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做了个态度,便慢慢往主位走去。
蔚菀汐瞧见谢氏姐弟,眼底的阴鹫一闪而过,趁机拉了流芷一把,低声道:“我不是吩咐了你不许告知大舅舅的吗?为何谢氤氲姐弟会在此?”
因为前主子谢氤氲的关系,流芷一直不怎么喜欢蔚菀汐,相比较谢氤氲,蔚菀汐这个主子实在是太假了,流芷一直对调到蔚菀汐身边的事情很是不满,彼时语气也有些敷衍,淡淡回答道:“奴婢没去通知大老爷他们,或许大小姐和二少爷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的吧。”
蔚菀汐自然察觉到流芷对其的敷衍,心中的不悦更是急剧增加,凭什么这些丫鬟下人都向着这对姐弟!表面上对她都是好好地,谁知道又有几分真正的恭敬之心呢?归来时以前家中的丫鬟仆人全部被谢婷婷在暗中除去,为了保险起见一个不留,现在没个称心的在身边就是麻烦。
流芷见她没再多问,才将手中装着襦裙衣裳的方案放在谢沅身边的桌上。
“三老爷,这就是蔚三姑娘今天送给五小姐和四小姐的赠礼。左边的妃色是谢五小姐的,右边月牙白的是谢四小姐的。”流芷将分别指出,继续道:“两件衣裳之上只有一件有岑荀花粉,这点府医已经确认过了。”
府医及时上前,鞠了一礼,“流芷姑娘说的没错。两件衣裳之上唯有妃色的那件沾染了岑荀花粉,另一件月牙白的干干净净。”
谢沅拎着两件衣裳细细打量了半晌,开口问蔚唁,“蔚三小姐,这两件衣裳你过来仔细确认确认,可是你准备给我们四小姐和五小姐的赠礼?”
蔚唁淡然一笑,缓缓摇了摇头,“这恐怕不是我能确认的了的。”
一干人正纳闷,就见蔚唁望向蔚清歌,眸间深不见底,“因我从未被邀请参加过什么聚会,也不知道诸位都喜欢些什么,便在三日前麻烦了我二姐清歌,所以麻烦二姐了,确认下衣裳可是二姐挑选的那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衣裳并不是蔚唁准备的?是蔚清歌准备的!
许玥脸色也是一僵,倏地投目蔚清歌,暗道失策。
蔚清歌早知道蔚唁会将话头抛给她,也不慌,依旧矜持的噙着一抹笑容,“三妹所言无错,方才谢五小姐晕倒我也着实吓了一跳,竟忘了在那时站出来澄清衣裳其实是我准备的,还请三妹莫要怪罪姐姐才好。”
谢氤氲嗤笑一声,卷了卷发尾,不屑道:“当时不知道说话,现在被人拆穿了跳出来打个回马枪,虚伪至极!”
蔚清歌脸色一变,微有些不悦望向谢氤氲,“谢大小姐可是太过咄咄逼人了,若我真不准备澄清此事,方才三妹道明衣裳是我准备时,我就可以将错就错矢口否认,毕竟当时只有我与三妹二人商谈此事,若我死不承认三妹也只能作罢,如此一说我并未是故意不澄清。谢大小姐此举清歌可要误以为是挑拨我二人关系了!”
蔚清歌说的漂漂亮亮,本以为会堵得谢氤氲没话说,岂知谢氤氲才不是个好打发的,一脸无辜接话道:“非也,谁知道你是不是无路可退才只能承认,毕竟三日之间或许蔚三小姐并未出过蔚府,据我所知蔚三小姐尚未及笄,应该甚少离府才对,而你已经满了十五,又是蔚府的二小姐,你出去帮着蔚三小姐挑赠礼,卖东西的商家可不会因为你一个区区庶女而帮你说谎话,若是到时反又被拆穿,你才是得不偿失,这才承认也说不定啊!”
“你!”蔚清歌愤愤起身,很是不满谢氤氲,即使她说到了点子上。蔚清歌双颊微红,委屈的看向一脸淡然的蔚唁,娇声道:“三妹,难不成你也这么看我吗?就因为谢大小姐区区片面之词?”
若论演戏装可怜,谢氤氲自然比不得蔚清歌,谢氤氲也不屑装模作样,冷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却仍很在意蔚唁会说些什么。蔚唁看了谢氤氲一眼,又看向蔚清歌,谁也不帮衬,折中说道:“现在重要的是灵儿中毒一事,至于二姐对我是否真心……”
蔚唁微微一顿,嘴角微扬,笑得有些微妙,“二姐自然最是清楚的……”
蔚清歌瞳孔微缩,一干情绪瞬间被敛去,微不可闻舒了一口气,眼底攀上几抹幽色。
谢沅只觉得脑袋有些痛,耐着心朝蔚清歌挥了挥手,“蔚二小姐啊,既然是你准备的这衣裳,你就先来看看这衣裳是不是你准备的那两件吧!”
蔚清歌面色如常,走至方案之前,拎起两件衣裳细细打量了几眼,缓缓点头,“这确实是我准备的两件衣裳,妃色的是给谢五小姐的,月牙白的是给谢四小姐的,锦绣坊的管家告诉我,两位小姐在他们那里买的缎子大多是这两种颜色,我就索性挑了两件应景儿的。”
蔚清歌转过身子,眼神幽幽扫过蔚唁,继续道:“这两件衣裳先是我放在锦绣坊保管了三天,今早来之前由我的丫鬟取来给了三妹,听闻三妹进府时又给了丫鬟酒儿,至于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大清楚了……”
许玥听到衣裳曾转手蔚唁,眼睛又亮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那……那衣裳也曾在蔚唁手中待过,一定是她在马车上撒了岑荀花粉!”
许玥声音尖利,带了几分莫名的兴奋,被她这么一叫,屋内之人皆是不大自在的抖了抖身子,这声音听得刺耳。谢玄厌恶的拧了拧眉,“我怎么看许大小姐今天如此针对蔚三姑娘呢?衣裳确实转手过蔚三姑娘,只是转手之人不止她一个吧,你如此笃定,倒像是亲眼见到了一般!”
“呵,是巴不得让蔚唁帮她顶罪吧!”谢玄说的隐晦,谢氤氲却一针见血,许玥当即白了一张脸,声音也有了几分颤抖,“你你……你不要……不要冤枉好人!我和谢五小姐无仇无怨,为何要下药呢?再说了……再说了我也……我也弄不到岑荀花粉啊!”
许玥害怕,她的丫鬟翡翠更害怕,东西是她换回去的,翡翠懂些药理,将那赠礼拆开之后就知道上面沾染了岑荀花粉,告知许玥,才有此一事,若是许玥勾搭上怀疑,碍着她尚书府大小姐的身份,顶多就是被教训一顿,她可就不一定了。
“嗯……其实也有可能是蔚二小姐故意在衣裳上撒了岑荀花粉,要陷害蔚三小姐呢?”
一片寂静之中,一声并不算大的清脆声响起,闻声看去,正是季芳菲。
蔚清歌咬了咬牙,她和季芳菲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蔚清歌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芳菲姐姐,以往的事情都是私怨,我能不计较,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我的名声,还关乎我和三妹的关系,芳菲姐不要落井下石才好!”
季芳菲美目微瞪,故作被惊,抬手捂住了嘴,连连摆手致歉,“清歌妹妹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哼,你还有名声可言么?国子监夺魁一事,蔚二小姐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了不是吗?”季琼华冷冷插话,抢在了谢玄前面,谢玄遥遥望去,只瞧见一副清冷的侧颜,将此人记下。谢氤氲要帮蔚唁,作为弟弟自然站在谢氤氲这边,要帮也要帮彻底,这女子看起来是朋友,自然要记得。
季芳菲诧异的望向季琼华,季琼华微微扬起下颚,浑不带惧意的对上季芳菲的眸,薄唇轻启,一段无声的话霎时让季芳菲脸色一变,手中的丝帕在中热看不见的地方被她寸寸扯裂。
季琼华,你好大的胆子!
“你们……你们真是……”蔚清歌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双眸含泪却迟迟不落,“我……我当真委屈,不过是好心替三妹寻一份赠礼罢了,怎……怎会遭此怀疑。谢三老爷,若是你不信,大可传唤锦绣坊的管家,当初的赠礼是当着管家的面,由锦绣坊的人包好的,有无问题锦绣坊的人皆可以作证!”
谢沅缄默,一时间众人竟都陷入缄默,说不出话来。
蔚唁缓缓从位置上站起,双目无波,淡淡开口,“此事说至此有几个疑点可言。第一,在衣裳之上撒下岑荀花粉的意图究竟是为了什么,有可能下手之人单独就是为了冲灵儿小姐而去,而众所周知,灵儿姑娘不久之前才来到京城,我们都与不熟悉,再加上灵儿小姐是谢老将军宠孙,但凡我们有些脑子都不会冒着得罪谢老将军的风险给谢五小姐下毒,那么,此事的意图就要扭转一圈……”
“慢着!”谢沅出声打断了蔚唁,歉意的笑了笑,“听闻五小姐初来京城曾与蔚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可是?”
蔚唁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没错,那次相遇我们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你这不就是承认了!”许玥见缝插针,一下子跳了起来,“肯定就是上次你怀恨在心!才给五小姐下毒,就如你所说,我们和五小姐不熟,又怎会生此坏心,唯一和五小姐有过接触的人就是你!”
“没错,的确,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既然那日与我发生不愉快的是灵儿,为何今日灵儿还对我如此热情呢?”蔚唁很耐心的没有打断许玥,顺着话风说了下去。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蔚菀汐的身上,谁不知道她们姐妹形影不离,既然蔚唁有没有和蔚菀灵发生冲突,她肯定清楚。
蔚菀汐叹了一口气,搀着椅子站了起来,“蔚三小姐说的没错,那一日其实是我和蔚三小姐发生了不愉快,当时妹妹还曾劝过我们二人,蔚姑娘应当不会对妹妹生异心的才是……只不过……”
“谢四小姐如此说就好。”蔚唁打断了蔚菀汐,并不给她说话的时间,继续道:“既然我和灵儿没有过节,为何会下药呢?许小姐,你说呢?”
许玥一脸尴尬,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蔚唁冷笑一声,不再追究。“好,那既然下药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害谢五小姐,那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此事,送赠礼的我而被怀疑,既然目标不是灵儿,不妨我们做个假设,这人的目标,其实在我!”
“在这其中,有几个人和我有过过节。第一个,我的二姐,蔚清歌。”蔚唁不疾不徐,字字珠玑,“二姐曾与我在不久之前的国子监年终学检一事上有过不愉快,再加上今日的赠礼乃是二姐亲自帮我准备的,她确实有这个机会下药。”
“等等,三妹,我……”
“二姐别担心,我还没说完。”蔚清歌忙不迭的要否认,又被蔚唁当中截胡。
“可我认为,这样一来,此事就太过简单。一如谢大小姐当时所说,二姐帮我去锦绣坊挑赠礼,锦绣坊的小厮一定都能将她认出,只要我在到时请来一个锦绣坊的小厮,就能拆穿她的谎言,就算她否认帮我挑赠礼,也是于事无补。所以,二姐,可能不是”
蔚唁道完,谢氤氲原本懒散的身子一瞬间僵直,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这家伙,到底再搞些什么!
“其二,那自然就是汐儿姑娘了。”蔚菀汐脸色一白,对上蔚唁似笑非笑的双眸,身子隐隐有些寒冷,分析的头头有道,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汐儿?蔚姑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谢沅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双拳紧握,已有些动怒。蔚菀汐可是这府中的四小姐,岂是蔚唁能够随意怀疑的!
蔚唁并未回头,迟暮大步上前,一掌拍上谢沅身侧的桌子,笑得一脸冰冷,“谢三老爷,你可知道你在和当今圣上亲封的兆佳郡主说话?我们郡主好心帮你们找下毒真凶,你可得放客气些!不然不仅是圣上,我们王爷,也要追究到底!”
言语间,掌下的桌案已经多了好几分裂痕,明明只是个丫鬟,谢沅却登时被她吓住,紧攥的拳头送了开,僵持着倒在椅背上。
迟暮不禁觉得,有时候以权压人的感觉倒是不错。
“谢四小姐当初和我在京城一家首饰铺子中发生了一些口角,索性我们猜测,谢四小姐怀恨在心……”
“蔚姑娘,你这是血口喷人啊!”蔚菀汐脱口而出,多了几分愠怒,“灵儿她是我的亲妹妹!方才府医已经说了,岑荀花粉闻久了不仅只会导致昏迷,还会使人变得痴傻,我若真的知道这功效,岂能让灵儿涉险,只为陷害你呢!”
“呵,谢菀汐,你当真把谢菀灵当成亲妹妹吗?真是可笑!”谢氤氲和谢玄是谢府唯一知道蔚菀汐恨蔚菀灵的人,自然是不屑蔚菀汐这般装模作样。
蔚菀汐脸一僵,恨恨的看了谢氤氲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谢四小姐这般心急作甚,为何总是不听我将话说完呢?”蔚唁故作懊恼的叹了口气,“我方才说谢四小姐怀恨在心,只是个猜测罢了,细细想来,岑荀花只生于京城,江南少有,再加上岑荀花这种东西并不多见,我们闺中女子也并不知晓,唯有懂医理的人才能知道,从方才灵儿晕倒就能看得出来,四小姐身边并没有会医理的丫鬟,既然如此,四小姐就弄不到岑荀花,自然也就不是下毒之人了。”
一番话说出来,蔚菀汐并没有松了口气,却觉得胸口发闷,蔚唁一定是早就想好了,故意吊着自己,让自己脱口反驳,倒显得有些急于掩饰,看起来有些像是被戳穿心思而心虚。已引起不少人对其对蔚菀灵真心的怀疑。
谢氤氲赞许的眯起凤眸。
这女子,好算计,真是越看越顺眼。
谢玄偷偷拿手肘撞了谢氤氲一下,低声闷笑:“姐,学着点,看人家这话套的,哪像你,就只会单枪直入……”
谢氤氲恶狠狠瞪了谢玄一眼,怒道:“滚开,你小子皮又痒了吧!”
如愿达到目的,蔚唁也渐渐折入了正题,脸上带着诡异的轻笑,看向立于门口处,身形翩跹,脸色惨白站也站不住的许玥。
声音似风飘入她的耳中——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许小姐你一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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