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理一面透过炮塔瞄准镜观察着战场局势，一面在心里紧张地计算着各种战场数据。
德军驱逐舰的舰炮最大射程8000米，海云舰的舰炮最大射程才3000米，两者之间相差了5000米。
也就是说，在接近敌舰的过程中，大约有5000米的路程，海云舰处于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恶劣局面。
现在海云舰已经提速到150公里的时速，敌舰大致也是这个速度，双方以一个接近90度的直角相互接近，相对时速大约在200公里/小时，也就是每分钟3300米。
以这个速度计算，通过这段5000米长的死亡之路，大概需要1分半钟的时间。
以德军105毫米火炮最快装弹时间为20秒钟计算，海云号的最坏打算，是要先遭受对方6轮齐射攻击，才能接近到3000米以内的距离开始反击。
算上德军士兵训练不足，以及高速行进中的颠簸因素，装弹时间拖延到30秒，也至少先要挨4轮炮击。
就算是只有4轮炮击，每轮12枚炮弹这么砸过来，那也是48次死神降临的机会啊。
拼人品的时候到了！
高理默默地握了一下右手拳头，给自己加油。
海云号舰艉的高压蒸汽涡轮持续发出呜呜的啸叫声，双方距离继续高速接近。
高理脸上紧张的汗水，一坨一坨地流了下来。
这个世界里的测距方式，仍然是机械式的光学测距，精准的六分仪测距尺一般只是配备给大船上的大型火炮，而海云号上的这些小炮，还是只能通过瞄准镜里的刻度，进行简单的密位测距。
高理一路慢慢摇着炮塔转动把柄，炮口始终指向移动中的敌舰，双眼紧紧盯着瞄准镜。
总长为82米的德军驱逐舰，在瞄准镜里，终于从一个小黑点，慢慢扩大到蚊子大小，超过了10格密位标线，这表示双方之间的距离开始进入8000米范围。
果然，就在高理观察到这个距离的同时，对方的炮口接二连三地陆续冒出了火光和浓烟，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剧烈的爆炸声响，在海云舰左前侧不断地响起。
还好，落弹点都在500米以外，最远的一个落弹点超过了1000米。
看来这艘德军驱逐舰的炮击准度不算特别优秀。
高理心中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两舰继续高速接近。
敌人在装弹，我们在等待。
好悲壮的引颈待宰的感觉。
高理顶在瞄准镜上的眼皮，都开始紧张得冒汗了。
还是有点托大了啊。
他忍不住在心中急急忙忙地去各大神仙处拜了一次码头，什么耶稣上帝真主安拉菩萨如来还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一个不漏全部轮流走了一趟后，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颠簸不定的瞄准镜里，敌舰的尺寸慢慢长大到14个密位标线，这表示现在双方的间距已经进入到6000米以内。
这时敌舰第二轮炮击开始发射！
轰轰轰一连串爆炸声，伴随着几声炮弹越过头顶的尖锐啸声，紧接着大片的碎石和碎土噼里啪啦的地拍在高速前进的海云号外壳钢板上，瞄准镜里甚至有两秒钟的时间全是灰尘，啥也看不清。
这一次打得近多了，最近的爆炸点在前方100多米远的地方。
高理注意到敌舰两次炮击间隔时间长达37秒，说明德军士兵的装弹速度或者舰炮瞄准定位速度，确实有可能训练不足，也就是说原来预计要挨4次炮击，现在可能只要挨3次了。
但是！
这第二次的炮击就已经打成跨射了呀！
虽然在新世界里，高理还是第一次参加实战，但凭他21世纪的发烧级军迷知识，他清楚地知道，在战舰对垒的炮战过程中，一旦有一方打成了跨射，那就表示下一次炮击命中的可能性，已经基本没什么悬念了。
刚才敌舰有8发炮弹的落弹点在海云号的左前方，却有4发炮弹直接飞越头顶，落到右后方的海面上，高高窜起的四根巨大的水柱，看起来触目惊心。
高理立刻就亡魂大冒，脑子里嗡嗡地警钟大响。
人品啊，人品。
难道运气不在我们这边？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活路吗？
狠狠地一拳头砸在摇轮上，手腕上的疼痛和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迅速冷静下来。
除了人品之外，还有什么？对了，航速太稳，航迹太直了，这使得敌舰的瞄准手，在计算提前量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高理中尉，马上拉过铜管话筒，急吼吼地大声喊道：
“张舰长，紧急申请。我请求接管航向指挥。非常紧急，相信我。”
还好老情人张怡玲非常配合，当即秒回：“从现在起，命令秦磊少尉听从高理中尉的指挥。”
“保持航速高度，左转21度后回正。”高理不等秦磊少尉的报到，直接就发令了。
嗡地一身巨响，海云号舰身况很相似，不会让乘员受到侧向离心力的影响而东倒西歪，也不会因为转向而影响战舰上的各种操作。
“自动微调航向，舰头始终对准敌舰。”航向稍稍稳定，高理立刻发布第二道命令。
大概是受到了海云号高速变向的干扰，需要重新调整瞄准参数，德军驱逐舰的第三次炮击足足过了将近50秒才打出来。而此刻正在密切注意敌舰的高理中尉，凭借其惊人的观察力，一察觉敌舰炮塔停止转动，炮管开始微调时，就毫不犹豫地发出第三道航向命令：
“左转舵5度，立刻再右转舵5度。”
只见体型又短又胖的海云号水陆两栖护卫舰，在高速飞奔中，突然屁股向右边扭了一下，紧接着又向左边扭了一下。秦磊少尉的精准操舵能力，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海云号屁股后面持续喷射的浓浓的蒸汽，精确而潇洒地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s型航迹。
就在这时，轰轰轰的一阵巨响，德军驱逐舰的第三轮炮击打了过来，海云舰刚才的那个s型扭动，恰到好处地向左边横向漂移了70多米，让德军驱逐舰的第三次炮击全部打在了海云号的船舷右侧，最近的一个落弹点就在右侧30多米远的地方。
毕竟双方之间的距离这时已经接近到了3500米，对于德军驱逐舰上的炮手们来说，这算是一次近距离的炮击，瞄准的难度大大降低。如果没有最后一刻的这一次漂移，刚才至少有两发炮弹极有可能会擦中海云号。
“好险。”高理心虚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满满的冷汗。
“人品！”双手握拳，使劲自己捏了一把，高理的信心开始恢复了。
终于熬过了让人崩溃的三轮只挨打不能还手的艰难时刻，现在也该轮到高理中尉来发威了。海云号不到10秒钟就会冲进3000米的射程范围内，下一轮炮击将由海云号首先开火。
“所有舰炮组注意，现在微调，大位不动，纵位减4度，横位加7度，立刻执行。”
“2号定”“6号定”“3号定”
几秒钟后，一连串报定一起通过铜管话筒吵吵嚷嚷地报了上来。
高理根本没理会这些吵吵闹闹的女人们，自己聚精会神地看着瞄准镜里的十字星，紧张地盯着正在不断地上下沉浮的敌舰。眼见敌舰舰艏正好开始接触到十字星左侧第三个密位刻度，并且正在从下方向上浮起，快到达横轴线的时候，高理大喝一声：
“开炮！”
爆竹般的连串巨响，海云舰上除了艉炮因为角度关系没有发射，其他6门炮一起打出12条亮眼的火线，高高地抛向空中，然后在天空中画出12道优美的抛物线，闪电般一起袭向高速飞驰的德军驱逐舰。
“全中！全中啦！”
高理身后的一个女人疯子般地尖叫起来。
57毫米小炮的炮塔是没有封顶的，只是前后左右用装甲板封闭成一个u字形而已。
那个尖叫的女人，就是被赶到一边看热闹的1号炮大操手，此刻正站直着身子，扶着炮塔栏杆，顾不得狂风吹得她鼻歪嘴裂，跟范进中举似的又跳又叫，亲眼见证了高理陆军中尉的人生首次精准舰炮实战秀。
高理同志的人生第一次舰炮齐射，12发炮弹全部击中了敌舰！
高理中尉此刻双眼依然紧紧盯着瞄准镜，酷酷地嘴角歪了歪：“切！”
可惜没人看到他装逼的表情。
高兴的时候还太早！
从瞄准镜里，高理清楚地看到，这12发击中敌舰的炮弹里：
其中7发打在敌舰舰体中间稍上方的位置，因为倾斜的装甲板角度原因，直接弹飞，只是在敌舰装甲板上划出七道白色的划痕。
还有3发炮弹正正打在敌舰舰艏的装甲板上，这里正好是这艘德军驱逐舰上，全舰最厚的装甲板。3发57毫米口径的炮弹，只是将人家的装甲板打瘪了三个脸盆大的浅坑而已，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只有剩下的两发炮弹稍微起到了一点作用。
一发打中了敌舰右舷的其中一个炮台，狠狠撞击在两根炮管的中间，发出耀眼的爆炸火光，将长长的两根炮管打弯了，同时巨大的撞击力也将炮台的转向齿轮打得脱臼，无法再转动了。无论炮塔里面的舰员有没有伤亡，这门舰炮肯定是报废了。
另一发炮弹则悄无声息地钻入敌舰舰艉装甲比较薄的侧面，直接穿进去爆炸了，外侧舰体明显地鼓起了一块。研究过各国军舰结构的高理同志知道，那个位置其实是船员休息舱，敌舰的受损程度应该只是人员伤亡和起火而已，并没有直接影响到航行能力和作战能力。
可惜了，再稍微歪那么几米就是蒸汽轮机舱。
“全体装弹！”高理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声压住话筒里隐约传来的女人们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