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开了口,可是却未能夺去众人落在北棠妖身上的目光。
淡色的眸子扫过众人,唇角勾起温和的一抹浅笑,一瞬间便让不少人失了心神,只觉得面红耳赤。
是谁说的这九皇子落魄不堪,从未受过皇族的教导,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般美艳,一身紫衣,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冷艳的贵气,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张扬着。
男子轻拍手掌,两排米分衣宫婢手捧一翁小坛,鱼贯而入,衣袂飘飘,带起一阵阵蔓着香气的清风铨。
两排宫婢从北棠妖身边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走到北燕帝面前,另一名宫婢想要绕过皇后,将酒倒在桌案上的酒杯里。
北棠妖微微一动步子,不动声色的踩住了这名宫婢的裙摆。
宫婢没有察觉,一个趔趄,整个人像前倒去,手中的酒也一下子泼了出去,好巧不巧,正落在了那副牡丹图上。
北棠叶蹙着眉头站起身,目光落在北棠妖身上,总觉得这宫婢跌倒的有些怪异。
北棠海也没有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宫婢鱼贯而跃,大朵大朵的米分色裙摆像是浪花,随着她们的步子来回晃动,层层掩盖,根本瞧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米分衣宫婢吓的不轻,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磕头。
北燕帝皱起眉头,对着皇后温和道:“皇后,你没事吧?”
皇后摇摇头,紧张的看着那张牡丹争艳图道:“臣妾无事,只是臣妾担心这百牡争艳图,这可是柔妃妹妹接连苦熬数夜才精心准备的,若是因此毁掉,臣妾只会愧疚不已。”
北燕帝看着跪着的宫婢道:“将这个不知分寸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分院以宫婢吓的不轻,浑身都得得索索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间就绊了一下。
北燕帝皱着眉头挥手,两名侍卫很快下来将宫婢拖走,北燕帝沉声开口道:“如今皇后有着身子,又临盆在即,你们务必要格外小心,切莫要冲撞了皇后娘娘,否则,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决不轻饶!”
虞挽歌躲在树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出闹剧,传言说北燕帝越来越残暴,很多事情甚至只凭借自己喜怒,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便草菅人命,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却也证明了皇后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看来北燕帝越发昏庸,可是北燕却始终强盛还是有道理的,但是看后宫这些女子,就知道这些个心计不俗的女子,身后又会是怎样的身家。
皇后有些心痛的看着被酒洒上的牡丹图,虽然她不喜柔妃,但是对牡丹却是真的喜爱的,虽然不知这副牡丹图柔妃是从何处所得,但是刺绣的功底却是真的极好的。
皇后的手指轻抚过有些沾湿的牡丹,却骤然一顿,看着那朵隐藏的极好的艳米分色花朵,整个人像是遭到什么刺激一般,向后退了一步,怒声道:“柔妃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百牡争艳图自然是百朵牡丹,为何这里会有一只艳米分色的芍药!”
皇后的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北棠叶走到皇后身边,看了看着副牡丹图,对着北燕帝点头道:“回禀父皇,确实如此,有一只被隐于下的花朵,实际上是一只芍药!”
北燕帝皱着眉头道:“柔妃,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临盆在即,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晦气事。”
好端端的牡丹变成芍药,花中之王变成花中之相,这岂不是意味着皇后即将失宠,被人夺取后位么?当真不是个好兆头。
柔妃心头一紧,却是惊讶道:“怎么会这样?虽然这图样不是臣妾亲自所绘,但臣妾却是认真检查过的,在宫中这么多年,牡丹和芍药还是分的清的。”
北燕帝脸色不愉,皇后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盯着百牡图,移不开目光,仿佛沉浸在什么之中。
柔妃微微蹙起眉头,心头升起一抹疑惑,到底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依照赵美人这个蠢货的心思,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手脚的,只怕被她安抚之后,定会尽心尽力帮她将绣图绣好,只是如今赵美人没带金簪,这绣图又出了差错,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宁嫔见着皇帝脸色不善,柔妃被训斥,连忙开口劝诫道:“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柔妃娘娘怎么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要知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都知道这副刺绣是柔妃娘娘所送,真出了什么岔子,这矛头岂不都指向娘娘了。”
赵美人这时开口冷笑道:“宁嫔姐姐这话说的好听,我看这动了手脚的人不是柔妃娘娘,而是宁嫔姐姐你。”
宁嫔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怎么听不懂?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妹妹想要指证姐姐,也总是要拿出些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赵美人用帕子掩面一笑道:“皇后娘娘的牡丹图变成了芍药,可是宁嫔姐姐发髻间的这只珠钗却是一朵金灿灿的牡丹啊。”
宁嫔脸色一滞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分明是你送给我的金簪,陛下也曾亲口言明是芍药,怎么会是牡丹?”
虞挽歌看着争执的两人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一个也别想跑掉。
众人被两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宁嫔头上的发簪上,北燕帝也不例外。
宁嫔一时心跳的极快,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柔妃,似乎想要求救,柔妃扫过她一眼,没有开口,如今这牡丹图上的芍药来的莫名其妙,她自身尚且被牵制住,哪里有精力去救宁嫔这个蠢货。
皇帝起身将宁嫔头上的金簪拔下,蹙着眉头凝眸仔细打量起来,转身对着赵美人开口道:“朕怎么记得那夜前往西堂殿,这只珠钗是在赵美人头上的?”
赵美人一脸委屈道:“陛下,这真的不是臣妾的,臣妾一个小小的美人,怎么敢将牡丹戴在头上,自从上次被陛下赞誉过后,臣妾的芍药簪便一直收藏在首饰匣子里,只是中途却也不知怎的,曾丢过一次,直到后来,无意间臣妾在院子里的草丛中捡到。”
赵美人有些心痛的开口,从袖中将那只虞挽歌找人仿制的芍药簪拿了出来,皇帝将两只簪子放在手中,微微举起,仔细对比,沉声道:“赵美人的确实是芍药,宁嫔,你对此有何解释?”
宁嫔整个人都有些发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将她的簪子抢了过来,为何她还有一只?
宁嫔的目光紧紧盯着皇帝手中的那只簪子道:“陛下,她的这只簪子并非纯金所制,是假的。”
赵美人道:“这簪子确实是假的,臣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家中虽然世代为官,却也终究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哪里供应的起臣妾在宫中巨大的开销,所以这簪子不过是花了些价钱请巧手的师父所制,上面刷的是一层金米分,臣妾在草丛中将她捡起的时候,簪子甚至被人拧歪,臣妾不知用了多久,才让它恢复成这副模样。”
赵美人说着说着,掉下两滴眼泪,看起来有些我见犹怜。
宁嫔喘着粗气,有些怒火中烧,这一下,她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蠢货,竟然敢设计自己!竟然设计自己去抢她的金簪!
她这是算准了自己上次错失皇帝驾临西堂殿的机会,不知又要等上多久才能再次等到皇帝驾临,所以必定会紧紧抓住皇后设宴的这个机会,争取吸引皇帝的目光,而对于让她痛失恩宠的那只金簪,她更是势在必得!
宁嫔一下子恍然大悟,若是赵美人亲自将金簪送来,她断然会觉得有所猫腻,可是自己抢来的东西,却怎么也不会怀疑是否被动了手脚!
好你个赵美人,竟然敢这般算计我!
宁嫔想通了一切,脸色涨的通红,从来都是她玩弄起这个蠢货乐不可支,想不到今日竟然会栽在她手里!
宁嫔死死的瞪着赵美人,一个没忍住,咬牙切齿道:“你竟敢算计我!”
赵美人看着怒目而视的宁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一巴掌真是算不得什么,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看着快要被气的跳起来的宁嫔,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赵美人却似乎做戏做上了眼,抹着眼泪躲进皇帝身后,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真的没有算计过宁嫔姐姐,宁嫔姐姐贵为一宫主位,臣妾又怎么敢惹姐姐不快~”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双目欲裂的宁嫔,只觉得失了美态,加上那喘着粗气的胸脯,一时间更是不喜。
相比之下,靠在自己怀里温软的赵美人,倒是有着几分梨花带雨的娇弱可人。
“宁嫔!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在朕面前你对赵美人都这般嚣张,真是不知平日在西堂殿,你是如何盛气凌人的!”北燕帝怒斥道。
宁嫔一个战栗,险些哭了出来,可确实又气的不轻,对着北燕帝道:“陛下..臣妾这只簪真的是赵美人送给臣妾的,当日陛下亲自赞誉这芍药簪美,臣妾便不曾多想,才敢明目张胆戴在头上。”
赵美人见缝插针道:“宁嫔姐姐,陛下亲口赞誉过的东西,我又怎么会送给你?况且陛下亲口所言是芍药,如今姐姐的花簪是牡丹,姐姐莫不是在说陛下老眼昏花?”
虞挽歌忍不住轻笑起来,虽然赵美人看起来没脑子,是个蠢的,不过看来出身在世家,倒是没少见过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笑里藏刀。
“放肆!”北燕帝一脸怒气,瞪着宁嫔气的不轻。
宁嫔张嘴就要辩解,皇帝却挥挥手道:“惊扰皇嗣,罪不可赦,然念在宁嫔伺候朕多年,将宁嫔拖下去,打入冷宫。”
宁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她深知他不会独爱她一人,却也不肯相信他竟然这般无情,算算时日,她已经跟了他多年,纵然后宫中从来不会缺少美人,但她却始终相信他对她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僭越..柔妃娘娘..柔妃娘娘...您帮臣妾求求情啊...”宁嫔拽着皇帝的裤腿,见着皇帝满脸不耐,连忙转头像柔妃求情。
柔妃微微蹙起了眉头,这金簪是她所送,如今却祸及了宁嫔,若是让宁嫔知道真相,只怕宁家不会同父亲善罢甘休。
可是如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金簪上,她却不会忘了还有刺绣一事,若是她此时开口,只怕皇后会趁机反咬自己一口,只道自己同宁嫔密谋所为,刻意摘除了绣图上的牡丹,赏给一个小小的宁嫔。
宁嫔见着柔妃没有开口的意思,有些疯癫的笑起来:“哈哈哈...后宫就是后宫..果然最是人情冷漠的地方..今日你们弃我如敝履,将来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宁嫔满脸泪痕,十足的狼狈,瞪着双血红的眼,有些疯癫的模样着实让众人心中有些惶恐。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子,怒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快将人给朕拖下去!”
几名侍卫赶快上来,将宁嫔带下去,宁嫔却始终紧紧抓着皇帝的衣摆,不肯离开。
她知道,在北燕,一旦被打入冷宫,便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会有无数新鲜美艳的妃子被送入宫来,眼花缭绕的各色美女很快就会填满北燕帝那颗浩大的心,很快,他便再也不会记得曾经有过她这样一个女子在日夜期盼他的到来!
宁嫔被拖下去时,看着皇帝道:“陛下..臣妾只问你一句..你可有爱过臣妾..你可有爱过臣妾一瞬?”
本该是深情凝望的一幕,北燕帝却厌烦的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晦气。
“陛下,您消消气,臣妾会一直都陪在您身边的。”赵美人赶忙上前搀扶住皇帝。
虞挽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个时候,赵美人上前讨好皇帝,只怕是会成了众妃的眼中钉。
果然,赵美人话一落,北燕帝便将她揽在了怀里道:“晋升赵美人为赵嫔,搬至西堂殿主位。”
赵美人一脸喜色,眼睛都亮了起来:“多谢陛下。”
不远处还回荡着宁嫔的哀痛欲绝的喊声,一声声饱含各种情愫的陛下,回荡在奢华的殿宇中。
虞挽歌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王昭仪一直低着头在绞着帕子,心头只道这次是坏了大事了,怕是自己也没有什么活路了。
柔妃的脸色有些不好,宁嫔被贬实在是来的突然,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她?难道是皇后一手编排了这场好戏?
北棠妖挑挑眉头,神色淡漠,他的挽挽还真是厉害,只怕若真是入了这后宫,不知又要有平添多少冤魂。
这一出闹剧,却并没有吸引皇后的目光,皇后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副没人注意的百牡争艳图,只觉得那一株株红艳的牡丹幻化成千百朵,重叠出层层幻影,看不真切。
轻轻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不想整个人都有些前后打颤,一旁的姑姑最先发现,赶忙上前将其扶住。
皇后闭了闭眼,在睁开,一眼却瞧见整幅牡丹图上鲜红似血,滴滴答答的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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