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看看时间,才10::15,要打电话给钟辰宇得等到11:00左右,可是心内按捺不住的猜想让他坐立不安。他把香烟带上,来到楼下,他希望自己能整理出一条全新的思路。——这场谋杀之所以能成功,是基于凶手对吴海琼的了解,更贴切地说是基于吴海琼的某个习惯。凶手只是开了一个头,后面的路都是吴海琼自己走的。
时间过得缓慢,杨万不停地抽烟,用来提神的同时用来驱蚊。
电话响了,竟然是钟辰宇,杨万一时想不出他找自己的理由。
“杨叔叔,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刚才我在拿夏天的那些短袖衫的时候,发现衣服里有一个药瓶,里面的药丸有很多。——会不会是安眠药?”
杨万的头脑“嗡”地一响:“你不要和你爸爸说,你爸爸他在家吗?”
“他刚才打电话和我说会晚点回来。为什么不能和我爸说?难道是他杀了——”他的话没说到底,是已无力说出。
杨万说:“我就过去,很快。”
一边开车杨万一边对自己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沉住气。”他想起小学时常做的数学题:甲乙两地相距n公里,两辆车从甲乙两地相向开出——现在就是这样,自己和钟辰宇就是那两辆车,车相遇的时刻是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刻?
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不大,杨万戴上手套小心拧开盖子,将药丸倒在手心。从形状大小颜色看都像安眠药,即使这样,杨万还是对钟辰宇说:“我等会就拿去化验。——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钟辰宇打开衣橱,指着一个隔层:“这里。”
“你的衣服都是自己整理吗?”
“不是,以前我从来都不碰,每次洗澡我妈都会帮我把衣服拿好。”钟辰宇低下头。
杨万点点头:“小宇,叔叔要问你几件事。——你妈妈看书吗?”
“我没看见她看书,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
“那天,就是你发现你妈妈出事的前一天,那天早上你还记得吗?”
“记得,和每天早上都是一样的。”
“说说,从你起来开始说。”
“我刷牙洗脸,牙膏都是我妈帮我挤好的,然后我就吃早饭。”
“你吃饭的时候,你妈妈做什么?”
“她都是趁那个时候把米洗好,泡在锅里,过会做稀饭。”
“是单独做给你爸吃的吗?”
“这个,差不多吧。有时候我星期天在家,会看到只是我爸一人吃。”
“你妈早上不吃饭吗?”
“她每天起得比我早至少半个小时,总说没胃口,而且她为我做的早饭我也经常吃不完,她会把我吃剩下的吃掉。”
“一直这样?”
“从我上初中吧,基本都是这样。”
“在你上高三以前,你中午是在家吃饭吗?”
“嗯。”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不会浪费一点食物?”
“是这样,剩下的她都不会扔掉。”
“那你和你爸爸会吃那些吃剩的食物吗?”
“我妈总让我们吃新鲜的。”
“——如果,我说如果,锅里有剩下的稀饭,你会吃吗?前提是没有人制止你。”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稀饭,现在更不吃了。我们同学中间没有几个喜欢吃的,你不信的话,问杨晟浩。”
杨万想起哥哥一家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如果是做了稀饭加馒头,那么必定要为杨晟浩单独做点什么。
“就是说,在你回来很饿并没有别的可吃的情况下,你也不会吃稀饭?”
“不会。”
杨万闭上眼用双手搓了一把脸,睁眼时看见钟辰宇盯着他:“叔叔,你是说凶手是把药放在稀饭里让我妈吃的?”
杨万点点头,钟辰宇接着问:“那人是我爸?”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杨万说:“目前还不能确定。”可是对于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他很明白“不能确定”的意思。
杨万问了钟晟宇最后一个问题:“小宇,你会后悔吗?当初让我们调查。”
钟辰宇别过头没有说话。杨万说:“你不要背负你父母的过错——需要让杨晟浩过来陪你吗?我打电话给他。”
“不要。”钟辰宇一直别着脸,杨万透过他的声音可以想到他发红的眼眶。
——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杨万看着少年的背影,找不到这时要说的话。钟辰宇忽然转过头来:“不是我爸!他会笨到把药还藏在家里?”
杨万很希望这时自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说:“这瓶药大概有一百粒,恰好是你妈妈买的数目。就是说,这药绝大多数是你妈妈藏在你这里的,而稀饭里的药是从别处来的。”
钟辰宇半张着嘴,刚才的那个提问已经他是在痛苦的漩涡里捞着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却在片刻间被卷进更深的漩涡。
“我让杨晟浩过来。”这次钟辰宇没有拒绝。
杨万的哥哥在电话里训斥杨万:“那是你的工作!为什么要把家里人扯上?你怎么还是分不清什么才是你要做的?你非要这时候去问话?——算了,我会把晟浩送过去,但不是因为你,是看在那孩子的份上。”杨万只有听着,侄子能过来就好,他要尽快把药送去鉴证科,除了要验明药的成分,还要检验药瓶上的指纹。为了不再打扰钟辰宇,杨万用透明胶带提取了他的指纹。那孩子沉默地配合杨万的工作,杨万觉得那已是一种承担。
如果这瓶药就是吴海琼买的,那她服下的药从何而来?因为已经基本锁定了钟义是最大嫌疑人,接下来还要在他周围进行调查。上次查安眠药来历的时候,钟义的照片已经被用来辨认,但没有回应。杨万想起范凡。
早上吃饭的时候,杨万咬着烧饼,可眼睛盯着盛稀饭的锅。他母亲用筷子敲了他一下:“再看,锅就被你看坏了。”杨万问:“什么样的锅不容易洗干净?——就是做稀饭的锅。”老两口面面相觑:“这问题什么意思啊?”杨万不怪自己问的不在点上,还着急:“唉,这也听不懂,让我怎么说呢?”他把手伸进锅里,锅里还有一碗多一点稀饭,他就在稀饭的上面画了一圈:“在这位置,有残留,没洗掉,会是什么原因?”杨万的母亲郑重地也模仿杨万的动作:“这里啊?刷了一辈子锅碗,要是答不出你这个问题我可丢死人喽。要是没泡着,不会就这一圈刷不干净,除了这锅是煮了稀饭没吃完,下顿又加热。就像这锅,我们每人盛了一碗,锅边上可还留有米汤,再一加热,这里就会被烤硬,下面呢,因为还有稀饭就不会出现这情况。——老天爷,说这么几句真是累人,比刷一年锅都累。”杨万侧头想了想,笑逐颜开:“妈,你是我专属的刑侦专家。”
到了局里,锅还有药的报告都出来了。虽然和预想的不差,但是杨万并没有什么欣喜,现在他的重点已转移到另一份安眠药的来处。
杨万拿着打印出来的范凡的照片,分给手下:“她不一定用本名去开药,但这张脸是必须带着的。她这样漂亮,我想医生会有印象,特别是男医生。——吴海琼为什么会用真名去买药?难道她以为买安眠药也需要实名制?”李金龙说:“她可能真的不知道可以用假名。我开始在淘宝买东西的时候,看人家都是匿名购买,我还奇怪呢。要是被调查的人,处处不留信息,我们就惨了。”
杨万想起罗懿的案子,那个人完全是隐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