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舅郭文飞再三询问老何进屋后的行动,老何支吾着说:“太走运了,一翻就翻到了。”郭文飞说:“你说详细点,我好帮你分析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不要警察找上门你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老何说:“你再分析也没用,要是真的留下什么你还去帮我擦屁股不成?”郭文飞不问了,说:“要说能拿到这钱,也有我一部分功劳。——我不是想那点钱,看在我死去的姐姐份上你就是把钱给我我也还是用在外甥身上。明天安排小军去医院吧,这么多钱够孩子支持一年了——你告诉小军了吗?关于透析的事。”老何说:“我先过来和你说一声,还没回去呢。要不你中午也过来吃饭?不管怎样,这对小军来说是件好事。”郭文飞痛快地答应了,看上去他比老何还要高兴,老何也强打笑脸,想自己受的那份罪只能带到棺材里了。
小军22岁,技校毕业后在一家汽车修理厂上班,今年月份被查出患上尿毒症。老何当时就要把自己的肾分一个给儿子,可小军坚决不同意:“爸,这是我的命,我不能拖累你。”不换肾,那就只有透析。透析需要长期进行,不能中断,如果中断的话可能威胁生命。就在那时,老何开始有了那个计划,当时他的手里只有不到一万块,之前的一些积蓄都花在了小军母亲身上,她也是因肾病去世的。在老何的计划里,他要筹集到能维持小军一年透析的费用才能让小军开始治疗,然后老何就能有一年的时间来筹集下一年的费用。——不管怎样,这对小军来说是件好事。老何像是想通了,小军有了一年的时间,他也就有了一年的时间,而这时间就是五万块钱给的。
小军也高兴:“爸,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钱?”老何看向郭文飞,郭文飞会意,说:“还不是我们这帮穷亲戚凑的?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钱就是这么来的。小军,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啊,亲亲友友的都盼着你能好呢。”小军说:“我知道,舅舅。”老何切着洋葱,泪水理所当然地流下来:小军生病以来,只有郭文飞惦记着,哪来那么多的亲亲友友?
看着小军的笑脸,老何想到在医院听说的“有人已经透析30年了还活得好好的”——他也要小军活着,不是一年,而是30年或者更多。
小军住院后第六天,医生需要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就等着做内瘘手术。老何每天中午都急着去医院,还好小军的饭食都是他舅妈做好他舅舅拿过去的,老何随便在哪吃一口就算对付过去。那天,他在病房看见了那人。
是小军先招呼站在门口的老何:“爸!”
那人转过头:“老何,你来了。”
老何僵着脖子:“哎,来了。”
那人站起来对小军说:“我和你爸说两句话就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那人先到走道,招呼道:“老何。”那人的口气像是和老何很熟,可是怎么看两人都不是一类人。
医院的白色瓷砖墙和特有的药水味让老何的脑子还维持正常的转动:这人是怎么知道小军住在这里的?他安得什么心?来医院他还会带着枪吗?
那人示意老何走近些,虽然那人脸上带着笑,但他的目光却让老何不寒而栗。即使走道里人来人往,老何也没有反抗的想法,他走上几步。
那人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找你帮忙,你不会有意见吧?”老何知道这样的征询只是一种客气,他说:“没有。”
那人说:“你下午还上班吧?你是五点半下班,那时我再找你,和你细说。”说完拍拍老何的肩膀,转身走了。
老何抹了一把脸,使劲眨了几下眼,自以为已经脸上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才回到病房。小军正等着他,但小军等他是为了问那人:“爸,是谁啊?他说是你朋友,不像啊。”何止不像,根本就不是!老何的朋友只能是郭文飞一类的,但老何能对小军说实话吗?老何说:“也不算太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你住院——难得他有这份心。”老何这时才看见贴墙放着一个水果篮,比起小军同病房的病人收到的都要高级。小军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我数过了,有五千。——他真有钱。”老何接过信封:“我等会就拿这去给你交钱。他是很有钱,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要自己帮忙?是帮什么样的忙?这问题老何想了一星期,他能想到的极点是让他运毒。老何能有这个想法也得益于中央台的法治节目,他知道贩毒是个暴利的行业但也充斥着危险,只有像他这样不起眼的人才是最合适的运毒人选,不会引起警方的主意。——如果那人真的要他帮这个忙,他答不答应呢?毕竟拿钱手短,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拿的钱。想到那五万块钱,不对,是五万五千块钱,老何决定答应。
老何的工资是1800元,不吃不喝只够小军做三次透析。小军刚确诊尿毒症那会,老何在医院里听到一个护士说:“看着那些没钱透析的人,觉得真不如没发明透析这技术。”老何听到的那一刻,险些流下眼泪:这正是他所想的啊。小军生病怪不着别人,用小军的话说那是他的命,可是和小军得同样病的人却能因为透析而维持生命,这就让老何不能接受了——活着和死的的界线不是别的,而是有钱和没钱。老何从来没觉得生活对自己不公平,他自己吃苦受累,甚至妻子病故他都坦然受着,但小军不同,小军绝不可以死在没钱透析上。
那人说下班时间会来找自己,老何不知道小区这么大那人如何找到自己。老何不想耽误时间,他还要去医院看小军,于是他站在小区入口处,那是他认为的最醒目的地点。
当黑色奥迪经过老何的身边,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老何拿着扫帚畚箕跟在车后,看车开往固定的车位。那人下车,和平常不同,今天他戴了一副眼镜。他没有和老何打招呼,也没有回家,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香烟,但也不急着抽,慢慢走着。
走了有十几米,那人停了下来,随手把空烟壳扔在地上。
老何紧赶几步,这完全是职业性的动作:他必须将能看见的垃圾都清扫干净。
那人背对着老何抽烟,忽然开口:“你继续做你的事,不要停。记住,你我之间除了业主和小区清洁工没有别的关系。——这里是这个小区唯一一个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如果以后我要和你见面,就在这里。”
老何机械地动着手腕,妄图把一片树叶扫进畚箕里。
“你想好了吗?关于我请你帮忙的事?”
“是帮忙做什么事?”
“不是很容易,但是我会指导你。至于风险,一定是有的,就看你是不是按我指导的去操作。”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事吗?”
“基本上会没事,我不能骗你百分之百没事。”
“要是有事,是不是我要坐牢?”
“不止那个。”
老何忽然很愤怒:“就五万块钱,你想要我给你卖命吗?”
那人摘下一片树叶研究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让你为我卖命,相反,你所做的,可以买回一个人的命。”
“什么意思?”
“任务完成后,小军的透析费用可以预支到10年后。就是说,你可以拿到6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