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枪炮声渐渐稀落,不时飞起一两发照明弹,映亮阵地前横七竖八的尸体。
三十六岁的列兵张辛雨摸着黑,打开一个马口铁罐头,用配发的铝勺子挖里面的肉吃——粉粉的,腻腻的,咸咸的,是午餐肉。
“老张,还有烟么?”
二十岁的同班二等兵张鱼凑近过来,一对大眼珠子在弹光下亮得诡异。
白天的战斗中,两人都无损无伤,这算不得太幸运——全连当天的伤亡率不到二成。
2防守的地段无险可言,几乎是在一片平地上,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敌人的大炮并没有过多“照顾”这片不起眼的地方——炮弹大多打在东边2据守的小山丘上了。
“没了,下午都分完了。”
张辛雨淡淡应道,抓起腰上的水壶,摇了摇,空的。
张鱼机灵地递上自己的水壶。
“要水吗?我这还有点。”
“谢了。”张辛雨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咕噜咕噜连灌两大口。
张鱼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抽着鼻子嗅了嗅,嘿笑一声:“还在吃肉罐头?听说晚上炊事班要开火加餐夏”
“不是没烧的了吗?”
“听说是把镇上的房子拆了,木头砍碎装车,分送过来的,这鬼地方,树少还用木头做房子……”
张鱼卸下步枪,开始检查腰间的子弹盒。
张辛雨又咽了几口肉。毫无情绪地咂嘴道:“这地方树少,用火车运过来不就成了?没铁路,我看这片地皮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就放放羊,养养马,搭几个帐篷了事。”
“有铁路又怎样?我们还不是连饭都烧不了?也不知道房子拆光以后,还有啥办法——你还剩多少子弹?”
张辛雨数也没数,随口答道:“三四夹吧。”
“打了这么多?真奇怪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上阵了。今天怎么就老是手抖呢,换个弹夹都掉了好几次……”
借着照明弹的闪光,张辛雨看到张鱼双手抱着脑袋。兔子般缩成一团,脸部神经质地扭曲抽搐。
“今天第一次杀人吧。”张辛雨对此见怪不怪。
“恩。打中了两个……还是三个,不知道,不知道是我打地。还是别人打的……”
张辛雨摇摇头,拍拍这小兄弟的肩:“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是谁打中的,反正,今天我们顶住了,毛子兵连铁丝网都冲不过。还有,我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你从来不数的吗?”
“恩,没数过,我宁愿数星星。”
月淡星明。在照明弹打出的间隙,只要还有心情,倒也是观星的好时候。
“紫气东来。帝星起……看不懂,看不懂啊……”
张辛雨喃喃自语。却搞得一旁的张鱼来了兴趣。
“老张,你会占星?”
“我二叔好这个,跟他学过一点。”
勺子一刮,嘶啷,到底了,张辛雨放下罐头,舔舔勺子,掏出块手帕擦拭起来。
张鱼眨着眼,又凑近了一点,神神秘秘地小声问道:“你刚才说,帝星起,是啥意思?要换皇上了?还是又得改朝换代……”
张辛雨赶紧竖起指头嘘了一声。
“你找死啊,老子够倒霉了,别再拉我趟浑水啊。”
张鱼哎咳两声,左右观望两下,更加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胡乱问的,老早就听到风声了……”
张辛雨一抬手:“你听到地,烂在肚子里就是,别扯上我啊,我要到洞里睡一阵了,有热饭吃了再叫我。”
话音刚落,左边一声枪响,一个沙哑的大嗓门连声惊叫:“毛子来了!毛子来了!铁丝网那边有毛子——”
张辛雨的小小计划就此泡汤。
……
赛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司令部。
“……现已查明,由巴甫洛达尔溯河攻来地敌53集团军/.个合成装甲旅,由一支数量庞大的内河舟艇部队予以支援。该集团军现分为北岸和南岸两个战役集团,分别沿额尔齐斯河北岸与南岸推进,并通过河上舟艇输送,相互援应……”
“到今天下午,敌北岸集团已突破我19师在谢苗诺夫卡:.地,逼近距塞城不到50公里的大弗拉基米尔至多隆一线,南.7|破了我103在科涅奇纳亚渡口的阵地,逼近与多隆隔河相望地恰甘地域。”
方面军参谋长兼额尔齐斯集团司令官严沧龙上将放下教鞭,转头面向身旁一直在聆听的梁天河司令长官。
“是时候投入预备队了。
”
梁天河恩了一声,眉额微拧:“会不会早了点?就这样打退他们,我怕吃不到北边的大鱼啊。”
严沧龙急了:“再不反击,塞城就危险了,敌人一旦攻占恰甘,就能轻易前出至纳兹缅卡到苏沃克布拉克一线,威胁我们的铁路运输——绝不能拿铁路来冒险啊。”
梁天河略略沉吟,还是摇摇头,背手回到座位上。
“不,还是晚点再反击,不过,可以从预备队里抽调部分兵力,加强现在的防线。今天到了两个反战车营,明天,禁卫军的两个先头装甲营也该到了,够你再撑一阵的。记住,暂时不要把敌人打得太痛,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嘛。”
“可以抽调多少预备队?战术性的局部反击没问题吧?”严沧龙不客气地追问。
“最多一半,包括炮兵在内。战术性反击可由前线各级主官视情发动,但要有有充分的理由和把握,并且要严格提防敌军趁虚突击。我想你可以理解,在足够的装甲部队抵达之前,大规模地反击是自找苦吃。”
训令完毕,梁天河却感到右眼还是跳个不停,揉了好几下也止不住。
“妈的,都一晚上了,这到底跳的什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