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安局的办公室里。
“白征。”曲军坐在桌子后面,双手交握放至腹部,眉头微蹙看向白征。
白征挑眉,等着他把话说完。
“白少的人生是高调的,很危险,也很华丽,但是他也不过是你扮演的一个角色之一,你明白吗?我的意思?”
白征无谓的笑了笑,耸肩,“明白,警告嘛。”
曲军沉默了一会,拉开抽屉掏出了两张机票,推到白征面前,“你明天回马来西亚,五天后去阿布扎比。”
白征把票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椅子刮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声响。
国安局不可能放弃‘白少’,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甚至不敢对白征使用任何严厉的惩罚,而所谓的警告、罚薪、降级、记过等等也不过是形式上的问题。
加麦尔确实给国安局抛了一个诱饵,关于边境恐怖分子的情报是他们一直致力追查的最大方向,这个饵就算明知里面藏着尖锐的铁钩,也不得不吞下去。
再加上加麦尔在半个月前透过尼克联系上新加坡留守的周一然他们,通话的内容被录音,语焉不详,隐约透漏出他手上有份销往东方的毒品商人名单,如果白征应对当初的承诺,那么他就会把这份名单和大陆的恐怖组织名单的部分消息一同奉送给他们。
加麦尔中途插上一手,让这次的任务彻底夭折,如今竟然还要用这些情报来讲条件,几乎气红了所有人的眼!
但是,合作确实已经势在必行,白征现在的境遇比从前陷的更深,回归到正常人的身份对于他来说越来越渺茫……
当一切从大局方面去考虑问题、处理问题,摒弃个人情绪,一切以国家利益去考虑,这样的交易方式勉强达到了国安局合作的门槛。
他们损失一点金钱,出售些许技术,换回国内毒枭和恐怖分子的资料,并不算太亏。
所以,白征被提前解禁,并勒令尽快跟进这次的交易。
白征握住门把手,顿时,转头看向曲军,“我今天可以离开京都了,是不是?”
曲军点头,“你还要去哪儿?”
“海市,等下我会去换航班,坐末班回菲律宾,有没有问题?”
“海市?”曲军微微蹙眉,想了两秒,突然恍然大悟,“你不会要去见一面吧?”
“嗯哼。”白征点头,笑眯了眼,“我儿子的妈,总得见一面吧?”
曲军笑得有些异样,他对白征招了招手,“别去了,你把东西交给我以后,我三个月前才安排上合适的人,你现在也看不出来什么,下次吧,时间我给你安排。”
白征有些迟疑,笑了下,“你该不会给涮我玩儿呢吧?”说完那黑眸渐渐冷了下来,对于孩子的问题上他是绝对的坚持,他现在的日子就是天天把都别在裤腰上,说不定那天就回不来了,所以不论是出于什么,他都希望有那个孩子的存在,你也是他一直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保住一条命回来的原因,因为他牵挂!
“我知道你的底线,这事儿确实是刚办好,我发誓!”曲军笑道,心里也心疼白征,可是他的这种职业就注定了他的生活。
“那我信你。”白征把两张机票塞进口袋里,大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回到了京都的家,白征双眼放空的看着棚顶,最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抓起手边的那份杂志,看着那个图片,随后被白征狠狠的甩在了墙上。
她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宝宝,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这不是他应该祝福,应该希望的吗?
为什么他的心就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抓住痛的喘不过起来?
他不知道温晴和其他的几个人最后如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不在刚才办公室里看到这个杂志,他绝对不会打听温晴的生活,哪怕是再爱,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那这份爱就是个自私又狭隘的。
孩子……那是自己最后的一点柔软……
儿子,爸爸想你。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白征不想动,可是门外的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依旧不停的轰炸着。
白征跳下床,看着门口嬉皮笑脸的何瑞,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啤酒,打开便靠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呦,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那也要看是跟谁。”白征不客气的说道。
何瑞和白征搭档多年,自然也不会把这个事情放在心里,其实他也是知道了温晴的消息后,才赶过来的,在国外白征就是刻意不去知道温晴的消息,可是到了京都要想不知道那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对温晴的心思,他也是了解,既心疼又是无奈,有时候工作做的太好也是一种错,白征也是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但是这样的一生反过来说也是精彩的。
“你知道了?”何瑞看着地上的杂志看着白征。
白征大口的喝着啤酒,没有回答,喝完用力捏扁了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响声,重重的丢在地上,发泄着他的不满。
“你喝不喝?”白征的手放在了另一罐啤酒上。
何瑞的手也压了上去,不赞成的摇头,“你现在这就喝的够多的了,你这身体不要了?我可不想看到你没被对手杀死,反而死在自己的手里。”
“罗嗦。”白征虽然嘴巴上不服,可是到底没有再喝,是的,为了孩子他要努力活下去的。
“这次回来不去看你儿子?”何瑞喝着啤酒笑问道,也懒散的靠着沙发。
“不去了,现在在三个月,看了也没有什么意义,说下次安排我过去。”白征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温度,目光也柔和很多。
“嗯,下次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吧,我想给你儿子当干爹。”
“就你?”白征挑眉笑道。
“怎么地?不够格?”何瑞也挑起眉毛。
“哈哈哈……好,现在不都是坑爹吗?多一个爹也不错,以后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还有你照应着。”
“喂,你别胡说八道的,我认孩子当干儿子可不是给你当候补的,你要是死了,孩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何瑞不满的说道。
白征哼了哼,“小气吧啦的样儿吧。”
静默了一会儿,何瑞看着手上的啤酒,垂眸问道,“这你人现在都到京都了,真的不过去见一面?”
白征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缓缓说道,“不了,知道她过的好,就行了。”
“你把她放在展家你放心?”
白征摇头一笑,露出何瑞都有些不明白的目光,“你,不懂她,其实能让她选择那人结婚,那必定是她自己喜欢的,而她的能力也毋庸置疑,她就像颗野草,放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她都会茁壮成长,展家的事儿算不了什么,这男人我随然不了解,可是能做到这个,我觉得也是一种寻常百姓的幸福。”
何瑞叹了口气,“唉……你啊,何苦呢?你们彼此也相爱,好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干嘛?”他就是知道白征想的多,虽然跟温晴的接触回家不长,可是她骨子里的倔强,他看得很清楚,温晴的心里有白征,可是偏偏白征怕了,畏惧了,他这个做好朋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我乐意。”白征轻飘飘的吐出了三个字,恨不能让何瑞敲他的脑袋,太恨人了。
“哼,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当好人啦,指不定哪天就被温晴发现孩子的事儿,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凉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白征就和何瑞坐上门口的出租车,连个行李都没有,俩人朝着京都的国际机场而去,半个小时后看着飞机上升入蓝天,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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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京都,展子晨要去西部一个小县城工作的事情已经排在了行程上,因为在甘省那个地方的情况不用说都知道。
温晴和展子晨从温老爷子那边回来后,或许是被温晴骂乖了,整个人倒是沉稳了不少,面对众人目光也越发的淡然。
晚上大家围坐在桌边准备吃饭。
展子晨拿着汤勺给大家的碗里盛了汤,然后又仔细的交代了温晴一句。
“小心烫。”
温晴点了点头。
陆翎那眼睛在对面看着,嘴巴扯得大大的,一脸暧昧的模样。
“没见过别人恩爱啊?”温晴笑眯眯对着陆翎说道,眼睛却对着她坏坏的眨了眨。
“呵呵呵……喝汤,喝汤。”陆翎赔笑,她也想他们家的沈书记了,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怎么样?是不是瘦了?
而邱如芳还有展子威他们都欣慰的看着展子晨和温晴之间的互动。
“对,晴晴,小心点,最近天冷了,多喝点热汤好。”邱如芳关心道。
“谢谢妈。”
菜上齐了,大家也都开动了起来,展子晨不时的给温情的盘子里夹菜,很有一副体贴找丈夫的模样。
“妈,大哥,我定了明天中午的飞机,下周一就上任。”展子晨交代道。
“这么快啊,那东西都准备了吗?”展子威蹙眉道,他的心里实在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弟弟,那个地方台艰苦了,说是机会,可是难保会怎么样。
“嗯,我也不准备拿太多东西,够用就行,再说了那里也不讲究这些。”展子晨倒是十分的坦然。
“行,那你就先过去吧,不行东西再邮寄过去,还有,晴晴就不跟着你过去了,你看呢?”邱如芳看着展子晨说道,对这个儿媳妇她是满意的,可是去那个地方太吃苦,她舍不得,如果以后展子晨发展的好,她倒是不介意他们在一起,但是现在绝对不行。
“我也不同意她去,我看晴晴在家里也带着无聊,过一段时间让陆翎陪着晴晴回东北吧。”展子晨温和的笑道。
“有陆翎我也放心,晴晴没意见,咱们家里人都不是问题,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啊,怎么过着开心就怎么来,妈妈支持你们。”邱如芳很开明的说道,虽然心里遗憾展梁辉的离世,可是那种甜蜜的日子她经历过,那就是一份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一直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儿女的事情,她都很开明。
“谢谢妈。”温晴也笑道,对这个开明的女人更是多了几分的好感。
吃过饭家里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被邱如芳赶上了楼,温晴看着展子晨收拾行李,两个箱子整齐的摆放在门口,心里有些淡淡的离别情绪。
“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有事情咱们一起商量。”温晴看着单薄了不少的展子晨说道。
“呵呵呵……我一个大男人的能有事情?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等我干好了红毯铺地把你迎过去。”展子晨打趣道,心里既有不舍,又有些像是雏鹰离巢的一丝伤感,总之面对温晴,他也很复杂,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好好干,要不他真的无法站在温晴身边,哪怕是个守护者的身份。
温晴也是一笑,“好,县长夫人太小了,等你当了市长,我就去看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
展子晨说着还伸出手走了过去,两个人击掌为盟,倒是让这几分离别的情绪中生出了几许豪情。
第二天展子晨让家人送到了院外,就坐上出租车去了京都国际机场,他没有回头,因为这样的离别让他真的有些舍不得……
温晴看着展子晨离开也是暗暗叹了口气,心中默默为他祈祷着,这个坎儿他必须自己熬过来。
送走了展子晨,展家一时又陷入了小小的沉寂之中,经历了风波后的生活要继续,可是却改变了很多的人的命运,比如展子晨,再比如展子威……
温晴看着有些落寞但是却极力保持这笑容的展子威,觉得可惜,如果那场风波,展子威也是最能和沈亦凡相比并论的的京都子弟,可是现在他残废了,那条曾经让他也觉得骄傲的历程也成了他最痛,最难受的回忆。
“哥,咱们聊聊?”温晴浅笑道。
展子威坐在轮椅上抬起头,看着温晴,温和的点了点头。
邱如芳和陈姣姣则是彼此看了眼对方,然后再没有说其他的,而陆翎则是偷偷抿着嘴在笑,再次感叹自己的小姑子有福菩萨心肠。
“去你楼上的书房吧。”展子威提议道,这句话也是对温晴的足够尊重,在展家,展子威还是一家之主,照理说谈事情应该在展子威的书房里比较合适,可是他提出去温晴那边也足矣说明了他的态度。
“好啊,谢谢大哥。”温晴也不外道,打开电梯,两个人便上了楼上。
到了书房,温晴坐在沙发上,展子威依旧坐在轮椅上。
从饮水机倒了两杯温水后,温晴才开了口。
“大哥,现在子晨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老爷子离世的时候,他把那些东西交给我来保管,现在我看也是时候了。”
展子威摇了摇头,眼中有着一丝的迷茫,“我,现在也没有想好到底该做什么?我从未想过我会离开那里。”这是实话,而且展老爷子当初交给温晴的东西,他并未想过要回来,那毕竟是爷爷的意思,他相信爷爷的眼光。
温晴也沉吟了下来,是的,他的感觉她很理解,这需要些过程。
“大哥,你有没有想去带着嫂子和妈去东北看看?”
“……你是指看看那边的生意?”展子威有些犹豫。
“嗯,你可以去看看,而且在那边也有子晨和我的合作项目,当初子晨之所以去美国,也无非是为了能在今后助你一臂之力,如今虽然情况有些变化,可是我觉得也不是最坏的,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子晨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也恢复不了展家的荣耀,所以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再说离开了京都换个环境对大嫂和妈妈也不错,东北的气候和饮食与京都差不多,人都很朴实。”
展子威看着温晴,原本有些迷茫的神色被她的这番话说的有些心动,是的,离开了京都他就可以脱离这个环境,重新打拼,展家如此,如果全靠着温晴真是太不像个样子,他不能如此颓废,他是做哥哥的,怎么能最后拖了弟弟的后腿?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话对他是最为触动的。
半晌,展子威看着温晴有些动容的说道,“谢谢你弟妹,那过会儿我跟妈和你嫂子商量下,如果她们同意的话,咱们就去东北。”
温晴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大了很多。
“行,就这么说定了。”
展子威离开温晴的书房后,就回到了楼下把邱如芳和陈姣姣叫到了房间,把和温晴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邱如芳和陈姣姣都挺高兴,不是她们讨厌了京都,毕竟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可是京都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合适,而且要想就这样在京都咸鱼翻身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别人,就是李家就足够他们应付。
而温晴不会一直无所事事的呆在展家,她也有她的事业,所以能在那边照顾她,又能再去寻找一条新的出路,对于他们俩说都是见大好事。
而行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有了目标,展家似乎又有了生机。
安排了韩伟专程从东北过来,又让他在那边把自己以前的那栋别墅重新收拾一遍,这才把展家人送到了东北。
可是因为临时有些事情,再加上靳新一直在京都,俩人好长时间也没有见面,他现在真是大红大紫了,就是想见温晴也有很多的不方便,尤其是现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所以温晴也再等,希望见到靳新后再会东北,要不两个人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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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征打了个哈欠,他被留了下来,留在国安局的总部里,而且坐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因为白少的特殊性,总部不会过多的干涉他的行程安排,只是在一些重大的任务上才经过开会决定,再交由联络员秘密传递给他,他的述职都是直接面见曲军。
这些年来,他只进过总部三次,一次是他刚刚成为特工的时候,一次是正式接触到加麦尔,最后一次就是半个月前的那次。
他被明令过,他的脸绝对不能和国安局的大门出现在一起,平日里就算回了京都他也十分注意,绝对不会出现在敏感的地方。
但是这次,竟然仅仅因为一个边疆恐怖分子的小头目就把他叫回了总部?
并且要求他等候并关注任务的进度?
白征有些踹踹不安,不确认自己是否真的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报,错过了那人和有些分裂份子的人联系在一起的蛛丝马迹。
他回想了数个小时,确认了再确认,甚至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与那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巨细靡遗的慢慢回忆和分析。
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曲军捏了一杯咖啡走了进来,放在了白征面前的桌子上。
“歇歇,喝一杯提提神。”
白征捏了捏鼻梁,点头,坐直了身体。
“那边行动需要些时间,你知道的,程序很复杂,侦察兵必须再次确认,才会正式出动。”
白征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表示了解,拿起了咖啡杯,手指刚刚触碰到杯沿……
“有消息了!行动顺利完成!”一声大吼。
白征的手抖了一下,看了过去,脑袋被这突兀的一声炸得嗡嗡作响。
伍部长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嘴角眉梢松了下来,“把资料给我。”
“稍等,数据还在传送。”
白征捏着咖啡杯站了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走了过去,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文件拿到了,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曲军应付着那些人走开后,笑着对白征说道,“你再等我一下,马上回来,电脑有小游戏你可以玩玩。”
说完便关门先走了。
白征也是很无聊,等了会儿却没有看曲军回来,最后拉了一把椅子,然后重新坐到了电脑旁,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握着鼠标。
抿了一点咖啡,太烫了。
可是看着曲军的电脑,突然一个写着乱七八糟的文件夹吸引了白征的注意,曲军也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点开一看,有几个文档,还有一个带着摄像头的远程监控程序,好奇的双击了一下。
黑色的屏幕闪动了一下——
显示画面色调暗沉,做了夜视处理,画面有些晃动,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正在快速的下车,而其中还有一个穿着礼服长裙,带着面具的女人。
下了车,没有集合,而是呈纵队快速前进。
一路快速而无声的奔跑,录像的视角颠簸不已,白征被晃的眼花缭乱,眨了眨眼,努力睁大集中精神,摄像头扭转看了眼身后,露出一只带了面具的女人用手比了个手势,从面具中透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漂亮,总共有六个人。
标准的特种部队配置。
画面不再晃动,骤然的平稳,然后拍摄角度的这个人再次无声的发出指令,身后一名士兵离队。
接着颠簸再次继续,屏幕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目标所在的酒店。
很快,镜头却继续靠近小楼,隐蔽的,悄无声息,然后贴靠上围墙,顿住。
呼吸的声音,微微急促,话筒似乎被吹了一下,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镜头缓慢的转移,落在了与这名拍摄者一起行动的士兵脸上……
白征垂下眼帘,喝了一口咖啡,隐隐有着打哈欠的冲动。
还是太困了。
一分钟后。
“报告!找到观察点,楼顶两个,院子里只能看到一个……看到了!游泳池里两个,有一个正在转到后方。”
一声闷响。
白征挑眉,应该是确认收到的回复暗号。
五秒后,再次传出信号声。
下一秒,镜头开始飞转,景色移动极快,画面颠簸摇晃。
白征有着闭眼的冲动,看的脑袋好晕。
折腾了一天,这都凌晨三点了,精神真的不够用了,好困。
抹去眼角困出来的泪,视线一晃正好看到曲军饶有兴致的脸。
“这是今晚的行动。”
不用解释,曲军肯定是要看完,白征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画面安静了下来,拍摄者正在单独行动,镜头被杂乱的草遮挡,处于隐蔽潜伏状态,隐约可以确认他现在处于酒店的西南角。
一个人影从楼宇的阴暗出走出。
镜头往后移了几分,手肘交替出现,然后埋下。
白征把咖啡杯放低三寸,开始专注于画面。
看起来,快行动了。
“飞虎行动!”之前的观察员再次出声。
画面非常的稳定,纹丝不动。
模糊的人影渐渐远去。
“完成!”飞虎组传出汇报声。
白征挑了挑眉。
真快!果然是特种兵,确实狠。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实际上却不过过了10秒的时间。
白征捏在手里的咖啡杯,不自觉的又移下了几分。
巡逻的黑道份子再次出现在镜头里,缓慢的,却越来越近。
画面乍然跃起,扑向恐怖分子,一阵天翻地覆,对方已经倒地。
白征浅眯着眼,微微蹙眉,回想之前的画面……
画面再次快速移动,拍摄者向大门方向冲了过去。
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声炸响!
“轰隆!”
“哗啦!”还有玻璃碎裂的脆响。
白征心里一紧,看了一眼曲军,对方神情平和,理所当然。
视线再一转回来,大门已经近在眼前,拍摄者冲了进去。
原来是爆破大门的声音。
酒店的会客厅里很亮,门口挤了几个人,视野变得局限,可以看到客厅的中间有两名穿着迷彩服健硕男人高高的举起手。
这时,从搂上走下来三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押着三个人。
拍摄者走过去,镜头移动,锁在一个人的脸上,这是一个放大的特写,并且持续了很久,虽然面具挡住了那张脸可是刚才的动作中似乎把面具撞歪了不少,那有些狡黠的眼睛,那带着浅笑却自信十足的模样。
“头儿,任务完成。”
“嗯,走吧。”
“滴答……滴答……”咖啡滴落在了地上。
白征双眼瞪圆,脑袋里反复的回响着这三个字,不断的抠着棱棱角角,寻找它契合的位置,而眼睛死死的锁着屏幕,看着眼前的那张脸,忽略那面具,这双眼,这个鼻子,这张嘴……
‘咚咚!’心脏的跳动开始加速。
“头儿,他们呢?怎么处理?”画面里的人再次开口。
回答!回答啊!继续说话!
让我确认一下,让我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
温晴!说话啊!
“嗯,把人带……”
终于……开口了。
白征的眼角瞪得几乎撕裂。
“快跑!有炸弹!”突然传出一声大吼。
画面停顿了半秒,扭转,狂奔!
“轰隆!”一声巨响!
屏幕天翻地覆!
“啊!”
骤然掀起的气流模糊了一切,惨烈的嚎叫声乍然响起。
“呃……呼哧……呼哧……”
“哗啦啦!”
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褐色的液体流淌了一地,碎裂的玻璃一角上悬挂的水珠摇晃着,盈满,坠落,砸在了地上。
她,她怎么又被派出去出任务了?
“呼哧……呼哧……”屏幕里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降临,只有声音,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弱……
白征的嘴唇抖了抖,眨了眨眼。
“呼……呼哧……”
视线开始摇摆,不断降低的声音在脑袋里最纤细的神经上跳跃,弹起,落下,再弹起,再落下,周而复始。
“这……”沙哑艰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出,眼前的一切飞舞了起来,不断的旋转,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努力的汇聚视线,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模糊的,扭曲。
“呼……呼……”
最后的声音高高弹起,落下……
神经戛然而断。
受不了了……
曲军一把抱住了白征,急急大吼,“晕了?晕了!快,扶住啊!”
“怎么晕了?来人来人!”
“快!”
“搬哪儿去?放平!对就放在地上!”
“医生!快去把医生叫过来!”
……
他被封在了冰里,然后沉下了海底,不断的下沉,不断的下沉,视线被剥夺,听觉被剥夺,心脏被侵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被冰冷渗透。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能想。
什么……
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疯狂的敲击着冰面,撕心裂肺的吼叫!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我不要!我要出去!
求求你……放我出去……
透明的冰块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时间停止……
多久了?
这样叫了多久了?
好累……
环顾四周。
原来,是个方方正正的棺材。
……
“他的精神压力很大。”
“我知道。”曲军点头,面色很差,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精神报告上。
强迫症,2级。
精神分裂症,3级。
恐惧症,1级。
“他的情况很严重?”曲军抬头看向心理医生,“半年前他刚有恐惧症,这怎么一下子精神分裂症都弄出来了?”
心理医生无奈点头,目光隐隐带着几分不赞同,“这半年他应该经历了不少高压力的事情吧,再说那次的行动止痛剂用多了,产生了毒瘾,又在制毒工厂呆了那么久,那对他的精神照成非常大的伤害,通常需要半年乃至一年的时间恢复,你们不该强迫他马上恢复工作。”
曲军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愿意,但是白少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尤其是与加麦尔联系上后,更是提高了数倍价值。
心理医生继续说道,“其实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现在这个社会的竞争机制很高,只要给出适当的调理时间就可以恢复。”
曲军苦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们对心理和精神的状态要求的很高,他现在的这个数值已经达到了警戒线,太危险了。”
“所以我提议让他接受心理治疗。”
“这个……我必须要再安排。”
“强迫症是你们的职业需要,我可以不管,但是精神分裂……”心理医生低头翻看了一下手里的诊断资料,“他的工作环境很复杂,长期从事那样的身份,这些虚拟出来的人格很有可能会阻扰主体思想的判断。”心理医生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曲军,“这些,都可以确认,另外一个人格已经出现了误导现象。”
白少!
是的白征已经不再是能转换的角色,他把自己当成了真的白少,那个游走在黑暗之中的军火大鳄。
曲军手指敲击着桌面,一时无语。
这确实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长期扮演一个角色,而且是完全与众不同的角色,这样独特华丽的人格很容易去吸引白征去效仿。
上次温晴参与的行动是白征所面临众多危险中,最艰难的一次,而在那次他不仅因为医治有了读音,强迫戒毒还送走了最喜欢的女人,所以这才是白征能在短时间内精神分裂到如此程度的关键吧。
当生命、自尊、工作和爱情同时遭受到威胁,就连曲军都可以确认,只有白少才可以扛过这些。
毕竟,白征是个人,正常的人,会哭、会笑、会闹,白少是虚拟出来的,强大、冷静、坚强,取舍之间,强的越强,弱的越弱。
“他为什么会昏厥?”曲军看向医生。
心理医生解释道,“心理问题太多,过大的压力让他虽然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和,但是内部已经濒临崩溃,录像的结尾击溃了他的最后心理防线。”
“这是你安排的。”曲军有些烦躁的敲着桌面,瞪着心理医生,“是你提议让我们这么做的。”
“我希望他哭,哭是减压的最好办法。”
“但是他没哭!他晕了!”
“是,问题比我想的要严重。”心理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心理状态累积了这么多负面情绪,而且一直没有得到彻底的清理,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我也是不得已,才有这么个建议。”
曲军没有说话,继续瞪他。
“这些负面情绪的数量远超我的想象,所以才会在崩溃的一瞬间失去意识,进行一种下意识的逃避,我打个比方吧,就像……”
“行了,我知道。”曲军摆了摆手,“给我个准确时间,需要多久?”
“半年,最好是一年。”
“半年!?太长了!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特殊。”
“我知道。”心理医生点头,“从我的角度出发,如果要彻底治疗,必须要半年以上,开始的三个月要连续治疗,不能间断。”
曲军点头,三个月,这个时间他倒是可以接受,虽然上面会有些微词,但是应该没有突破他们的底线。
毕竟,白征的稳定才是根本,要不其他的都是零。
心理医生看了眼时间,“我为他注射了助眠药物,应该还会昏睡一天,你可以和我详细说一下你的想法。”
“我是外行,他就交给你了,他精神分裂状态应该可以减缓吧?”
“时间和他的配合都很重要。”
曲军沉默了一会,手指在诊断报告上划拉了一下,抬头,“这个恐惧症是什么意思?封闭空间恐惧?还是什么?”
心理医生沉默,整理语句,然后说道,“恐惧症和精神分裂通常都会捆绑在一起,或者说就是因为恐惧症的产生,才会推动另外一个人格的加速成长。”
“能找出原因吗?”
“我可以试下。”
“嗯。”曲军笑了笑,站起身,“赵医生,他就交给你了。”
心理医生笑了一起下,起身握住曲军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曲军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眼底黯然,带着几分担忧和心疼。
白征就像他的孩子,他从负责他爸爸的时候就断断续续的关注白征,直至白征成为特工,不断的成长、强大,他也跟着欣慰不已,隐隐骄傲。
但是,没想到,在他疏忽的时候,白征竟然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这一个个的心理诊断就像是一块块千斤重的巨石般压在了他的胸口上,喘不过气来。
国安局……
加麦尔……
温晴……
不知道谁才是诱因,谁才是解铃人。
两个小时候白征醒来,躺在床上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心理医生,赵医生。
“那个视频是假的。”他问,的确,当时他真是太在意了,太震惊了,他竟然忘了温晴此时已经结婚,甚至肚子里有了小宝宝,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可是那一刻他确实笃信无疑。
醒来后,或者说有意识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起了最后播放的画面。
爆炸的声响,骤然掀起的火光,惨叫声,还有越来越弱的呼吸声。
心脏疼痛无比,喘不过起来,脑袋里像是倒带一样不断的回播着那个画面,一遍又一遍,不断的提醒他,他不想想起的,不愿意去联想的,温晴死了,温晴死了,温晴死了……
身体缓缓的卷缩成一团,攥紧了床单,死死的捏着,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掌控,颤抖着,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赵医生蹙眉看着白征的精神状况,抬手摸向白征的眼。
“啪!”白征抬手打掉,冷冷的看着他,“理由,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确认?”赵医生揉着手背,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白征清醒后会痛哭一场,但是现在这样的冷静,让他觉得格外棘手,这样的病人是医生最不想看到的。
白征双眼浅眯,勾起了嘴角,左边嘴角略高于右边,看到不到牙齿,视线将赵医生从头扫到尾,带着洞彻一切的倨傲。
赵医生叹了口气,“既然是伪造的,自然有漏洞,你很聪明,也很冷静,不过,我需要和你谈谈,希望能够配合我。”
白征耸肩,笑道,“当然,非常愿意,我的好医生。”最后几个字轻佻的蹦出,毫不掩饰对对方的藐视。
“不过不是现在,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过两天我会再来找你。”赵医生友善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以白征现在的警戒状态完全不适合治疗。
赵医生离开后,白征坐了一会,直接起身站了起来,手指捏着点滴瓶查看上面的药物成分,然后深思了两秒,将手背上的针头扯了出去。
针头缓慢的流淌着透明的液体,他用这些液体小心的清洗着针眼处流出的血液,稀释后的血液变成米分红的液体,流了满手。
他仔细的清理着这只手,直到针孔处的血小板发挥作用,不再有血液流出来,他才转身在白色的被褥擦拭了起来。
然后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从床头柜上拿起口服药看了一眼,分毫不差的放回去,接着躺回到了床上,注视着天花板。
寂静。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指尖开始颤抖,一点点,一寸寸的往上移,牙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咬击声,然后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刺进肉里,疼痛,狠狠的闭上了眼。
还活着……她还活着……没事,那些都是假的,
温晴还活着……
眼角滚热的液体流淌下来,晶莹剔透,滚动着,流入了耳后。
还活着……就好……
只要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