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
“我是来接药老离开了。”
“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离开的。”
“药老,已经二十多年了,红颜白骨,沧海桑田,您要找的也许早就归于尘土,又何必还执着呢?”
“要说执着,老头子我说了不会离开,可这些年你还是年年都来,咱们,谁更执着啊?”
“……”
他们自顾自的说着,而我趴在旁边,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这位老人家叫“药老”,难怪他说他的一身血髓比药还灵,可是——这个黑衣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进入天牢,而且每一年都来,而这位老人家明明可以离开,却又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
就在我惊愕不已的时候,那药老又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如果你要真的要救人,我倒是希望,你把这位姑娘救出去。”
那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我,而我也抬头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正正对上。
当看到那双黑巾蒙面下的眼睛时,我的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我曾经见过很多好看的眼睛,温润如裴元修,犀利如裴元灏,清澈如裴元丰,就连隔壁这位老人家,他的眼睛也非常的精神,可比起这一双看着我的眼睛,却都逊色了。
这是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睛,黑白分明,轮廓清晰,纤长的羽睫如同鸦翅;眼中浮着如水波潋滟,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眼角微微上挑,斜入发鬓,竟是一双风情万种的媚眼。
可这样一双媚眼里射出来的,却是阳罡至极的目光。
就好像最柔软的丝缎,包裹着最锋利的剑,那种极致的矛盾让这双眼睛越发的完美,也越发的吸引人。
他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我的样子太狼狈,他微微蹙眉:“她是谁?”
“她不是谁,不过,老头子我希望你能救她出去。”
他的剑眉皱得更紧了,眉间都拧出了一个疙瘩。
“怎么,你不愿意?”
这位老人家说话,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此刻他也并没有发怒,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迫人的压力。
可是这个黑衣人却还是很平静的说道:“不行。”
药老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脸上已经露出了怒容,道:“你——”
“老人家,”眼看他似乎就要发火了,我急忙抬起头,说道:“您就不要为难这位壮士了。”
药老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我已经淡然一笑,道:“这位壮士也是在量力而为,他要救我出去并不难,但我们也出不了京城。”
老人家微微一皱眉:“怎么讲?”
“四皇子每天都会来提审我,他救我走,不出半天就会被发现,况且我涉及的是毒害皇后的大案子,到时候恐怕会立刻封闭皇城,禁城六军也会全部出动;我又一身是伤,他带着我这个废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内出城的,只怕到时候还会连累他,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药老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倒是那位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的案子,我也听说了,不过还有一点你不知道的。”
“什么?”
“据说你们的三殿下已经知会了刑部,今天就要公审此案,连皇帝和皇后都要去听审。”
我大吃一惊,裴元灏今天就要公审?
可是,这三天,他一直没有来找过我,连嫌犯的口供都不问,什么线索也没有,他如何能公审?
“所以,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那位四皇子殿下,一定会在今天,让你开口,如果你不开口——”他的眼睛透出一丝精光:“他可能会让你永远不能开口。”
他的话刚刚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闷雷一样,震得我心里一颤,但立刻,那边的狱卒大声道:“你们怎么回事?”
“……唔?大人,大人恕罪!”
“你们怎么都睡着了?”
“我们,刚刚突然觉得很困,所以——”
“废话少说,去看看犯人还在不在!”
话音一落,那些人立刻朝着这边跑过来,我担心的看着那黑衣人,正害怕他要被那些人撞个正着,他却飞快的一脚踏上了那粗壮的栅栏,身形矫健如黑豹一般,凌空一翻,纵身跃到黑暗的角落里。
三五个起落,人便消失在了幽暗深处。
好快的身手!
我惊叹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转头看了看药老,隐隐的似乎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位不动声色的老人,还有那黑衣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他们这样的,倒很像传闻中那些侠以武犯禁的——江湖暴客!
我好像,无意中惹上了一些根本不应该招惹的人!
不容我多想,那些狱卒已经跑了过来,看我安安稳稳的呆在牢房里,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打开牢门,凶悍的冲进来拖起我:“走!”
“干什么?”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平时裴元琛都是半夜来提审我,可现在还是大白天啊!
他们粗暴的把我拖出了牢房,走过那狭长幽暗的通道,很快便到了刑房,果然是裴元琛坐在那里,目光森冷的看着我。
“怎么样,你今天还是不肯招吗?”
“……”
一想到那个黑衣人的话,我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裴元琛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朝着旁边的人一沉声:“用刑!”
话音一落,那些人便将我绑到了刑房中央的铁架上,冰冷的铁索锁住了我的四肢,我甚至闻到了铁链上浓浓的血腥味,一定有不少的人死于这里。
他,真的是要杀了我吗?
因为裴元灏今天要提审,所以他已经等不到半夜,索性现在就过来,一劳永逸?
“本蕃再问你最后一次,”裴元琛阴森的声音在这刑房中响起,好像地狱里传来的召唤,听得我全身一颤,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冷冷的看着我:“是不是三皇子,指使你对皇后下毒的?”
“……”
“说!”
他已经失去了耐性,狠狠的一掌拍在桌上。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没有人指使,奴婢,也没有下毒!”
“好,很好。”
他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如野兽嗜血一般的狞笑,转头对着旁边行刑的狱卒道:“动手!”
那个狱卒丝毫没有迟疑,一根铜棍朝我走了过来,那铜棍足有一个人的胳膊那么粗,上面都是斑驳的花纹,棍头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兽头,长着血盆大口,好像随时都要吞噬人的生命。
那个人手握着铜棍,狠狠的朝着我的小腹一捅——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天牢。
我痛得满头大汗,但没有办法蜷缩起身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了,那种痛真的不是常人能想象,恍惚间看着那个狱卒捏着棍子,似乎又要来一下,这一刻我真恨不得能立刻死去,哪怕被一刀杀了,也好过受这样的酷刑。
砰——又是一下。
我已经痛得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眼睛直发白,嘴唇颤抖着。
“还不说,是吗?”
我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插进掌心,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死死的咬着牙。
“这一次,给我打断她的肋骨!”
“是!”
那个狱卒领命,握着那根铜棍正要朝我打过来,突然,天牢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有一种说不出的强大的迫力在空气中蔓延着,好像整间牢房都被一个人控制着,他的杀气渗透进来,侵袭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周围的那些狱卒个个动容,紧张了起来。
裴元琛也非等闲之辈,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急忙转身四处一看:“怎么回事?这里还有别人?”
难道,是那个黑衣人?他会出手救我吗?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人狠狠地撞开了,阳光一下子照进了这阴暗的刑房,刺得大家都闭上了眼。
我吃力的抬起头,看着门口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漆黑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精光内敛的眼睛平静如冰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冻结成冰,所有的狱卒一看到他,全都面无人色,跪拜下来:“拜——拜见三殿下!”
是——裴元灏。
“三哥?!”
裴元琛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来这里,裴元灏一步一步的从石阶上走了下来,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抬手,捻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冷汗涔涔的脸。
“还活着吗?”
“……”我咬着下唇,鼻息已经很微弱了。
“来人,把犯人押往刑部,听候审讯。”
“是!”门外早就候着他的人,一听这话立刻冲了进来,解开了我手上的铁链,将我押了出去。
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命,我这个时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精神一懈,险些昏厥过去,可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刚刚那一瞬间笼罩在刑房中的那种迫人的杀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裴元灏一眼,只见他冷冷的看了裴元琛一眼,然后便走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