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雨不急不慢,从夜里一直下到清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杨春正担心今天孙静慧不会来,没想到孙静慧这么勤快,连周日也不休息,又带着几个雇来的车夫翻地找宝了。
杨春推开窗子,坐在前几天孙静慧坐的那张椅子上,泡了一壶新茶慢悠悠地品着。像是在赏雨,又像是在监督细雨里弯腰劳作的车夫们。
孙静慧披着雨衣手里打着伞,已经全副严实武装了,可还是被雨水淋湿了裤脚。她正懊恼几天来的一无所获和被阳光晒黑的皮肤,抬眼发现屋里的杨春,一副闺中小姐似地闲淡安逸的神情,不由得心里发堵火往上蹿。
为了找宝贝,孙静慧是借着到清河镇参加扶贫帮困的活动机会,一呆就是五天。周一是棉纺厂下月工作目标分解会,孙静慧不能不参加。今天如果再找不到宝贝,只能就此打住了。
“春儿,莲子银耳汤煮好了。”
杨桃端着甜汤进来,看见杨春闲适地摇着纸糊的团扇,望着窗外像在欣赏风景。到近前放下甜汤才看见孙静慧在大门口虎视眈眈的样子。
“今天下雨她怎么也来了?这女人的脾气也挺倔的。她这么挖不知要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姐担心什么?”
“我是担心她不想给咱们过户房子。”
杨春拿起瓷勺盛了一勺送到大姐嘴边,杨桃仰着身子避开不舍得吃。
“她想要回韩枫的聘礼,咱们可以由着她,她不想给咱们过户房子,那可由不得她!”
“你有什么好办法?”
“张嘴,啊,大姐你吃我就告诉你。”
杨桃免为其难地张嘴吞了一口软糯的糖水,杨春第二勺又跟着递了上来。杨挑推拒着,杨春假装生气。杨桃只好再吃一口,等杨春再舀糖水时,杨桃急忙抓住了杨春的手。
“我真的不吃了,你快点告诉我吧。”
“不急,吃完这一碗时间应该刚刚好。”
杨春翘着兰花指端起碗,用小勺搅动糖水,看着莲子和银耳旋在一起,缕缕温热香甜的气息令人着迷。
孙静慧隔得远虽然看不见杨春和杨桃吃的是什么,可是看见人家小姐妹浓情蜜意的样子,不免惹起心里的酸楚。
“你们几个再去后院翻一遍。”
孙静慧说完有些气竭地靠在了镂花的铁门上。将手里的伞挡在面前,不去看窗里温情的画面。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铃声,到了孙静慧身后停了下来。
“请问你是孙女士吧?”
孙静慧回身看着陌生的男人,审视的目光如刀一样在男人身上从上向下割去。
“我叫伍宏,是杨家姐妹聘请的律师。专门负责你的这处老宅子过户的相关事宜。”
“律师?!”
孙静慧的棉纺厂里也有兼职的法律顾问,可是她从没想过生活中还能和律师打交道。
“这里不太方便说话,麻烦你和我去办公室谈一谈。希望这件事可以愉快地解决,如果闹到法庭就不好玩了。”
伍宏职业性地笑着,拉了拉雨帽的帽檐。
“她,她们不用去?”
孙静慧回身望向窗里的杨春和杨桃。
“她们全权委托我和你谈,请吧。”
孙静慧想要招呼车夫们停工,转念一想今天是最后的时机,还是不留遗憾再收工比较好。
杨桃眼见着一个男人把孙静慧带走了,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我请来的大律师,明天保证可以顺利过户房子。大姐放心吧,今天的甜汤炖得太好喝了。走,咱们去后院看看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宝贝。”
几个车夫听说他们的雇主离开了,立刻撂下铁锹铁搞不干了。杨春问他们孙静慧请他们一天给多少工钱。
“一天给三块钱。第一天半天算两块钱,说好今天晚上收工给我们发工钱。一人十四块。”
“那个女的会不会不给钱就这么跑了?”
几个车夫立刻紧张起来。
“你们不用担心,如果她真的跑了,我帮她付你们工钱。”
车夫们不相信地围上杨春。
“不过你们得帮我把院子平整好。前院的砖以前是怎么铺的,都要给我恢复原样。”
“可是那些红砖都碎了啊!”
“你们去买一车回来,照原样的人字花型铺好。我看今天的雨下得正好,和泥都省了不少力气。”
杨春抬手接雨,雨点落在掌心一片沁凉。就像她此时的心情,清透玲珑尽在掌握。
午后太阳羞答答地露出了脸,到傍晚时,地上的雨水已经被风吹得不着痕迹。院里的红砖小路铺好了,掀翻的竹篱笆也重新夹好了,翻过的泥土被车夫们拢成菜埔。扔在墙角晾晒干菜的木桌重新摆好,一个车夫指着木桌上烂掉的一角说不是他们弄坏的,时间太久,木头经不起腐朽。
“这个我知道不愿你们。”
杨春按人头分发完工钱,车夫们高兴地走了。杨桃怪杨春不该替孙静慧发工钱,杨春笑着搂住杨桃的肩膀。
“我可不是在帮孙静慧发钱,我是要孙静慧帮咱们打工。大姐等着瞧吧!”
杨春神秘地笑着,杨桃点了一下杨春的额头。
“就你鬼主意多。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和梅子解释羊毛衫的事,你明明没有扔掉,为什么要骗她?”
“我是为二姐好。她现在不领情,以后会明白我的好心。好了,先不说这些,咱们一起去播种吧。”
杨春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袋花籽,拉着杨桃跑到后院随手扬去。
“大姐你也洒花籽呀,不出一个月肯定这里就是一片花海。”
“都是什么花呀?”
杨桃将信将疑地接过杨春递来的袋子,伸手抓了一把小心地撒出去。
“什么花都有,到时候就叫百花齐放。咱们在窗前也撒一些吧!这次还得感谢孙静慧帮咱们把土翻新,不然还没法种花呢!”
杨春欢喜地拉着杨桃又跑回前院。两个人把花籽细密地种在窗前和新铺的红砖两边。等把全部花籽洒完,太阳已经落山了。
孙静慧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