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排的三堵墙精骑,都身穿黑色的盔甲和罩袍,手持簧轮手枪,边冲边射,全身上下除了没有穿着腿甲以外,胸甲、头盔、臂甲,武装到了极点。
黑色罩袍的手枪骑兵分成几排,依次射击清军队列。第一排射击结束以后,骑士们立即转向绕到队列后方装填子药,第二排骑士则在第一排骑兵结束射击后紧跟着发动射击。
连续的簧轮枪火力将密集拥挤成一团的智顺王藩下兵阵线打出大量缺口,血花飞溅,连正持弓瞄准大顺卫军士卒准备放箭的尚可喜都被簧轮手枪的流弹击伤落马。
智顺王的战马哀鸣一声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大片大片的清军士卒立刻陷入混乱之中。康大海和一大群王府护卫急忙后退,想要赶回尚可喜的身旁,保护王爷。
但大顺军骑士严整的纪律,使得每一名黑甲骑士都能够严格地执行回旋射击的战术命令。骑兵们的链甲手套哗啦作响,簧轮手枪毫不间断地爆发怒火,所有人之间都保持着高度良好的默契性,这种可怕的纪律和默契,已经使得大顺军骑兵在战场上,能够彻底压垮八旗军了!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康大海的一条腿已经被顺军将士砍断,他膝盖上的白骨完全露出体外,肩膀上、额头上、脖颈上,碎裂的甲片之下处处都是皮开肉绽、白骨显露的巨大伤口。
这样重的伤势下,康大海还不忘呼唤王府护卫们救出落马的尚可喜,真不愧是一条大清的好狗了!
沉重的战马和盔甲使得大地都为之震动,前三排的黑甲骑兵完成半回旋射击以后,便以一条曲线队形切回冲击队列的后方,重新组成密集的楔形阵冲锋队形。
红色罩衣和白色罩衣的殿左军铁骑则换队到了最前排,两翼的骑士用臂膀紧紧夹住尖端装饰有长长红缨的马槊,中央的战士们则斜举扬武剑,直刃的寒芒如星河璀璨,烂漫似花海流淌,剑尖直指敌人,万点光辉同时绽放,令人不能直视。
尚可喜被流弹击中手腕,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随他从征多年的战马坐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矫健的骏马被顺军骑兵射中了五发以上的铳弹,哀嚎数声以后,当场坍塌暴毙,厚重的马腿压在了尚可喜的下半身,让他费尽全身力气,也没法将身体抽离出来。
地面又震动了起来,轰隆作响,发动墙式冲锋的顺军骑兵人手皆穿着沉重的铠甲和臂甲,一张张黑色的铁面具,让战场上的恶鬼以千军万马的姿态屹立军前。
李自成从西宁等地征集来的河西大马,让顺军骑兵在马匹上的优势,甚至还要超过满洲铁骑。即便驼负着全副武装的三堵墙骑士,马蹄也没有步履沉重,它们飞快冲击,一转眼就缩短了敌我之间的全部距离。
钢铁的洪流。
“三堵墙——”
“三堵墙——”
“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尚可喜的双耳因剧烈的马蹄践踏声,陷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他的瞳孔急速收缩,眼前红白两色的骑兵铁流越冲越近,一霎那之间,尚可喜就能看清河西大马上每一张可怖的铁面具。
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这些闯贼骑兵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个可怕的现实浮现在了尚可喜的心中,看来左右两翼的情况比中央战线更加糟糕,以至于顺军骑兵竟然已经成建制地越过了壕沟,甚至可以从侧翼方向迂回过来深深楔进清军纵深之中。
拥有良马和勇气的三堵墙骑士,冲锋队列异常地完整肃然,少量八旗兵和智顺王王府护卫的骁勇抵抗根本不足以割裂密集阵之间的排列。
轰然一声的呼啸,尚可喜的耳朵终于恢复了知觉,数以百计的扬武剑则猛然刺动。致命的直刃剑每一次刺杀,都能够精准地带走一名清军士兵的性命。
康大海左右的王府护卫们,全都愣住了。他们都是跟随尚可喜转战辽东、皮岛和中原的百战劲卒,都自负为当世锐士,可面对眼前六排楔形队形,面对那数百支扬武剑,所有王府护卫都愣住了,两股战战,全身为之发抖,竟然没有一人能升起抵抗的勇气。
康大海声嘶力竭地呐喊:“放箭啊!放箭啊!结阵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挡住他们……”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得进去康大海的话,差不多所有人都傻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少数富有勇气者,所做的也只不过是丢下兵器向后逃窜。
康大海的吼叫,很快就淹没在了逼近的大顺铁流前。伴随着三堵墙的怒吼和咆哮,成对的骑士以无数个严整的密集阵深深楔入清军战线之中,骑兵们手起剑落,两翼的枪骑兵则以马槊冲击,压迫清军往中央和后方溃逃,将敌人的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力比殿中军和殿左军这些野战兵团弱得多的地方卫军,终于获得了松口气的机会。李际遇身上也被智顺王的藩下兵刺伤多处,有几处箭伤同样深入骨髓,连能否活到战争结束都不好说。
友军袍泽赶了过来,有人用棉麻布帮康大眼捂住了左眼眼眶的可怕伤口。康大眼呆呆地看着被大顺三堵墙铁流淹没的清军队列,他还在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将自己左眼挖烂的那个清兵,就是自家亲兄弟康大海吗?
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康大海吗?
就是那个在满洲人屠戮辽阳的时候,背着自己用一块破木板浮海逃亡的亲兄弟康大海吗?
申靖邦带着一群卫兵赶了过来,大顺军似乎已经发动了全面攻击,他刚刚看到战场左右两翼的旗帜都卷动了起来,代表顺军的深蓝色旗帜很明显地向前前进了许多。
“将军、将军!我军马上就要得胜了!”申靖邦兴奋地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晋王殿下的黄龙纛了!晋王的大纛就在三堵墙骑兵队伍里面!”
在三堵墙的钢铁洪流里,绣着大柱国、诸道行军大总统、监国晋王李一串文字的黄色大纛十分醒目。伴随着骑兵冲锋,漫天旗帜和红缨飘卷,那面明黄色的旗帜就更显出鹤立鸡群的气魄,不仅仅是申靖邦,顺军和清军的多数将士都看到了那面旗帜的存在。
在大顺军的阵列中,所有人都发出了真情实感的万岁山呼:
“晋王万岁!晋王万岁——!晋王万岁————!”
清军士卒则纷纷溃逃,但在三堵墙的席卷追击之下,只有很少数人能够逃出生天,大部分藩兵或死或降,崩溃已在眼前。
只有康大海不忘故主,搀扶他的袍泽逃走以后,他便用一条腿,爬都爬到了尚可喜的身边。尚可喜的下半身还被战马压住,不能动弹。
他紧紧握住怀中的匕首,感叹道:“义不再辱,我已背崇祯帝,岂能再背大清的先帝?当年沈世魁要杀我,是天聪汗救了我,救了东江军余部上万人的性命,义不再辱!唯有以死谢恩!”
康大海情急大喊:“王爷、王爷,摄政王手上还有白甲兵没有出动,我们还有机会啊!”
他爬过去按住尚可喜的手腕,拼命不让匕首刺进脖颈之中。
尚可喜体力早就透支竭尽,居然没有力气将手腕从残疾了的康大海手里抽出来。他苦笑数声,两耳则清晰听到了顺军骑兵踏动地面的响声。
“痴儿!来生勿做奴才!”
几十名三堵墙骑士排列整然的密集阵呼啸而过,他们甚至都没有低下头看一眼马蹄下的尚可喜和康大海。万马奔腾之中,河西大马的战蹄,便将这两个为自己可悲人生感动的汉奸,踩成了一滩烂泥!
“晋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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