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隍并没有高炀宿皇猜测的一样在宫外等着温韭酒和苓虞。
大概温韭酒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逞强去扶一个个头那么大的人了。从东阁找到他,他却昏迷不醒,她不愿在那个地方待太久,所以只好凭一己之力一边扶一边拖,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出了玄玉门。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玄玉门没有御林军把守着。但后来想想这深更半夜的,估计都与周公约会去了。
这一路上,冷冷清清的,又在下雪,对于最不怕冷的她,还是觉得有些冷,不得已扯下苓虞身上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虽然她觉得这行为有点乘人之危的意味,但是没有办法,反正他也没醒过来。
“你怎么这么重啊?”抱怨了一声后,温韭酒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很想温隍。要是温隍在,她就不用这么累了。
但是温隍不在。
温韭酒不得不扶着苓虞,在这漫漫长路走着,找不到回河城的方向。温韭酒扶着苓虞越走越慢,干脆就在前面的凉亭歇息一晚,或许苓虞明天就会醒来了。
温韭酒持着这样的心态扶着苓虞来到了凉亭,小心放下苓虞坐下的时候因为重心不稳,和他摔在了地上。
温韭酒欲哭无泪的摸着被撞疼的头。
本来头就受伤了再撞一下,这是存心折磨她呀。
可她发现,苓虞的手有了动静。温韭酒激动得爬过去,用力的摇晃着他。
“苓虞!苓虞!你醒醒!快醒过来!”
苓虞本来就还在昏昏沉沉中,被她这么一摇,胃里就好似一阵翻江倒海一样,原有的昏沉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醒。
“小姑奶奶你的力气怎么那么大?死人也要被你给摇醒了。”
听到苓虞的抱怨,看到苓虞的无奈,温韭酒的心里就像尘埃落定一般。
“我还以为你死都不醒来了呢。”
“你别乌鸦嘴。”苓虞看到温韭酒身上的披风,瞬间面瘫,“你趁我昏迷,就把我的披风给偷去披上了,还有点道德风范吗?”
“我哪有偷你的披风,我只是觉得冷,就趁你昏迷给拿过来穿穿嘛,怎么就成偷了?”温韭酒很不满,“你觉得你有我这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小偷妹妹荣幸吗?”
“荣幸,非常荣幸。”苓虞才发现,自己和温韭酒还坐在冰凉的地上,于是赶紧站起来,扶着她站了起来,“坐在地上这么久了,冷不冷?”
“还行。”温韭酒拍了拍披风的尘土,又看了看漆黑又在下雪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你又没有醒过来,温隍那家伙也不来找我们,我就只好带你来这里歇一歇了。”
苓虞打探了一下四周,皆是被雪压弯了的荒草。
“我们还在皇宫的范围里。”
“啊?”温韭酒郁闷,“明明都走了两个时辰了。”
“你以为是白天能那么快走出皇宫范围吗?这是晚上,本就没有月亮,加上又在下雪,所以才会走了那么久还在皇宫范围。”苓虞看了看她,“能走到这个凉亭里,已经很不错了。”
温韭酒沮丧的坐在了圆木凳上。
“那该怎么办啊?”
“你难道忘了,我会飞行吗?”苓虞伸出了手,“虽然雪夜难行,但总比在这里度过好很多。”
“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那么,”温韭酒‘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抱住了苓虞的腰肢,“我们飞吧!”
温韭酒总是在他面前能够展示出最真实的笑容,他一直都有好好珍惜着,这是他一生中觉得最宝贵的笑容。
苓虞浅笑,抱着温韭酒腾空而起,在高空中迎雪而飞。
河城,毓隆客栈。
黄兰用了很长时间,才逼出了温隍体内的毒素。
“蚀骨毒与咒笛停留在王爷的心肺里,很难清理,所以用时过长,请王爷谅解。”
温隍平稳了气息,这才对黄兰笑道:“你救了我,我可不能怪你。”
“王爷体内的毒,之前是否发作过?”
温隍中的毒是蚀骨毒,名为蚀骨,实则腐蚀五脏六腑,温隍到现在还能活着,也是奇迹。
“之前阿酒那一掌,将我体内的咒笛逼出,有那么久的时间了。”温隍穿上了衣裳,下了床,“她受伤的时候,我把她体内的咒笛渡入到了我体内。”
“王爷,方才我只为你逼出了咒笛而已,并没有完全逼出蚀骨毒。”黄兰担心的事情来了,“既然明知自己体内还有蚀骨毒,王爷何苦要把咒笛渡入自己体内,这只会让体内的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的。”
“你不是已经为我逼出了咒笛么?我想,蚀骨毒不会那么快再发作了。”温隍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我会撑到找到银冰之时的。”
“那,王爷要去打探一下公主和苓公子是否还在皇宫里吗?”
黄兰刚问完,便听到客栈传来温韭酒和苓虞的说笑声。
黄兰看了看温隍,识相的退下了。
温隍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来到了朗中,他看见温韭酒提着过长的裙摆跑上了楼,脚步轻快。
是不是知道他在等,所以才会这么欢快?
温韭酒看见温隍在廊中站着笑看她,思念和激动皆涌上心头,二话不说便奔向他,吊在了他的身上。
“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
“我已经回来了。”温隍抱紧她,任她吊在自己身上,“你头上的伤,哪来的?”
“我和苓虞摔到山底下去了,然后高炀宿皇救了我们,我见他睡着了,就拖着苓虞回来了。”温韭酒甜甜笑着,“幸好苓虞会飞,不然,我要明天才能看见你了。”
温隍只摸摸她的头,没有笑。
温隍脸色苍白,让温韭酒觉得奇怪。
“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你不会怪我没有来接你吧?”
“怪你倒是不会。”温韭酒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可是,你拿到长生剑了吗?”
“拿到了。”温隍淡淡答道。
“之前我和苓虞在凉亭那里等你,结果遇到了狼,我们逃命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山底,高炀宿皇救了我们。”温韭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温隍,“我看他睡着了,才拖着苓虞离开了皇宫。”
温隍方才不觉得温韭酒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直到现在才觉得,苓虞当时的武功是他最脆弱的阶段,保护她简直是逞强。明明可以不用担心高炀宿皇会对她做什么,偏偏自己的胡乱猜想乱了分寸。
温隍将她拥入怀中,巨大的歉意涌上心头。
“阿酒,我没有及时来救你,你骂我吧。”
对温隍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温韭酒明显有些吃不消。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很怪的,再说了,我又没有怨你,我和苓虞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温隍但笑不语,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温韭酒也享受般抱紧了温隍。
“其实我应该感谢高炀宿皇,要不是他,恐怕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虽对高炀宿皇心存芥蒂,但如果不是高炀宿皇,恐怕她就再也见不到温隍了。
温隍笑,他的笑容犹如冬日里那一抹温暖的阳光,只是,一切都是虚幻的。
“快天亮了,去睡上一觉,我守着你。”
“好。”这困意说上来就上来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温韭酒身上。
温隍坐在床头,守着温韭酒,直至她入睡。随后他又在她睡着的时候,将玉佩重新佩在了她的腰间。
这枚玉佩,不能丢,这枚玉佩,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可能也是最后一份。
温隍那双手,轻轻覆在了温韭酒的侧脸,看着这一辈子他最珍重的,最爱的她。
蚀骨毒无药可解,除非银冰。
这是黄兰告诉他的。
他不得不要加快速度,尽快寻到银冰。
这一生,他有两个愿望,一是复活父皇,二是和温韭酒安安心心的在桂花林一辈子。
天已亮,雪已停。
高炀宿皇看着跪在他跟前的红炼,面无表情,全身上下散发着寒气,极政殿上下寂静得可怕。
“私自将长生剑交给温隍,第一罪。”高炀宿皇一字一字吐出话,毫无温度可言。
好,很好,居然趁着他出宫之际,把长生剑给了温隍,还让御林军隐瞒!
红炼深深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但这一切让她觉得值得。
高炀宿皇俯身,捏着红炼下巴的力度大得她两边牙齿都快掉了。
“忘不掉温隍,第二罪。”
这无疑就是高炀宿皇强加给她的罪名。
“敢问圣上,忘不掉一个人,也是罪吗?”红炼的话吞吐不清,可在高炀宿皇听来,字字句句都是刺耳与可笑。
在一旁的李钦禁不住一身冷汗。
高炀宿皇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蹲在她的面前。这一强大的气势让红炼忍不住后退了一些。
“朕有心待你好,封你为容妃,分配毓柳宫一共三十个侍女奴才,毓柳宫上下均按你喜欢的来装饰,皇宫上下,连皇后宫中的侍女奴才都没有毓柳宫的多!”最后一句话高炀宿皇几乎是吼出来的,红炼全身都在发抖。
红炼无话可说。
是的,她所吃的,所用的,所住的,没有一处不是他给她的,她要什么便给什么,甚至之前那西域仅有的几朵雪莲花都给她带了回来,给她做成粥吃。可她非常清楚,高炀宿皇只是表面上对她好而已,至于有心,皆是谎话。他根本就放不下温韭酒,爱的人一直都是温韭酒一个。
高炀宿皇猛然起身拔出放在剑架上的长情剑,直指红炼。李钦大惊失色,跪在了高炀宿皇身前。
“圣上!您别冲动!”
可高炀宿皇丝毫不理会李钦,居高临下的看着红炼。
“你认罪不认罪?!”
“臣妾何罪之有?”红炼平淡镇静道,“臣妾没有罪。”
李钦心中大惊。
高炀宿皇仰天大笑几声:“哈哈哈!”随后将长情剑一扔,背过身,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极政殿大门,“从今日起,容妃禁足毓柳宫,严加看守,撤去侍女奴才二十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踏进毓柳宫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李钦爬过去激动的摇晃着毫无动静的红炼。
“娘娘!您赶紧跟圣上求饶!只要您退一步,圣上还是会待你如初的!”
红炼推开他,站了起来,趔趄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极政殿大门。高炀宿皇早已离开,没有回头。
“不必了,我既然选择了帮助温隍,就已经料到这一结果,我不后悔,圣上他不爱我,如今他算是成全了我,我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红炼的声音在极政殿久久回荡着。
李钦叹气。
圣上今天做的决定,就代表舍弃了红炼,便再无一人舍命陪伴,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红炼陪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