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朝哼哼两声,直道:“扑可能。”缺了两颗门牙,说话也络。
慕容景看了他一眼,只道:“可怜的,你又能知道多少呢?铁长鹰未必肯把你当成他的心腹。”
于海朝咬着牙,强忍着一阵阵席卷而来的剧痛。
他知道这人说得都是真的。
世子爷一向倨傲,哪里肯把他们这样泥土里的人当成心腹?自己替他卖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世子爷什么样自己会不知道吗?
慕容景见于海朝一声不吭,当下掀了袍子的后襟蹲了下来,双眼直直的看着异常狼狈的于海朝道:“你倒硬气,可惜跟错了人。铁未阳暗中屯兵,即便不是为了造反,也是重罪。圣上若是知道了,铁家难逃一劫,铁义侯的爵位能不能薄都是问题,铁长鹰却还在针鼻大的问题上钻牛角尖,真是可笑。”
于海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世子爷暗中屯兵一事做得极为隐秘,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人谈及圣上时,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涅,他看问题一针见血,几句话就把铁家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世子爷的筹谋都被他看穿了……
这人到底是谁?
“你……你到底是谁?”于海朝觉得自己的牙齿在不住的打颤,也不知道是身上发了热,还是他内心极度恐惧,反正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那不停上下轻磕的牙,有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
“我说过,你没资格知道。”
慕容景缓缓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袍子前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举止优雅。身上散发着阵阵冷冽的气息,配上那刀斧塑造的刚毅面容,好似一尊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加之他那如同寒冰般的眼神……
于海朝突然觉得,那些死去的人好幸福,他们或许只要承受短暂的痛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自己〈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于海朝心里突突的,像是正在等待宣判的罪犯一样,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灾难性的惩罚。
他微微昂起头,盯着慕容景,似乎想看看这个人会对自己使什么样的手段一般。
世间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如此了吧?
他折手断脚。既不能躲也拼不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慕容景掸了撞衣裳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于海朝道:“你的命。不该死在我手里。”说完,便转身走了。
直到他修长笔直的身影消失在那扇残破的木门后时,于海朝才猛然喘起了气。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呛得他不住的咳起来。
原来方才,自己竟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吗?
于海朝松了一口气,暗想他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景推开破旧的木门,快步走向后院。
战局已经歇,满院的尸体。
秦子诚正抱着铁义侯,一脸的悲伤。
慕容景从暗处走了出来。
秦子赢不知来人是谁。一脸的警惕的望着那黑暗处,见来人是慕容景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转换了错愕,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黛心正在擦着峨嵋刺上的血迹,见他来了,连声抱怨道:“你怎么那么慢,十几个人而已,竟用了这么久。”这血腥之气真的好讨厌。她大概好久没有大开杀戒了,如今越发闻不得这味道。
慕容景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快速走近她,又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可伤着了?”秦黛心一身的血腥味儿,实在让人难以分辨那血到底是谁的。
秦黛心弯眉一挑,杏眼圆睁,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受伤?”她晃着手里的峨嵋刺道:“不过就是些小喽啰,哪里有能伤着我的本事?”
慕容景见她这副涅,便知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刀枪无眼,自己难免怕她有所闪失。
“没事便好。”
二人打情,骂俏,全然不顾秦子赢在一旁的悲怆。
“你怎么在这儿?”秦子赢口气不悦,显然对慕容景和秦黛心在一起的画面非常排斥。
“本王为何不能在此?”慕容景冷冷的开了口,他是天之骄子,身上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在秦黛心面前,他一向以“我”自称,很少展露他身为贵族在称谓上的特权,如今面对秦子赢,慕容景却没了那好耐性,顿时又变回了原则性强,强调尊卑,俯视众生的人?
“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副将,见到本王竟不行跪拜之礼,真是胆大包天啊!”慕容景从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即使秦子赢多次阻拦秦黛心中跟自己在一起,他也没有在乎过,他做出的决定,哪里容得别人指手画脚?若不是看在秦子赢是她嫡亲的兄长的份上,自己也不会对他的种种挑衅置之不理。
只是他的纵容似乎助长了某些人的脾气。
秦子赢纵使百般不乐意,可却发作不得,他说得对,他是亲王这尊,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将,怎么能如此无礼呢!
“王爷见谅,义父受伤昏迷,小子不能起身。”大雍国以孝治国,孝大于义,大于忠,秦子赢这么说,倒也合乎情理。
“哼。”慕容景冷哼一声,才道:“抱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充当铁义侯,你居然就信了?”
秦子赢微愣,细细琢磨一番后便朝怀的人瘦弱老人看去。
是义父,没错啊!
秦子赢微微拧着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在怀中老人的脸上摸索了起来,他的双手不住的在铁义侯的发际,两鬓处寻找着什么,可却依然一无所获。
怀里的人没有戴人皮面具,应该就是义父无疑。
秦子赢抬起头。口气不善的道:“饶是像王爷一般精明的人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话里话外皆是浓浓的讽刺意味儿,让人听了忍不住想要跳脚。
秦黛心勾了勾唇,暗想大哥这次可是要踢到铁板了,慕容景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太了解他了,他从来都不说空话,大话』把握的话,因此怎么可能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秦黛心看了看慕容景,只见他神色不变,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微微眯起,显然对秦子赢的表现很不满意。
从没有人敢如此轻易的质疑他的话,即便是在圣上面前。他的话也是很有分量的,纵使他那位皇兄是九五之尊,可每次只要是自己提出的问题。给出的建议,他都会好好斟酌,考虑再三。
好个秦子赢,他还真敢!
慕容景轻哼一声,突然伸出手,以雷霆之速朝着秦子赢怀里的铁义侯抓去。
“你干什么?”秦子赢暗惊,瞬间便反应过来,伸手来挡。他潜意识里认为,慕容景对他不喜,对铁家也有诸多不满之处。因此他这么一伸手,很可能是想要铁义侯的命。
秦黛心在一旁看得清楚。暗暗摇了摇头,她这个大哥,没救了∷人都道秦子赢年少有成,精明能干,可惜碰到慕容景以后,他注定要失去之前所拥有的光环。
果然。慕容景两三招便制住了秦子赢,点了他的穴道。随后慢悠悠的当着他的面,掀开了铁义侯左眼上罩着的那块羊皮眼罩。
眼罩之下,一双完好无损的眼睛暴露了出来。
秦子赢大吃一惊,脸色也不太好看。
慕容景解了他的穴道,这才道:“异绑有一种易容术,跟咱们不同。他们是用药水改变人的脸部结构,而不是戴上着已经制作好的人皮面具。此人不是铁义侯,你若不信,可以用温水给他洗脸,就能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秦黛心把手里的峨嵋刺别在腰间,上前两步道:“大哥,我知道你对王爷有成见,可他没有对不着你的地方,即便是为了铁家事,你也没有资格这样对他,你若再这样下去,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今天若不是王爷与我前来相助,你难不成还有命回去?铁长鹰如此算计你,真难为你不同他翻脸。”
慕容景冷冷的看了秦子赢一眼,只道:“铁长鹰私自屯兵一呈,圣上已经知晓,铁义侯不知所踪,铁家危机重重。”
这等秘闻,秦子赢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又惊又怕,惊得是睿亲王如何得知得这般详细?怕的是义父下落不明,难道铁家至此就要覆灭了。
秦黛心细细琢磨了一番,才道:“只怕铁义侯失踪一事,外头的人还不得知吧?不然,铁长鹰干嘛费劲心机找个假的来?”
慕容景点了点头,看着秦黛心的目光如同一缕月光一般柔和,“确实如此,正因为铁义侯失踪,铁长鹰才会迫不及待的行动起来!要知道铁义侯一死,铁家虽然会自动降爵,可铁长鹰子继父位,难免会在兵权上掺和一脚。前一段时间圣上在朝堂之上与众大臣讨论对瓦那兴兵一事,铁认侯主和,铁长鹰主战。”
秦子赢听了,只觉得心里疼得直抽抽。
铁家三个儿子,自己是义子便不提了,长子野心太大,凡事总想高人一等,次子又是个平庸之人,眼下铁家群龙无首,义母,怕是要急坏了吧?
秦黛心不想见秦子赢这副涅,当下道:“咱们走吧!”
慕容景点点头,拉着秦黛心略微有孝凉的小手,顺着来路往回走。
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却不见一个活口。
慕容景微微扫了几眼,便知道那个活口逃了,他微微闪了闪神,暗想如此正合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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