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血眼神陡然黯淡不已,心下沉吟:“被人背叛的滋味只怕很不好受。”
桃花和莫非海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合拢不了嘴,更别说是插上一句话了。
戴东阳续道:“郭熊涛手持蟒骨剑,忘乎所以,仰天狂笑,他已经拿到了不世出的武学天才朱九四的佩剑和其独创的剑法,独步武林的春秋大梦不再遥遥无期,已是指日可待。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个地方根本就容不下他的狼子野心,他要昂首阔步去江湖干一番大事,一番足以扬名立万的大事。
“可是,就当他带领着众小弟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因为门外站着一个人。却见那人仙风道骨,不怒自威,却不是我师父朱九四是谁?
“我师父朱九四上善如水,脸色丝毫不动声色,一字字道:‘你要去哪里?’郭熊涛虽然人多势众,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他所惧怕的,因为他是流氓,但是他陡然看到师父挡住了他的去路,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想到师父身负惊人武功,一阵惧秫感便登时如电流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脊背不由地冒出了冷汗,而他手下的众多小弟,见到师父,更是惊骇得两股战战,几欲撒手不干了……”
桃花一直黛眉紧蹙,这时听到师公朱九四出现且挡住了大逆不道的郭熊涛诸人,黛眉不觉为之一舒,料想郭熊涛在自己师父面前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旋即她便脸露笑靥,抢道:“那郭熊涛一定被师公狂揍了一顿,是吧,师父,蟒骨剑也必然夺回来了。”桃花听得愣愣出神,竟一时忘记了师父前面所说的一些话。
桃花的这句话甫一说出口,便即后悔了,因为她陡然忆及师父说过,师公朱九四是死在自己的徒弟郭熊涛手上的,她脸上如花的笑靥顿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任由你如何追悔,也终究是于事无补。
戴东阳脸如寒霜,眼睛覆盖了一层阴霾,沉郁而深邃。他挪动一下身子,坐得更直了,挺拔如一棵苍松。他续道:“既然事情已然败露,郭熊涛在师父面前也无须再假惺惺做一个好徒儿。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把心一横,事已至此,只能把事情做绝了。郭熊涛向我师父躬身一揖,道:‘我要去江湖。’我师父朱九四道:‘留下你手中的剑,留下你武功,天涯海角哪里你都可以去。’郭熊涛斜眼看了看身后那些畏畏缩缩节节后退的小弟,大喝道:‘你们这些孬种怂包,但凡做大事,大义灭亲在所难免,快给我上。’
“诸多小弟仗着人多势众,心想纵然你是师父,但终究也是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又如何敌得过这接连不断的剑锋?如此想罢,他们均都把心一横,齐声大喊,便一咬牙,纷纷挺剑径直冲向我师父朱九四。
“我师父朱九四脸色一沉,旋即满脸尽是萧索之意,恐怕我师父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门下的弟子竟然会倒戈相向,把剑刺向了他自己。
“朱九四终究是朱九四,弟子的背叛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以一敌百,只听得‘锵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我师父赤手空拳在一百来号人中,一阵急窜猛打,身法灵活诡谲,我师父所到之处,小弟手中的剑纷纷被打得飞了起来,旋即呛啷落地。其状尤为惨烈。
“我师父遭受徒弟的背叛,早已失望透顶了,纵使他门下数百名弟子如狼似虎的向他挺剑攻来,但是他还是不忍心伤他的徒弟们的性命,所以他出手时留了七分师徒之情,被他击溃之人,虽有流血断骨者,却无一人死去。
“郭熊涛已经红了眼,要么成王要么败寇,迈不出这道门槛,自己就休想再拿蟒骨剑和邪灵剑谱,独步武林的春秋大梦也难免化作泡影。他当机立断,再次用‘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大无畏精神,大喝一声,把蟒骨剑举在胸前,却见精芒一闪,已拔剑出鞘。
“郭熊涛欺身到我师父身旁,挺剑直刺。精芒闪动,蟒骨剑长逾七尺,来袭凶猛,我师父赤手空拳,瘁不及防,猛然回身一掌,却又如何击得中在七尺开外的郭熊涛,这一掌硬生生击在蟒骨剑的剑身之上,我师父仓促之间的这一掌,内力却也精纯无比,只听得‘砰’的一声,蟒骨剑的剑锋斜飞一旁,郭熊涛的虎口登时被震得一阵剧痛,蟒骨剑险些脱手飞出。
“我师父虽然武功卓绝,但深受重围,无异于在做困兽之斗,他身受数百人围攻,虽然在仓促间一掌击偏了蟒骨剑的剑锋,但我师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的肩头却也被蟒骨剑的剑锋一带,唰的划破了一道长逾数寸的口子。蟒骨剑何等锋利,顿时,我师父的肩头便鲜血长流,所幸伤口长而不深,未伤及筋骨。
“我目睹师父中剑,心急如焚,几欲冲上去与师父并肩作战,但是当时我已身受重伤,卧地不起,故虽然心中火烧火燎,目眦欲裂,但苦于重伤之下力量尽失,却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鲜血染红了我师父朱九四身穿的一袭长袍,他虽然肩头中剑,脸上却没有半点惊骇退却之意。这时众小弟将我师父团团围在中间,却也不敢再贸然进招,只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昔日威风凛凛的师父。
“我师父任由肩上伤口鲜血长流,举起左手,戟指着郭熊涛,怒道:‘枉我收你为徒,传你武艺,却没想到你竟有这般的狼子野心。’转而我师父的脸色变得萧索无比,沉声又道:‘我朱某一生痴迷武学,自诩当世无人能及,却不知世道滑稽,我竟要死在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的剑下?’说完这句话,我师父仰天狂笑。我想我师父到那一刻算是看透了这些弟子的青面獠牙,也算是领教到了人生的无常和人心的险恶了,他是悲极而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