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云娇带着一帮丫鬟浩浩荡荡往厨房而去时,渡春堂内,金氏刚给苏芩训完话,正与心腹富贵家的说话。
“芩儿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成日里懒懒散散的,只看账本的时候精神,也不知道多在书本上费些心思。”金氏说一句叹一句,儿子是她生的,他是何想法,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清楚?
富贵家的身为金氏心腹,主子是何心思,自然亦是一清二楚,故劝道:“二少爷聪明伶俐,该懂得道理都懂,不过是一时心里难受,转不过弯来。要我看,夫人也别将二少爷逼得太紧,以免适得其反啊。”
“他心里难受,我心里就不难受了!”金氏一拍案几,眉头锁得更紧,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富贵家的诉苦道,“你以为我这做娘的,就真想逼着自己的儿子做他不喜欢的事吗?但凡我不嫁进这侯府……”
“夫人!”
富贵家的高声一喝,说至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金氏仿佛泄气了般,幽幽叹道:“芩儿聪慧懂事,天生对账目敏感,别人学十天的,他只消学一天,别人算不清的,他都能算清。若他生在旁的人家,想承我金家家业,出门行商,也是极好的,可惜,哎!”
金氏又是一叹,可惜她嫁到了京城,嫁入了文昌侯府,这儿的人都生了双高高在上的势力眼,对商贾出身之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纵然面上不表现出来,心底总归是看轻的。
说实话,天祈对商贾不似前朝那般严苛,甚至一直都在强调商贾的重要性,比之前朝,如今商贾们地位不知高了多少。从此点来讲,天祈的商贾无疑是幸运的。不过,金氏轻轻摇头,感叹道:“江山易改,人心难变啊。”
即便金家胜过那些落魄世家几倍去,也无济于事,轻蔑还是轻蔑。
金氏方感慨完这一句,就有一个穿着半旧鸦青绸面小袄,耳戴银环,颜色俏丽的丫鬟急匆匆的进了来,行至她跟前就是一礼:“夫人。”
金氏扫她一眼,问道:“何事这般匆忙?”
这丫鬟叫锦芙,是她身边得用只人,早些年便被她调教的沉着冷静,此刻如此,必然事出有因。
“夫人,方才守在渡春堂门口的小丫鬟来说,七姑娘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往厨房方向去了,看那阵势,怕是要闹出大动静来!”
许是方才来的疾,锦芙回答得同样有些疾,一口气将话说完,又深吸一口气,唤道:“夫人,你看七姑娘此番是……”
夫人、立春、七姑娘三人之间的交易,她是知道一些的。锦芙偷眼看着金氏若有所思的神色,并没把未完之语下说去。
“夫人,七姑娘莫不是在帮咱?”富贵家的试探着问道,心中颇觉不可思议,但若苏云娇非是有意帮她们,也没道理非要从渡春堂门口大摇大摆的过。
金氏沉吟良久后笑道:“不想七丫头去了澹州一遭,竟伶俐了这许多。”
锦芙与富贵家的对视一眼,相互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些许诧异,夫人所言之意,是指七姑娘此举并非无意,而是有意帮她们二房一把。
既已想通,金氏不再迟疑,即刻站起身来吩咐道:“锦芙,随我去寿松堂,富贵家的你将此事说给锦蓉知晓,随便告诉她,若我们一个时辰后尚未回返,便去荣春堂与大夫人通个气。”
“诶!”富贵家的应道,目送金氏与锦芙离去后,便也出了房门,寻锦蓉去了。
放下往寿松堂去的金氏不管,且说说苏云娇这边。
当苏云娇带着一帮丫鬟来到厨房之时,正逢厨娘婆子们的休闲时刻,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嗑着瓜子唠唠嗑,苏云娇举步而入时,她们正说得投入,一时间竟无人察觉苏云娇的到来。
苏云娇冷冷扫了眼四周环境,即便文昌侯府的厨房比一般人家干净整洁许多,但厨房依旧是厨房,免不了污渍油腻。本以为早该对这些无感,谁知这副身子娇贵异常,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苏云娇带来的丫鬟尤为伶俐,一见苏云娇皱眉,立即有人眼珠子一转,高声喝道:“没看到我们姑娘来了吗?还不过来行礼!”
少女尖细颇显锐利的嗓音,叫厨娘们吓了一跳,有个别不禁吓者,双手一抖,落了一地瓜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厨娘们心生怒气,纷纷抬头,一见站在她们眼前之人是苏云娇,刚起的那点子怒气悉全数散去了,你推推我,我看看你,终是齐齐来至苏云娇跟前,请安道:“七姑娘安好。”
苏云娇眯着眼将她们打量一遍,见她们一个个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不由讽笑道:“平日里总听人说你们如何泼辣,如何耀武扬威,今儿怎地这般乖觉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厨娘们互看一眼,心知苏云娇来者不善,都不大愿答话,生怕殃及池鱼。
要问她们为何如此畏惧苏云娇,除却苏云娇那扬名在外的脾气外,盖因苏云娇这几日频频使人来厨房找茬,一会说想吃这个,一会又变了挂说想要那个,好容易给她做好了送到开明馆去,尝都未尝,就命丫鬟给泼了,问其原因,却是嫌色香味之色没做好,看着不顺眼,要她们重做。
这帮厨娘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哪受得了这般折腾,自然想着如何推脱,预备着拿她们最常用也是最实用的一招应付苏云娇,说厨房里的东西皆是有份例,意思便是不能如苏云娇这般瞎折腾,甚至隐隐有抬出长辈压苏云娇一头之意。
谁知苏云娇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送了一百两银子来,那意思很明显了,而后厨房上下叫苦不迭。渐渐的厨房里有人看出,苏云娇似是刻意在针对何妈妈,指明了叫她做,又亲点了她的女儿送。
看清了这一点,厨娘们自是不肯再跟着遭罪,但凡是何妈妈吩咐下来的有关开明馆的活计,人人推脱,就算何妈妈拿管事的头衔压她们,她们也是不动的。甚至,为了不让何妈妈到五夫人跟前,告她们黑状,还主动将何妈妈手上其它的活计揽过去,好让她专心于七姑娘身上。
何妈妈倒是不想如此,但奈何“盛情难却”啊!再后来,何妈妈的女儿每天哭着回来几次,众人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情,顺便背地里下赌,赌这场闹剧能持续几时。但她们谁也没料到,苏云娇竟会亲至。
“哈,”苏云娇冷笑一声,“没成想,我竟恐怖如斯,你们竟连回话都不敢了么?”冷眼一扫,喝道:“尽管将你们欺压那些小丫鬟的气势拿出来啊!想来你们暗里也没少骂我吧?今儿姑娘我心情好,给你们个机会,说个痛快,你们竟不珍惜么?”
见苏云娇生气,厨娘们互使了几个眼色,终于推出一略微发福的妇人出来。
那妇人满脸赔笑道:“七姑娘说得是哪里话……”
话才刚一出口,便被苏云娇身边的平香打断,只见她柳眉一扬,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姑娘说错了!”
“嗯?”苏云娇重重“嗯”了一声,眸中凛凛寒光朝着那妇人压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那妇人急忙摆手否认,光洁的额头上急出一层细细的汗来,心中暗骂自己,怎地一着急就忘了七姑娘最不喜人说她有错,“七姑娘怎么会有错,七姑娘不会有错!”
“那你们呢?又是如何想?”苏云娇将目光转到余下之人身上,似笑非笑的问道。
众厨娘连连答道:“不是七姑娘的错,不是七姑娘的错。”
“很好。”苏云娇勾唇一笑,然底下厨娘并未放松,果又听苏云娇问道:“既然不是我的错,那你们倒是说说,是谁的错?”
“你的?”苏云娇随手一指,还没等被指那人反应过来,苏云娇便将玉指一移,又指向另一个人,“或者,你的?”
“还是,”苏云娇顿了顿,看着那微微发福的妇人,偏头一笑,一派天真模样,“你的?”
众厨娘不明所以,谁也不敢随意回话,一时无语。
见她们都不说话,平香看了苏云娇一眼,道:“姑娘问呢,还不回话!”
磨蹭半晌,依旧不见有人回话,苏云娇一见,偷偷给身旁平香使了个眼色,而后提高了声音,道:“说啊!”
苏云娇一开口,接道眼色的平香立刻接下,放软了声音道:“是谁的错,便说是谁,有什么不好答的?何苦惹得我家姑娘动气,莫非是怕说了后,有人暗地里给你们使绊子不成?放心,有我们姑娘顶着,保你们无事!”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那发福的妇人,脑中灵光一闪,和着七姑娘还是冲着何妈妈来的!
她微微抬头,便见苏云娇正含笑看着她,她捏了捏拳头,一咬牙,道:“是、是,是何妈妈的错。”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般,苏云娇笑意更深,对她点点头,轻声道:“很好。”
微微发福的妇人,略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厨房怕是要变天了!
“既如此,”苏云娇眸光一敛,笑道,“你便去把那‘罪魁祸首’请来吧。”
那妇人一愣,事已至此,她只能选一边站定了,最后狠了狠心道:“是,七姑娘稍等,我这就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妈妈虽有五夫人做靠山,但五夫人还不知道在哪呢,七姑娘可就在眼前!再有,她与何妈妈本就处的不好,借此机会踩她一脚,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