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在老夫人这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回去的路上去了落云轩一趟。
林彦瑶正焦急的在屋子里不住的来回踱步,见到她来,就立刻迎上来:“昙儿!”
武昙只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没追到武青钰,不禁皱眉:“二哥真的出府去了?”
“嗯!”林彦瑶点头,紧张的抓着她的手,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没追上他,后来赶到大门口,门房的人说他已经走了。昙儿,你说他不会真的是连夜赶着去元洲城了吧?”
武昙只能先安抚他:“大哥应该会安排人跟着他的,你先别紧张。”
“唉!”林彦瑶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时候着急也只能是干着急,就是忍不住的心里不安生,转身走到桌旁坐下,“你说那个武青琼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钰哥忌讳这个,非要大半夜跑过来跟他说这个,说也不好好说……”
说着,又觉得好歹是个小姑子,背地里这么议论也不太好,就又是叹了口气。
武昙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一边拿了个杯子把玩,一边勾了勾唇道:“必然就是故意的啊!”
林彦瑶一抬头,看见她脸上嘲讽至深的这个表情,随后脑中就是灵光一闪,又想起来之前孟氏明显是带着挑拨离间意味的那几句话,然后就是心口猛地一缩,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是我婆婆……”
几个字,吐露的分外艰难。
武昙调侃:“但凭武青琼,哪有这么好的脑子和这么大的本事啊!”算是默认。
若说林彦瑶刚才还只是担心武青钰出门在外的人身安全,这时候却连他的前路和后路都要跟着担心了——
孟氏出手算计他?故意逼走了他?是想对他做什么吗?
林彦瑶是关心则乱,脑子里乱糟糟的。
武昙不想她担惊受怕,就连忙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孟氏只是想把他支开,虎毒不食子,不对对他做什么的。而且——”
她说着一顿,忽而又深深地看了林彦瑶一眼。
林彦瑶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满脑子都是孟氏算计亲儿子的事,压根就分不出多余的精神想别的,就只是一脸紧张的看着的看着她。
武昙也唯有苦笑了:“这个时候把他支开,对他而言其实是好事儿。”
林彦瑶就更是不解了:“昙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武昙知道,自己如果不跟她说明白,林彦瑶这一晚上肯定是要担心的睡不着了,就直接对她坦白了。
“家里这两天闹蛇,”她说,“是孟氏搞的鬼!”
林彦瑶想到下午时候的觊觎,脸色就是刷得一白,惊恐的一下子站起来,目光四下乱扫:“她……”
孟氏不喜欢她,所以她的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赶走武青钰是要对付她的。
武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许对你没安好心,但这次她做的事不是针对你的,她主要要下手的对象其实是祖母!”
“祖母?”这个爆料,林彦瑶就更是接受不了了,“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管家权?因为老夫人在上面压得老夫人不舒服了?所以她想锄掉对方,从此以后就不必受管制了?
“据我的猜测,她是为了以祖母的孝期为由,阻挠武青琼的婚事!”武昙道,说起这件事,对于孟氏的原是动机她也是百思不解的,“种种迹象显示,她特别反对甚至可以说是惧怕让武青琼嫁入东宫的,虽然我一直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在怕什么,但是她在费尽心机的阻止这件事,这一点毋庸置疑。”
林彦瑶有如晴天霹雳,一时半刻的有点消化不掉这些讯息。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闹到在这后宅之内动念杀人?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想想就会心里发冷。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就假装不知道就好。”武昙道,说着又环视一眼她这间屋子,“不过二哥被她用计逼走了,保不齐她会想着顺水推舟再做点什么,这样吧,今晚你去我那,咱们一起睡。”
林彦瑶原是想等武青钰回来的,这时候也不敢任性了,只对院子里的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如果看见武青钰回来一定马上过去叫自己,就收拾了换洗的衣裳跟着武昙去了镜春斋。
青瓷留在了老夫人那里没回,武昙回去之后,想了想,就还是多了一重小心,趁着林彦瑶在沐浴,又把杏子叫进来吩咐:“你去前院看看,如果大哥没有追着二哥出去的话,你也让他马上出府去,怎么……也拖到明日午后再回。”
杏子却不是很理解:“小姐您不是说今晚家里可能会出事吗?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让世子在家呆着?万一出事的话……”
“你啰嗦什么啊,你照我的话跟大哥去说就是,就说我让他避嫌,他自然就懂了。”武昙不耐烦跟她解释,直接催促。
杏子拗不过她,还是去了。
林彦瑶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屏风后面出来,见状,也忍不住的蹙了眉:“你是怕钰哥将来知道了事情,会觉得是你跟表哥一起算计了他的母亲?”
武昙莞尔:“他本来就看不惯大哥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让他们之间再添一趣÷阁。所以还是让大哥出去避一避吧,如果是我一个人在折腾……”
她说着,就贼兮兮的冲林彦瑶一挑眉:“有时候啊真的不得不承认身为女子的好处,同样的事,男人做了,就是不择手段和不光彩的恶行,但要是落到女人和女人之间……反正大家势均力敌嘛,偶尔使个阴招什么的,反而不太容易招人恨!”
林彦瑶这时候可没心思说笑,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南院。
孟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
武青睿睡得不省人事,她直接就让乳母抱着去左厢房睡了。
武青琼却赖着她也不肯走:“母亲,家里闹蛇,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而且二哥还三更半夜的跑了……这几天你就让我在你这吧?”
她这会儿心里还有点虚,因为武青钰那是她跑过去告密才出的事。
本以为孟氏会秋后算账的,没想到孟氏看了她半晌,最终就只是叹了口气:“我晚上不习惯有人在边上,你睡右厢房去吧,自己过去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就让书琴去办。”
“哦!”武青琼见她没追究自己,整个人就放松下来,撇撇嘴对书琴道:“走吧!”
“三小姐请!”书琴赶忙拿了盏灯,给她引路。
待到两人进了右厢房,从他们进院子就一直躲在侧院的书容就赶紧跑进来,关了屋子的门给孟氏禀报:“夫人,都安排好了。本来还想二少爷会去找老夫人闹,陈四老趁乱动作,后来你们都去前院了,他已经都安排好了。”
孟氏这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是分外凝重的,搓了搓手,坚决的道:“成败在此一举,这一次一定要成事儿!”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对书容道:“我让你给我要的东西呢?”
“哦!”书容这才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奴婢去找陈四的时候顺便跟她要的,从毒蛇的蛇牙上取下来的,说是毒性一样,剧毒无比。”
孟氏将那瓶子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本来是要顺手拢进袖子里的,可是最后一刻,却又再次递给了书容,“你先拿着吧,应该也不太可能用得上。”
“嗯!”书容将那瓷瓶收起来。
孟氏就又突然说道:“上回出门抓的药呢?你去煎了,混在鸡汤里,正好琼儿在这,拿去给她喝了。”
书容一愣:“真的要对三小姐用那药?”
孟氏不耐烦的斜睨她一眼:“双管齐下方能有备无患,你啰嗦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书容再不敢辩,刚好武青琼看完右厢房的布置,欢欢喜喜的推门进来,她就埋头退下了。
孟氏陪女儿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等书容进来送鸡汤的时候就又随口问她:“钰儿还没回来?世子呢?”
武青林在家里,她心里总不是很踏实。
书容一点就通,立刻明白她是想问什么,赶紧道:“因为夫人刚说三小姐可能是饿了,奴婢刚就顾着炖鸡汤了,这就去落云轩看看。”
书容转身出去了,孟氏从院子里收回目光,就见武青琼正盯着桌上的鸡汤直皱眉:“这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孟氏拿了汤匙给她盛汤,“我让他们加了点中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看你的身子弱,趁着出嫁之前在家给你多补补。”
这话武青琼爱听,再加上她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心中欢喜,所以哪怕是那味道确实不好,也还是很高兴的喝了两碗才罢休。
孟氏看她吃完,就叫人伺候她梳洗睡觉去了。
书容先去的落云轩,然后借口去门房问武青钰的行踪,本来是想顺便往武青林那溜达一圈的,没曾想事情异常的顺利,在门房那就打听到世子出去寻二公子了,于是就回来给孟氏复了命。
孟氏正在漱口,等到把漱口水吐了,擦了嘴才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书容确实撇撇嘴,还不太高兴:“还有那个林氏,听说二小姐从老夫人那回去的时候顺路过去把她领去镜春斋过夜去了,她倒是挺小心的,自作多情,哼!”
孟氏其实不太喜欢身边的人碎嘴,不过此刻却未动怒,只是讽刺的冷笑了一声:“所以啊,有时候心眼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话……大概就是说武昙的。”
本来她算计走武青钰其实就是因为今夜的事不想他在场看见,可是后来想想,因为林彦瑶下午刚好在镜春斋门口差点被蛇咬了,刚好她顺水推舟的逼走武青钰,很容易就能误导武昙兄妹,让他们以为她是要对林彦瑶做什么,这才故意支开武青钰的。
现在看来——
那兄妹俩果然是多想了。
书容却还不屑:“不过说起来,以后老夫人没了,这府里就是夫人做主,全听夫人的吩咐了,那个林氏您既然看不上眼,要收拾了也容易的多了……”
她这话,就是有感而发,随便说的。
孟氏闻言,却隐约的觉出点什么,不由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目光略显犀利,盯得书容心头瞬时一紧,立刻就心虚的垂下眼睑:“是奴婢失言了。”
孟氏心里有点隐约的想法,不过她现在正是需要用书容的时候,就没计较,只道:“今晚咱们主仆怕是都不能睡了,仔细这些,听着老太婆那边的动静,万一失手……”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书容的袖子:“那就只能铤而走险再补一招了。”
府里老夫人势大,其实同在一个屋檐下,在饮食里下毒是最方便不过的,可是如果老夫人突然被毒杀,府里肯定要查个天翻地覆,还会闹出惊天的丑闻来,让整个定远侯府都卷进风口浪尖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孟氏这些年一直没动这样的主意。
就是这一次——
她要毒杀老夫人,也是尽量想方设法的设计成意外,这样才不至于闹出笑话,也更容易敷衍和脱身。
但如果实在是不行,那就真的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一来时间紧迫,这次如果再错过了,后面她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了,二来也是老夫人如果是连续两次遇险,以后势必更加警惕,严加防范之下就更难得手了。
所以,这一次,孟氏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
安排了书容退下,她自己也熄灯脱了外衫躺上了床。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黑色中,莫名其妙的紧张,一颗心一直在砰砰直跳,好像就今夜,这时间过得格外的漫……
苦熬了有大半个时辰吧,突然听见外面隐约的乱起来。
孟氏第一时间翻身坐起。
夜色中,她能听到自己一颗心狂跳不止的声响,一下两下……
她咬着牙,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跟自己说——
但愿是好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吧,书容才在外面急匆匆的拍门:“夫人开门!夫人开门啊,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氏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用力的深呼吸,然后飞快的掀开被子下地,走到外间开了门。
彼时厢房里的武青琼也被吵醒,正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嚷嚷:“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书容顾不上她,只就表情慎重的盯着孟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夫人,出事了,老夫人……被蛇咬了!”
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晰而缓慢。
孟氏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就落了地。
那边武青琼睡得迷糊,还没反应过来。
孟氏已经转身进屋子里拿了外衣,边穿边快步往外走,直奔老夫人那。
武青琼还闭着眼靠着门框抱怨:“什么咬了?谁咬了?”
木槿这会儿已经吓傻了,片刻之后才带着哭腔摇她:“小姐,快醒醒!出事了!他们老夫人被蛇咬了!”
武青琼被她晃得晕乎乎,很是反应了一下,才忽的睁开眼,也是吓得尖叫一声:“呀!”
然后撒腿就往外跑。
“小姐!您没穿衣裳呢!”木槿喊了一声,见她已经跑出去了,就赶紧回屋子里拿了件衣裳出来才追她去了。
武昙这边比孟氏早一步听到消息,带着林彦瑶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主院。
孟氏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那院子内外杵了一地的人,大家都紧张兮兮的探着脑袋往里看,倒是没听见哭声。
她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拧眉去看书容。
书容小声的道:“奴婢是听说老夫人被蛇咬了!”
孟氏这会儿也等不得了,赶紧就挤开众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倒是宽敞,许大夫正在给老夫人包扎腿上的伤口,周妈妈坐在床沿上,抓着老夫人的一只手默默地垂泪。
老夫人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床帐的映衬下,嘴唇乌紫,脸上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正在艰难的偶尔呻吟一两声。
“老夫人……老夫人!”周妈妈不断的低声叫她,她也没个反应。
武昙和林彦瑶都站在里外两间屋子交界的地方,互相拉着手,忧心忡忡的盯着里面床上的老夫人,一语不发。
孟氏走过去,做出一副十分急躁的表情,喘着气道:“怎么了这是?我听说母亲她这屋里也闹蛇了?白天不是都洒了雄黄粉了吗?”
说着,就直接越过武昙两人走到最里面的床沿前面去问许大夫:“母亲没事吧?”
许大夫绑好老夫人腿上的绷带,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这蛇剧毒,好在是旁边的这个姑娘第一时间给伤口的毒血吸了一些,要不然人当场就没了,这会儿……我对毒药和毒蛇都不太了解,也不好说。”
周妈妈忙道:“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没事儿!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
这话,显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孟氏却是在听了许大夫的话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站在许大夫身后的那个丫头。
武昙新买回来的丫头,她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因为是武昙贴身带着的,所以就额外的印象深刻。
可是——
这个丫头怎么会大半夜的在老夫人这里?
肯定是武昙安排的无疑,难道——
那丫头是已经怀疑上她了?
孟氏的心里瞬间打起了鼓!
如果武昙已经对她起了疑心,那么她才是真的没有下一次的时间和机会了,无论怎样,都必须马上把老太婆送上西天!
“那真是万幸!”孟氏嘴上感慨着,这样说道,伸手已经不动声色的在自己广袖的遮掩下去摸书容袖子里收着的那瓶蛇毒了,“母亲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许大夫,咱们也不能在这干等着太医过来吧,有什么能解毒清热的方子,你就先开出来了,咱们先用起来啊。人命关天的,能多争取一刻是一刻!”
许大夫收拾了东西起身,连连点头往外走:“好好好!”
“我去找纸趣÷阁来!”吉祥连忙就要去取文房四宝,武昙却不耐烦了,“这时候还找什么趣÷阁墨,耽误工夫,青瓷,你跟许大夫一起去,亲自去抓药,吉祥,去取炭火和药罐来,水也准备好,一会儿就在这外间看着煎药,把中间的时间都省下。”
她这一通安排,众人就都跟着去办了。
孟氏也没说什么。
青瓷带着许大夫出去了,片刻之后又折返,在武昙耳边低语了两句。
林彦瑶狐疑的看过来。
武昙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嘟囔道:“什么?大哥和二哥还一个都没找到?这时候,他们一个也不在家怎么行?”
说着,就急吼吼的出去了。
一进院子,看见里外一堆人,就大骂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众人不敢忤逆,只做鸟兽装散。
武昙拉着青瓷出了院子,才又赶紧吩咐:“把许大夫先看管起来!”
如果昨天捉了那个放蛇的人,哪怕供出了孟氏,孟氏还可以推脱,说这事儿是别人栽赃她的,要制服她,就得当场拿住她的手腕。
而且——
青瓷刚说武青钰回来了!
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