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平常无奇的午餐后,布兰登和贝丝告辞离去,何丽雅拉着贝丝的手,隔着马车的窗户细语告别,贝丝的表情既含着感伤,也带着兴奋。她反复邀请何丽雅在来年开春后到特勒特庄园去做客,如此的情真意切,让何丽雅没办法拒绝。
等到贝丝在车上安置好后,布兰登也与约翰爵士及夫人还有詹宁斯太太告别完毕了。他朝着马车处走过来,何丽雅正巧站在车门口,隔着远远的送行人群,两个人似乎又有了一次单独谈话的机会。
布兰登朝着何丽雅微微鞠躬,轻声细语的说着离别时的客套话。何丽雅目不转睛,看着布兰登略带着苍老和疲惫的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上校能在这里多留几天该多好,一起坐在花园里,就算不说话,她也感到了一种心安。
可是有什么资格这样挽留他呢?更何况,自己在巴顿庄园,也不过是个客人。一种离情别绪爬上了她的心头,抓挠得她痒痒的,可是她却没办法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化为嘴边的一缕微笑。
“上校,保重啊。”她的语调平淡,一向大咧咧的何丽雅第一次在布兰登面前掩藏了情绪。
两天后,何丽雅也启程,回到了萨拉伦庄园。
半个月没有回去,一落到萨拉伦的地界,迎面便看见艾利克老管家那张激动万分的脸,何丽雅被他纠缠,处理各种庄园内堆积下来不能由管家直接做主的事物,艾利克絮絮叨叨好几天,直到最后一件事情落实,何丽雅签字确认,还盖了一个艾利克设计的“何氏印章”后,老管家才心满意足的从身心俱疲的何丽雅手里接过羽毛笔,拍拍屁股走人。
何丽雅累得瘫倒在床上,昏睡了一个下午。
一场舞会引发的事件让她身心俱疲,在萨拉伦,她足足又休息了半个月。每天窝在书房里发呆、打瞌睡,想出去走动的时候骑上她的马在附近山坡上游荡,或者设计设计萨拉伦庄园的建筑,比如在远处的湖旁修个小屋,她还决定在那里打造一艘小船,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可以在湖里泛舟了。
十二月份很快就冒了头,十一月份还断断续续的下雪,到了这时候,便成了连贯。何丽雅每天拉开卧室的窗帘,便会在第一时间看见窗外的一片雪白,整个大地白茫茫的,如此干净。正如同她的心,空荡无依。
期间詹宁斯夫人来信盛情邀请,要何丽雅去巴顿庄园聚会,被她婉拒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说布兰登还没有从特勒特庄园回到德拉福,便没什么兴趣去参加那些上层社会的所谓聚会了。虽说一群人聚在一起好歹会更热闹一点,不过那种打牌和聊天的活动,她的兴趣不大,与其在那里应付交际,倒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书房的壁炉前打瞌睡来得自然和爽快。
何丽雅觉得寂寞,当这种情绪开始在她的心里生根,便生长得没完没了了。她想家,想父母,想回到现代。不过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于是她便又想到另一面去——闭上眼,她没来由会想到一张温和而可亲的脸庞,布兰登上校,他的形象总在自己的眼前晃荡,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身姿,甚至他的背影。
他说过要来萨拉伦拜访。何丽雅常常这样想着,是不是今年之内来不了了?
不知道科特瘦些了没有?她有时候躺着看天花板,又会这样想。
她很诧异自己能这么想一个人,想他的所有,想得快要疯了。她甚至希望每一次敲门进来的人就是那个总会风度翩翩微笑的男人,可是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布兰登上校对于她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是他救了她,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他一次次的给她温暖,让她感到一种安定和平和,而不至于因为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而觉得慌乱。她告诉自己,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夫人也让她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没有布兰登上校那么的浓烈罢了。
圣诞节前两周,艾利克便开始忙碌着要置办庄园里过圣诞要用的物资,他提议最好去一次伦敦,因为那里的东西品种既多,也比这乡下卖得更便宜。何丽雅既然无事可干,便依照了他的建议,很快带着艾利克和两个仆人去伦敦采办物品。
一路奔波,他们最后最终在伦敦的某个旅馆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开始,艾利克和何丽雅分头行动。艾利克上街执行庄园管家应具备的采购目标,而何丽雅则开始自己在伦敦的街头乱晃,当然,她自己晃荡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她带着一名贴身男仆,不仅具有保镖的作用,还可以在何丽雅购物之后做抱东西回旅舍的人力。
何丽雅发觉自己很快就迷上了在伦敦四处搜寻购物,经济上没有太大问题,让她可以从容而自由自在的购买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有时候是在一个小杂货店买上一个带着中世纪色彩的首饰盒、几个小摆设或者漂亮而实用的花瓶或者画屏。有时候则是去陶瓷用品店里购置一些杯盘,或者到服装店里定购几套冬季和来年春季穿的衣服。
她很快便遇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让她发觉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默默无闻。起初是在某一天的入夜之后,两名何丽雅“父亲”的旧友前来拜访,带着让她前去参加宅邸聚会的邀请。在送走那两人后,何丽雅怎么也没有想出来自己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让别人知道她来到了伦敦?不过第二日她又一次上街的时候,在一家食品店里买小吃时便明白了——那店主反复表达自己对中国的向往和热爱,那挖人的目光让她立即重新明白了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之处。
一个中国人出现在伦敦,在这个时代,果然还是不同寻常。
各种各样的事情开始扑面而来,詹宁斯夫人送信,说自己也到了伦敦,请她去宅邸做客。这封信何丽雅自然不能不重视,毕竟詹宁斯夫人与自己的关系如此亲近,若随意拂了别人的好意,怎么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上次自己到伦敦,正是在詹宁斯夫人的房子里借住打扰呢。
何丽雅没料到的是,在她到詹宁斯夫人的宅邸拜访后,热心的老太太立刻要求她就在那里住下,不要再回去旅馆。那固执的劲头就好像若何丽雅拒绝了她的意思,就是扒了她的面皮似的。何丽雅原本就在旅馆里住得不太习惯,被詹宁斯夫人一番劝说后便只好听命,住了进去。
这好像是给自己列了个靶子,高高举起在伦敦的上空。何丽雅开始不断受到各种各色人的打扰,几乎连出外逛街的时间也没有了。这其中的人不光有那些何姓商人的旧友,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年轻绅士和爱打探消息的上层社会无聊贵妇。詹宁斯夫人在宅邸里举办了几次聚会和舞会,虽说本意是在圣诞前创造一种热闹的气氛,然而何丽雅也因此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受难者,成日里被那些人包围着,真让人不厌烦也困难。
一日清晨,何丽雅难得早醒,用过早餐后便立即穿着一身裹到下巴的大衣出门,走上了伦敦的街头。她好几天没有出过门闲逛了,这天她带着男仆从东伦敦一路游荡,乘着马车去了西伦敦,把街上开的小店逛了个够。
在一家卖油画的画廊外,何丽雅正对着一副风景油画出神,心中发着无数赞美感叹的词汇。没成想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头,看见一个人正在拿开头顶的礼帽,露出脸来。
“乔治?”
乔治弹了弹肩头的落雪,对着何丽雅灿烂一笑。
“丽雅,很久不见了。”他的声音熟悉而亲近,在伦敦陌生的街头猛然听见,竟让何丽雅忽然觉得眼中一酸。
受了赛德隆子爵的嘱托,乔治跟着管家一同来到伦敦置办物品,目的和何丽雅相同。两个人虽然还有几分尴尬,不过基本的客套却照旧进行。何丽雅原本就仍将乔治当做好友,此刻见乔治神色平常,谈话中便渐渐没有了疏离,又热络起来了。
乔治邀请何丽雅到饭馆里用餐,两个人漫步在伦敦飘雪的街头,倒也是别有一番的趣味。他看着何丽雅的目光依然热切,却多了几分克制。午餐之后,他送何丽雅回到詹宁斯夫人的住处,并无多话。不过在楼下寒暄的时候,詹宁斯夫人却不让乔治离开了,而要留下他用过晚餐再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令人没有料到的是,詹宁斯夫人另一个女儿正和女婿到她的住处来拜访,就在何丽雅今早出门后不久。何丽雅听见詹宁斯夫人的介绍,便立即想起电影里的那对夫妇来,立即用观察来验证事实。
帕尔默夫人是米德尔顿夫人的妹妹,在各方面都与自己的姐姐有着大大的不同。她又矮又胖,像是个小号版的詹宁斯夫人,但却比詹宁斯夫人多了姿色,显得漂亮而时髦。而且一张脸上总带着喜气盈盈的笑容,配上她的那张脸蛋,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然而与她相比,她的丈夫却不苟言笑,虽然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但看他那模样,却俨然是个四五十岁男士的举止,这固然显得更多了几分气派和见识,但却少了亲近,全然不如他的妻子那般让人舒服,他的神气有些妄自尊大的嫌疑,当他抬头看着何丽雅时,何丽雅把这种嫌疑盖棺定论。
在用晚餐的时候,帕尔默夫人带来的一则消息,忽然让何丽雅不安起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