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眉头紧紧拧起，眼神却空洞了起来，她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在身体里了，而是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嗯，水灵，你能跟我说说你自杀前的心理吗？”苏成华问道。
“上次，我自杀前最后一次和你之间的谈话，你还记得吗？”
水灵没有直接回答苏成华的问题，而是用另一个问题将话语的主动权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这样的操作是每个心理咨询师都很喜欢的。
“记得。”苏成华点头答道。
“那些可怕的事情竟然都真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被我信赖的催眠师欺骗和侵犯，却还嫁祸给我的继父，还毒害他。我真的无法再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了，我唯有一死，才能赎清罪衍。”水灵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受到上次治疗中记忆起来的那些事情的强烈冲击。”苏成华对水灵的话做了简单的总结。
“是的，我无法承受那些可怕的事情。唯有一死，才能洗去我的罪孽和痛苦。”水灵的眸中溢满了悲伤。
“也许，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有考虑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一下子将太多的信息呈现给了你的意识，以至于让你崩溃。在这里，我需要真诚地向你道歉。”
水灵听到苏成华在向自己道歉，感到很是意外，也有些感动，知道自己被医生所在乎和重视。
“苏医生，您不必自责和内疚，更不必道歉，是我自己的心理太脆弱了。在自杀前没能承受得了那些信息的冲击，治疗中的一幕幕一直在头脑里闪现。”水灵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苏成华很为水灵的这份善良感到欣慰和感动，听到水灵提到了自杀前的状态，眉头微微一皱，追问道：“你说在自杀前头脑里出现了很多治疗中的情形，那有没有那个催眠师的相关记忆，我指的是他的个人身份信息。”
“苏医生，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上次咨询完之后，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感觉我已经快知道他是谁了，就是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我当时想立刻见到你，告诉你我头脑中的形象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形象记忆都没有了，就好像是被人拿橡皮擦擦掉了一样。
同时，大脑里充斥着满满的悲伤，绝望，羞耻，然后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让我去死，唯有死亡，才能彻底地救赎我，帮我超脱所有人间的磨难。”
“那个催眠师是否跟你谈过自杀的话题？比如说让你用死亡洗去你的罪孽？”苏成华凝眸。
“我不记得是不是他跟我这样说过，但是我的头脑里确实有个声音这样跟我说过。”水灵皱着眉头说道。
“在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并且出现了那个让你自杀的声音的时候，或者之前，你看到过什么，或者听到过什么？”苏成华问。
“我不记得了。”水灵感到很是茫然。
苏成华沉思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到水灵跟前，伸出右手，轻轻地按住水灵的额头，然后凝神静气，稍稍用力一按，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下下来，你已经回到了自杀前的那个时刻了。”
水灵感到眼前瞬间暗了下来，眼前的咨询室和咨询师完全消失了，自己瞬间回到了病房里。
“水灵，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苏成华继续用平缓而低沉的声音问道。
“2、12、22、32，我看到了很多数字。”水灵幽幽说道。
“这些数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些都是带2字的数字。那一刻，这些数字发出了耀眼的光，在黑暗的夜里，那样清晰，在我眼前闪烁，也在我的脑海里闪烁。
然后，我脑海里原本的那些思维和记忆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这些数字纠缠在了一起，渐渐地变暗了，头脑里的亮光熄灭了，变成了浓重的黑暗，像一团墨迹，逐渐晕染开。
我的大脑变得黑暗沉重，我的心也变得灰暗绝望了。无数个耻辱的，罪恶的瞬间涌上了心头。这时候，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个声音告诉我，去死。
然后，我听从了这个声音的指令，我实施了自杀行动。我不知道能不能自杀成功，但是我会尽力一试。”水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里带着惊恐。
“水灵，你现在沉浸在很深的梦里，当我把手从你的额头上拿开的时候，你就会从梦中醒过来，你的眼前就会亮起来，你就会回到当下。”
苏成华慢慢将手拿开：“好了，天亮了。”
水灵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水灵，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水灵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出神。
苏成华坐回到自己的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对那个催眠师的手段已经一目了然了，好在这个家伙只是抄袭了弗兰茨·瓦尔达的手段，而没有创新。
就算这样，他也足够敬佩这个家伙了，能把催眠运用都这种程度，也是不得不叫人感叹的。
如此，他也就有章可循了，有迈尔医师的对策可供参考，自己处理起这样棘手的案例，总归要轻松很多。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医生，你为什么叹气？”水灵神情有些紧张。
“我是为我们的进展感到高兴的，谢谢你能这样出色地配合我的治疗。”苏成华和颜悦色地说道。
“可是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进展啊，我还是没能记起他的名字和模样，我没有办法帮助你找到他。”水灵不解地说道。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你还记得刚才你给我提到的那些数字吗？”苏成华试探着问道。
“嗯，记得，其实以前也有过，每当我感觉快要想起他的时候，这些数字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周围的环境成了这些数字的背景，这些数字原本是和环境融为一体的，但是那个时刻却异常地突出。”
“这是那个催眠师给你使用的关键数字，用来约束你，目的是压抑你的记忆，不让你记起他的信息。”苏成华解释道。
“那我该怎样才能冲破这些关键数字的压抑和约束？苏医生，我现在已经不在意我经历了什么了。我只想能找到他，他烦了罪，我要让他为他的行为负责任，为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付出代价。”
水灵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恨恨地说道，先前温柔的模样完全不复存在了。
苏成华很愿意看到水灵的这充满攻击性的模样，唯有将攻击的矛头调转向外，她才能避免进一步的自我伤害，她也才有可能在惩罚恶人的过程中获得自我的解脱。
“嗯，我相信，你能做到。而且你放心，我们能冲破这些关键数字的束缚和压抑，你的记忆会活过来的。至于怎样才能冲突这些关键数字，我们下一次咨询时再接着讨论，好吗？”
“好的，苏医生，我感觉我不再像之前那样脆弱和绝望了，我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那就是找到他。”水灵眼中喷射出坚毅的怒火。
“嗯，我相信，你能做到。”苏成华看到水灵那坚定的眼神，心中甚是欣慰，也用同样坚定的语气说道。
很快咨询时间到了，护士已经来接水灵了，苏成华将水灵送出门外，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