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千奈觉得自己今天睁眼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太对。
不然自己不可能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她在日本的家……的天花板。是的,此时此刻她应该是身在异地,等待着一周后可以回到阔别三年的故乡。
这是她思乡过甚所产生的错觉?还是她在睡眠中不知不觉被人打包回了家?又或者是她真的回家了只是丧失了这一周的记忆?
——总不见得是她睡迷糊了吧。
千奈用力地眨了眨双眼,告诉自己现在她所看见的都只是错觉。
然而就当千奈这么想的同时,她的枕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放声高歌。听到这声音的千奈只觉得头皮一麻,却还是下意识伸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只是千奈从枕下抓到的东西却是她怎么都想象不到的:这是她的手机,却并不是她现在正在用的那个黑色触屏手机——或者说,并不是她认知中的“现在”。
她手中这个正在唱着曲的白色小家伙,正是自己刚步入国中时用的那个。
千奈之所以会记得那么牢,还是因为这个陪伴了她差不多有两年的手机在她快升国三的那个冬天里……被她不小心给捏爆了。
其实后来千奈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这应该还是诺基亚的手机并不如外界说的那般结实的缘故。
再加上那天她听见兄长入院的噩耗,一时情急才导致了陪伴了她两年的手机得了一个因粉碎性骨折而修理不能的下场。
就当千奈考虑着这个应该已经是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的同时,原本已经停止歌唱的手机却再次放声狼嚎了起来。不想再次被轰炸的千奈赶忙关了闹铃,紧接着却看见上面显示的日期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的四月十一日。
猛地从床上坐起的千奈看着这个日期只觉得有那么点眼熟,不过当她的余光瞥到了搭在椅背上的校服之后,千奈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日期意味着什么。
今天是她升入国中的第一天!
意识到了这一点,千奈也不管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回到了十五年前,连忙丢开了手中那个据说很结实的手机跳下了床,然而慌乱之中她忘记了自己的双脚上还缠着被子——
“砰!”
率先与地毯进行亲密接触的是千奈的鼻子——千奈眼中怀疑经过这么一撞,自己的鼻子铁定是歪了——就算没歪也肯定红了!至于她的双臂则是直直地伸向前方,甚至就差那么几厘米就可以接触到正前方的椅子;而她的双脚还成交叉状搭在床上,与之交缠的是柔软的棉被。
千奈不禁想为自己身体的柔韧性打了一个满分。
如果她那率先着地的鼻子没那么疼的话。
就当千奈纠结着接下来自己应该是先双手撑地来个标准的俯卧撑再慢慢站起、还是干脆双脚勾着被子一起着地与地毯来个全身心拥抱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传来的是她亲爱的兄长大人的声音。
“千奈,你没事吧。”
“没、没事……”一听见兄长大人温柔的声音,之前还维持着挺尸状的千奈立刻捂着鼻子原地满血复活,只不过她才不会告诉兄长大人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当然,千奈也相信以自家兄长的性格,只要她不想说他是绝对不会来问的——虽然以他的头脑,很有可能已经猜到刚才纠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好,快点下来吃早餐吧。”
从门口再一次传来的声音依旧温和,不带任何嘲笑讽刺的意味,就当千奈开始怀疑自家兄长其实并没有猜到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再一次开口。
“对了,需要我给你准备绷带和创可贴么?”
“不需要!”
——幸村千奈发现无论自己几岁、曾经经历过了什么,在兄长大人面前她永远都是妹妹。
是的,她怎么都玩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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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千奈梳洗完毕换上校服然后背着包匆匆赶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兄长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
“早上好,千奈。”
“早上好,哥哥。”
千奈随手将书包挂在椅背上,然后跑到厨房端出了她的那份早餐。
千奈端着早餐走出厨房的时候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发现就和她记忆中的那样,这几天他们的父亲正好在海外出差,要到下周才能回来;而母亲所在的编辑部也恰巧到了最忙的时候,甚至她都已经两三天都没回家了。
所以她手中的这份早餐出自谁手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千奈一口咬下手中三明治的一角,虽然这样简单的早餐她自己也可以做,甚至刚到海外的那几周还一度吃到快要反胃。
但即便是这样,千奈还是觉得就算兄长大人只是把果酱抹到面包上,那也是最好吃的。
“说起来……哥哥,今天你要先和真田君碰头么?”
千奈口中的真田君是她兄长大人的好友,是他四岁那年在网球俱乐部认识的,虽然后来两人就读于不同的小学,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情。
千奈在读国中之前,就已经见过这位真田君好几回了——无论是对方亲自上门还是兄长大人带着自己去对方家蹭饭——后来她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和对方熟悉起来。
对于这位兄长大人的知心好友,千奈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尤其是国三那年,千奈光是在医院碰到对方的次数就不下数十回,用千奈的话来说,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兄长大人的妹妹,还是对方是。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真田君的存在,兄长大人才可以放下网球部的诸多事宜,在医院安心地接受治疗。
听到千奈的问题,坐在她对面的幸村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
他有些好奇自家妹妹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只是觉得如果是今天的话,哥哥你肯定会和真田君约好一起去上学的。”
她瞥了一眼兄长放在客厅的网球袋,似乎是在说“约定好一起去横扫立海大的网球社什么的,这绝对是你们两个会做的事”一样。
她可没忘记当初自家兄长、真田君、还有她今后连续三年的前后桌是怎么以国一生的身份横扫立海网球社的。
未来(至少)三年内在中学生网球界内赫赫有名的立海三巨头说的就是他们三个。
幸村自然是看懂了自家妹妹的眼神,却也拿自己的这个妹妹没办法——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千奈说的也的确都是实话——于是他最后只能摇头笑笑,“快吃吧,不然上学就真的来不及了。”
千奈闻言立刻三两下解决了手中那个原本就不大的三明治,然后一口灌下了牛奶。
“咳……咳咳……”
——然后就被呛到了。
千奈急急地将玻璃杯放下捂着嘴就开始咳嗽,幸村见状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开始轻轻地拍起了她的背。
“……咳咳……我没、没事……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千奈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兄长,“就是半条命快没了。”
“别瞎说。”
看着自家妹妹眼带泪花、鼻子也是红红的——这是之前被撞出来的——幸村好笑之余还是觉得有些心疼,“真的没事?”
“嗯嗯大丈夫!”
见千奈真的没问题了,幸村匆匆地收拾了一下餐盘,在走出厨房之后将手中那个包着粉色餐巾的便当盒递到了千奈的手里。
“哥哥你真的是太贤惠了完全可以嫁人了!”
“千奈……”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闭嘴哥哥你千万别丢下我不管我不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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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家,兄妹两人见街道上人还不多于是立刻快步向车站赶去。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让兄妹两人同时避之不及的,莫过于周边的这些家庭主妇们。倒也不是她们有多么的凶神恶煞,只是兄妹两人怎么都无法忘记当初两人就读国小的时候,因为被这些家庭主妇们包围着险些无法按时抵达小学。
要不是后来母上大人及时赶出来解救,兄妹两人很有可能在就读国小第一天就迟到了。
这是何等的战斗力。
这一次父上和母上大人都不在,所以对于那些完全是出自善意却异常丧心病狂的家庭主妇们,兄妹两人为了自保只能避就避能躲则躲——毕竟他们谁都不想历(悲)史(剧)再次重演。
“好险,”上车之后千奈轻轻地拍了拍胸,“我刚才看见织田夫人了。”
如果说那些家庭主妇们在千奈眼中如狼似虎,那么织田夫人就是其中的战斗机——某次千奈放学赶着要回家时正好遇见了织田夫人,结果……
她硬生生地错过了某部动画的大结局,甚至当她打开电视时只听到了片尾的最后一句。
说出来都是辛酸泪。
“织田夫人也没有恶意,”幸村揉了揉千奈的头发。
——当初那部动画片的大结局我不是帮你录下来了么。
千奈撅嘴回应,“我也知道织田夫人没有恶意,所以我就只能逃啊。”
——哥哥最好了!
不得不说幸村家的兄妹从小就一直是众人瞩目的对象,无论是在邻里之间还是在小学,甚至延伸到兄妹两人平时活动的地带——网球场和道场。
当然,前者是幸村家兄长经常出没的地方,而后者则是属于幸村家妹妹。
可以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幸村家方圆三百里之内没有不知道这对兄妹的。
幸村家女主人的人际关系的确不错固然是理由之一,但是另一个理由从那些家庭主妇们经常对这对兄妹的形容中也可窥得一二——集父母优点于一身。
同样的原因也导致了兄妹二人在就读了六年的南湘南小学中的人气,甚至最后还在南湘南小学中还创造出了这么一个神话——
传说中的“南湘南姐妹花”指的就是幸村兄妹。
只不过因为某些因素,导致最终没有人敢在当事人面前提起罢了。
虽然第一个给出这个称号的人究竟是谁如今早已不得而知,但是千奈坚信,如果那个人见识过了自家兄长大人在打网球时的那一面的话,一定会为曾经给过他们兄妹这样的绰号而后悔的。
即使他的初衷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赞美他们兄妹的相貌。
但是父母给的好皮囊却永远都不是他们兄妹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幸村精市的骄傲是网球。
一如幸村千奈的骄傲是她的兄长大人。
千奈一直都觉得站在网球场上的兄长是最耀眼的。
虽然她对网球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是每当她的兄长站在网球场上时那与平时日常生活中截然不同的凌厉气场和自信的眼神,就足以让千奈明白自家兄长对待网球有多么认真与执着。
这样的兄长,甚至耀眼到让人完全忘却了他的容貌,只记得他是幸村精市。
“千奈,到了。”
幸村看着忽然出神的妹妹提醒道。
“恩啊。”
千奈跟着兄长大人一起下车,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早就等候在那儿的传说中的真田君。
“早上好,真田。”
“早上好,真田君。”
“早上好。”
真田刚抬起了手,下意识地比出了一个要拉帽檐的动作,但是最终他的手却僵在了那边——因为他的头上空无一物。
千奈自然是知道真田有这么一个习惯的,更清楚自家兄长的这位好友其实对女性压根就没辙——她记得自己曾经听见兄长大人提及过,真田君会冲着告白的女生大喊“太松懈了”也是因为太害羞的缘故。
所以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况,千奈知道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在——如果自己和兄长大人是孪生兄弟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于是连忙将笑意咽回到腹中,甚至开口解围。
“真田君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吧,头上都黏上花瓣了,哥哥你看见了居然都不提醒他。”
她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接着就看见对方立刻将手抬高了半分,顺势将黏在头发上的花瓣捋下。
“还不是因为你动作太慢了的缘故。”
幸村自然不会去拆穿自家妹妹,见时间也不早了,三人向离车站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学校赶去,不少与他们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也走在这条路上。
一旁的兄长大人正和真田商量着什么,千奈也没仔细去听,不过她大致也能猜出应该是和网球有关——比如说两个人一起在国中第一年就称霸立海网球部什么的。
虽然千奈本人对于网球虽然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因为这个运动是兄长大人所喜爱的,所以爱屋及乌也连带着对网球有了一定的了解。
当然,距离兄长大人这种把网球当爱人的态度她还是远远不够的。
无心去听兄长大人的宏图霸业,千奈随意地向周围看去,却正好看见了两三张熟悉的面孔。
“……千奈、千奈?”
耳边突然响起了兄长大人的声音,千奈一回过神就发现兄长大人带着几分担心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哥哥?”
“学校到了,”见千奈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幸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无奈来形容了,“你今天一直走神,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大概是有点兴奋吧。”
大学毕业之后她工作了五年,其中有三年在海外;再一次回到国中时期她虽说心里有疑惑,但很显然还是激动更多一点。
——立海大,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