再说,只得诺诺地退了出去。
吴氏犹自抱头思索。
清婉的香闺。一派胜利喜悦的气氛。
清婉拉了英姑的手道:“你瞧,我今日给你出了这气,可痛快么?”
英姑感激道:“多谢小姐维护,英姑感激不尽。”
清婉嗔道:“切,我都说了咱们是姐妹的情分,哪个要你说这些个客套话。”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子碧儿,笑道:“碧儿也机灵,今日也多亏你了呢,我定要好好赏你。”
碧儿忙道:“小姐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且不说小姐是奴婢的主子,主子嘱咐的事情,奴婢就得最好,但从奴婢的私心来说,英姑姐姐对我们都一直照顾有加,为她做些什么,我也是乐意的。”
清婉笑道:“好丫头,果然有情有义。英姑你不知道,今日碧儿那事情做的才叫漂亮,那话说得时机拿捏得也好,分寸也不差,当真是孺子可教。我看着呀,好好调教调教,不输给你呢。”
英姑也笑道:“碧儿聪明伶俐,胜奴婢百倍呢。奴婢不过就是虚长了几岁罢了。”
碧儿听得夸她,赶忙道:“小姐跟英姑姐姐这么说,可就是折煞我了。”
清婉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用不着这么拘礼哈!你英姑姐姐夸你,受着就是了,今日你可是帮了她的大忙呢。”
“今日小姐可真是一战成名了!”房门外传来焦妈妈高兴的声音。
英姑跟碧儿赶忙一个让座,一个端茶,清婉也从榻上坐起身来,笑道:“妈妈可是忙完了么?”
焦妈妈谢了坐,接过碧儿端来的茶水,笑对她说:“听说你今日在小姐面前也露脸了?”
碧儿羞道:“都是小姐的主意好,奴婢不过是按照小姐的嘱咐做事罢了。”
焦妈妈温和道:“好孩子,难为你懂得进退。小姐,今日你可是让阖府上下都开了眼,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小姐发起威来,还真是雷霆万钧呐!”说到这里,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清婉笑道:“我不过是有了大致的主意,细节还不都是妈妈给参谋的么?要说起功劳来呀,妈妈当居首功。”
焦妈妈笑着摆了摆手道:“小姐莫拿老婆子开玩笑。自从表姑奶奶他们来了,我这心里就从没为肃静过,今日小姐这一出,可是让我大畅老怀呀。”
英姑也说道:“就是,总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小姐可不是任他们欺负了的。”
焦妈妈道:“没错。经此一事,想来他们也会对小姐有所忌惮,再有什么行事,也不至于太过放肆了。并且,今日府中大部分的下人都在外面听了,他们要是再想着笼络人心,怕是也不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