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刘预看来,王浚和刘琨的矛盾并不是那么不可调和。
在匈奴汉国叛军刘灵杀死冀州刺史王斌后,幽州都督王浚就自行宣布兼任冀州刺史,从此就把冀州视为自己的地盘,对于冀州的人口财富都是视若自家产业。
而并州刺史刘琨是冀州中山人,他据守的晋阳面临匈奴汉国的重重压力,在几次作战失败后,刘琨缺乏人口补充丁壮和士兵,所以就让自己的族弟刘希,返回冀州中山招纳人口充实抗胡前线的晋阳,当刘希沿途返回晋阳的时候,因为刘琨的名声太响亮,附近幽州的代郡、上谷、广宁三地的百姓许多人自发跟随刘希前往晋阳,人数多达三万余。
本来,王浚觉得自己曾经借给刘琨五百骑兵,让刘琨得以从敌人手中解救出父母,这么大的恩情,刘琨对自己感恩戴德吧。
等到自己平定了冀州,到时候他王浚就有了幽州、冀州的根本之地,又有段部鲜卑、并州刘琨、青州刘预为爪牙,那些匈奴人、羯人杂胡、司马越、苟曦等人统统将臣服在自己脚下。
所以,当王浚得知,刘琨不仅派人在自己的地盘冀州招纳人口去晋阳,而且还有三万多幽州三郡百姓跟随后,顿时大怒。
王浚派遣胡矩和段疾陆眷攻击刘希,不仅抢回了全部的人口,还把刘希擒获斩杀。
这样一来,王浚和刘琨可就彻底结下了仇怨。
几天后,青州前往冀州、幽州行销食盐、纸张的商人回来了,对于这些表面上是商人,暗地里还兼任情报收集员的人,刘预还是颇有期待的。
所以,这些精心选拔的“商人”回到临淄后,刘预立刻召见了其中的领头周贵。
一见面,刘预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王浚和刘琨之事。
随即开口的一名中年男就是周贵,他是东莱军中的老兄弟,原本是私盐贩子,被刘预看中摇身一变,成了青州盐商之一。
“回禀将军,王都督和刘琨依然在对峙,太行燕山的各个隘口都是重兵把守,并州那边的情形不清楚,只是听说并州刺史刘琨邀拓跋部索虏入了雁门要塞,一副整军备战的样子。”
听了这些,刘预不仅叹气,在西晋末年这个国力疲弱的时候,就连刘琨这种抗胡英雄,都免不了要借助另外的胡人势力,有时候不仅利用拓跋部对抗匈奴人,还有可能用来针对王浚这一类友军。
“那幽州那边呢?”
刘预猜想,既然刘琨都借兵拓跋部,那几乎无段部鲜卑不成兵的王浚,肯定也应该同样作为。
果然,周贵的话证实了刘预的猜测。
“王都督这边,不仅停了追剿刘灵等流寇,还调遣了辽西段部兵马,一直驻扎在并州、冀州交界处。”
刘预继续问道。
“以你所见,你觉得王浚会继续进攻刘琨吗?”
周贵摇了摇头,说道。
“我看王刘二人都是虚张声势罢了,如今并、冀、幽三州先是旱灾,现在又遭了蝗灾,这救灾赈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余力交战呢。”
周贵想了想继续说道,“而且就算王都督想打,那些段部鲜卑恐怕也不愿意打了。”
段部鲜卑在八王之乱中两次发挥了“胜负手”的作用,所以在安排周贵这些收集情报的商人之时,刘预就特别关照了他们,要多加留意那些关于辽西、辽东鲜卑人的讯息。
刘预感兴趣的问道,“哦,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我接触了不少辽西的行商,原来这个段部鲜卑如今在辽西也是招募流民,屯垦耕种,今年也是遭受了旱、蝗灾害,治下的许多田客百姓都想继续逃难到辽东呢,所以,我听说那些段部鲜卑都只盼着早些回到辽西,压制那些心思泛动的流民百姓,如何肯在冀州与刘琨虚耗时日。”
听了周贵的话,刘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要是王浚和刘琨真的互相大战起来,那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匈奴汉国恐怕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了。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刘预能浑水摸鱼,能跟在王浚后面捡到一些便宜,与失去军事压力的匈奴汉国相比,也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不过,在周贵的话中,刘预还是觉察出了一些机会。
他之前一直以为,段部鲜卑这些人都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也就是骑马放羊,追水草而居。但是,在刚才周贵的话中,刘预这才知道,段部鲜卑已经开始转型到了农耕社会,虽然其中保留了大量的放牧和骑兵,但是已经开始向定居农耕快速转变了。
刘预心想,怪不得这个段部鲜卑核心人口不多,却能力压慕容、宇文等部成为东部鲜卑第一强,一定是学习了许多华夏的技术和文明。
这样一来,就说明这些段部鲜卑也不是只会抢劫的野人了,其中应该有不少让人觊觎的东西,比如人口、马匹、粮食等等。
刘预继续问道有关段部鲜卑的事情,他接着说道。
“周兄弟,这段部有何特有的出产。”
听了刘预的话,周贵低着头略略想了一会,回答道。
“段部鲜卑出产骏马,而且都是力能强冲的好马,另外,辽西的钢刀铁甲都是不错的兵仗,虽然价钱通常比中原贵,但是都是锋利强韧,并不像并州货那样生脆不够韧性。”
这应该就是辽西郡地区的铁矿品质比较好,虽然段部鲜卑的冶铁技术并不如中原,但是有了上好的铁矿,可以省却许多费时费工的步骤,而且炼制出来的兵器都是上等的水平,并不比中原的铸剑高手的水平差。
在占据了青州之后,刘预得到了大批经验丰富的冶炼工匠,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停的试验冶铁炼钢的各种技术,可惜受限于原材料和实际操作工艺的水平,一直没有生产出质量稳定、价格便宜的钢材。
所以,刘预有意派商人收购辽西的优质铁料,有了这些杂质较少的铁料,那青州冶炼钢铁的成本应该就能下降不少。
不过,听了刘预提出这个想法后,周贵立刻摇头表示了反对,周贵觉得这根本就是无法进行的买卖。
先不说段部鲜卑经常和宇文、慕容等部起冲突爆发战争,根本不会售卖这些能制备兵器铠甲的铁料。
就算是辽西段部愿意出卖这些军国利器的原料,刘预也没有足够的运力来运送这么多的铁料。
要知道,成千斤的铁石料也仅仅只能炼出很少的铁。
“不过,段部鲜卑不会卖铁料,但是骏马却都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周贵的一句话,让原本有些失望的刘预又高兴了起来。
“你不是说段部他们经常有战事吗,难道这马匹就不是军需了吗?”刘预问道。
“段部鲜卑中本就有许多在幽州马苑的逃人,再加上原本的段部鲜卑人,这几年间辽西可是繁育了大批的战马,而且段部军力强悍,之前数次进攻宇文部,也都抢到了不少骏马等牲畜。所以他们并不缺乏骏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预就可以直接与辽西段部交易了,从而避免了被王浚卡住脖子。
毕竟,就历史上还有现在表现来看,王浚绝对是称不上什么大英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心胸,如果哪一天,王浚见到了刘预,恐怕一认不出来。
刘预高兴的问道,“那要用什么交换马匹呢?”
“食盐、书、纸就可以。”
周贵一脸肯定的说道。
食盐是每日生活的必须品,几次改进晒盐法之后,青州出产的食盐成本相比以前,已经可以说便宜的令人发指了,所以说食盐是大宗交易品,刘预觉得还能理解,私盐肯定是硬通货。
不过至于书和纸,确实大大出乎刘预的想象力,这些辽西郡的段部鲜卑子要这些干什么,难道也开始这么爱学习了吗?
看到了刘预的疑惑,周贵的回答解释了刘预的疑惑。
“将军有所不知,辽西郡和辽东郡中有大量的中原大族迁居到了那里,这些豪强大族,最是注重诗书礼易,而如果想给族中子弟教学,这两地有不能自己造书籍纸张,所以在他们那里,这些东西都是价格不菲,世家人人都会动心。”
刘预之前还不知道,这些避难的世家竟然能一如既往的传承下去,各个家族中学习从来都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些迁徙的世家手中能有足够的马匹交换吗,刘预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
周贵很快解释道,这些中原的世家豪强投奔段部鲜卑的段疾陆眷之后,通常都会获得大批的垦田和马匹。
随后,刘预就与周贵商议好了,下一步去节触段部鲜卑,争取能建立一个买马的渠道。
等到安排好了这些之后,半天的时间已经基本过去了。
刘预看了看时辰,今天还要视察炼铁、冶铜等制备组的工作,奶奶的,现在的刘预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为什么人家那些攀爬科技树是那么的简单,只要说出几个想法和概念,那么神奇的工匠们就能制作出符合要求的工艺品。
对于这种刘预来说,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冶炼,也是最不容易试验成功的,单单是炉内的文都火候,就不是普通的工匠能短时间的。
也不知道,那些三天就炼钢,五天就全军铁罐头的冶炼神人是哪里找来的天神下凡一样的工匠,让他们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弥补了跨越千年的代差的。
要说现在刘预最成功的技术改进,那就是雕版、活版的印刷术,还有改进的造纸术。
等到刘预把城内的几个实验作坊都转了一遍以后,时间已经到了酉时多点,刘预最后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府邸。
刘预刚进府邸屋内,就有两个侍女迎了上来,在一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服侍后,刘预早已经见怪不该,完全没有了之前新鲜感。
最后,刘预卧在榻上休息,年轻的妻子王则依偎在他的怀里,手里捧着一本青州书局的汉乐府心不在焉的看着。
王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见识了父亲王浚后院里的女人们暗中角力后,小罗莉王则早已经具备了一身宅斗的本事。
可惜,如今刘预的内宅中,除了她之外,就只是那些陪嫁而来的侍女,连一个可以让她发挥智斗水平的对手都没有。
小罗莉王则闻着刘预身上的味道,感到一阵阵的安心,她不禁想起了出嫁之前,父亲王浚跟她说过话,王浚希望小罗莉王则不要忘记身为太原王氏一员的职责,要时刻拉拢刘预的心,让他成为王浚的助力。
一想到这里,王则就是心中一阵苦笑,自从不久前她的兄弟王胄病逝,王浚可就无子了,真不知道父亲劳心费力的苦心经营是为了哪般。
一想这里,小罗莉王则开始在刘预怀里不安分的扭动两下,准备今晚创造个某种机会。
不过,小罗莉王则刚开始动作,刘预还以为她身上刺挠的时候,门外就有侍女通报,说是有紧急的斥候来报。
王则不敢耽搁这种要事,赶紧服侍刘预披衣服起身。
等到刘预到了前厅,见到了等待的斥候,刘预一看来人是负责司豫河南的方面的情报斥候。
那斥候见了刘预,赶紧行礼,随后告诉了刘预一个颇为惊奇的消息。
“将军,刚刚得到洛阳传来的消息,皇帝意欲暗中逃离洛阳,前往荥阳投奔太傅司马越,不过却在中途被苟曦截获,苟曦随后软禁了天子,坐镇荥阳的太傅司马越已经发布檄文,调集关中、荆州、豫州的兵马一起兵进洛阳,说要讨伐苟曦,救援天子。”
刘预一听,顿时就觉得,这个东海王司马越果然是搅屎棍的本事,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竟然能把已经厌恶他的天子,重新说动心,肯悄悄的暗中潜逃去投奔他。
不得不说,东海王司马越能在八王之乱中活到最后,这反复的本事是十足十厉害。
不过,这样一来,犹在身侧的匈奴汉国,怎么会坐视苟曦、司马越两人内斗而不作为呢?
这一次,不管苟曦和司马越谁胜谁败,恐怕洛阳危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