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风波恶5(1 / 1)

宗泽并不知道柴进的事。

他在衙门后堂津津有味看着一本兵书(赵廉写、遗)偶尔还和相陪的儿子宗颖探讨几句,气氛很悠闲,猛然看到李刚风尘仆仆一头汗地钻进来样子有些狼狈,老头不禁笑了,还调侃了两句。

李刚见此情景,暗松口气。

他最担心的刘韐已事先和宗、张串通一气了显然不存在。

随后,李刚草草洗把脸,掸掸风尘,坐下来喝口水润润冒烟的嗓子把柴进事件简单扼要说了一遍,却有意隐瞒他自己的看法和刘韐笑着却格外激烈的反应,

问宗泽:“宗帅,您怎么看?”

他把刘韐对他的那一套又复制到了宗泽这,眼睛紧紧盯着宗泽的反应。

宗泽在听到高廉小舅子猖狂重伤柴皇城、柴进愤怒紧急到了高唐州时,他的脸色就变了,显然已经判断出了后续必会发展成什么样。

柴进那特殊的身份、个性、势力、加长久以来习惯了官府不招惹柴家形成的心气,加长年杀辽寇杀出来的铁血暴烈边关风骨,他岂能容忍地痞殷天锡如此无法无天肆意凶残对待柴家。

殷天锡嚣张直接欺压上门来,不知死活。

冲突一起,那么纵然是在高廉的地盘,柴进也必然敢悍然拔刀......高廉,依仗高俅势力和手上的权力,向来凶狂霸道惯了,岂会把个前朝皇族之后(余孽)放在眼里,为了小舅子,更会选择凶狂报复。

太祖所赐丹书铁卷在高廉眼里也必然不当回事,

高廉当时鲁莽点,就会当丹书不存在,直接对柴进下毒手,聪明谨慎点也无非是设法哄骗到手,再诈称是假的,更有理由要柴进死.....

宗泽的浓眉皱了起来,却静静听李刚说完。

果然,后续如他所料。

高廉采用了哄骗之法,

倒是挺聪明,没白当这么多年的官,却是更藐视皇权更可恶更该死,也果然死了,只是不是死在势力强悍的柴进部下之手,而是由二龙山强盗杀了.....算是意外。

宗泽没理睬李刚耍心眼的询问,默默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儿子宗颖是什么反应。

宗颖脸色激愤,面孔激动得涨红,目闪锐利,

显然对高廉或说高俅一门如此猖狂不法十分愤怒,也对二龙山强盗张狂插手此事打破了高唐州残杀众生感到诧异不解,也有愤怒。

宗泽心里在对儿子三观正确的品性大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一叹:我儿还是太嫩了点.....

他这才面对李刚,却仍不回应,而是慢悠悠反问:“刘帅是什么态度?”

李刚不动声色,故作从容一笑,想以暗示做误导。

不料,老宗泽盯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而充满睿智,语气却更淡了,说:“仲偃公(刘韐)必是反应激烈吧?

朝廷如此虚弱,国家如此危亡了,朝廷和地方那些人却还不知消停,还在肆意耍权作恶,就怕败不尽人心,以仲偃公的心性,他岂会不震怒灰心?

他在和你聊过后就决定辞职了吧?不理你了,忙着写辞呈收拾东西弃官而去。”

宗泽说着,瞅着李刚的目光更加深隧:“我猜,他还是以笑着的方式跟你说不干了的吧?

你无法劝说得动他,情急之下,你就威胁强阻了他暂时不得动,赶紧跑到我这来看看。”

李刚骇然地看着老宗泽,

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已经证明了宗泽的所有猜测。

李刚压下惊骇,努力沉沉气,对宗泽歉意地拱拱手,算是为此前的故意欺骗诱导做道歉,却立即追问:“宗公,您对此事到底是如何看的?”

宗泽却仍是不回答,紧皱着浓眉又陷入了沉思。

李刚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宗公,不瞒您说,刘帅和我聊完后就逃命一样急于逃离,说是必须赶在朝廷铲除柴家的命令到达河间府之前就远离了边关,似乎,柴进一灭,咱们边军就会跟着发生大动乱什么的可怕事似的,这是为何?

柴进的事和刘帅有何关系?又和边军有何关系?

这里面有什么关窍?

您说,刘帅与柴进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我等都不知的隐情?晚辈对此着实不解,宗公老辣睿智,还请宗公不吝啬赐教。”

这话一说,陷入沉思的宗泽有了反应。

反应巨大,满满骇然一惊的样子,连目光中都充满了惊骇,不复之前的沉稳睿智和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的鄙夷愤恨焦虑等对此事的真实情绪,显然是猛然被提醒到了什么。

李刚开始怀疑刘韐私通柴进对朝廷意图不轨。

宗泽却仍然没回应李刚,又反问:“朝廷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吧?”

李刚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宗泽又垂头沉思了起来,

这一回却是满脸的灰暗,还有似乎是彷徨之色,似乎有极大难解的而且万分紧急的问题在困扰着,他需要使劲冷静下来迅速理清一切,完全考虑好了才能做出某种重大决定。

李刚本就性子冲动,又心急火燎的,但涵养还是有的,只得耐住性子安静等着。

没用他等多久,宗泽终于做出了决定,仍不理急张嘴想问他的李刚,径直吩咐站在他身边也在焦虑沉思的儿子说:“颖儿,你速去家中告之你母亲搬家,帮你母亲最快收拾好行囊和南下路上无人区必要的吃食,与全部仆从立即出城,离开这,万不要迟疑拖延。为父片刻忙完这边就过去与你们汇合。”

宗颖愣了一下,张嘴想问什么。

宗泽一扬眉,声音变得严厉:“不要问。

你还太年轻太嫩,缺乏历练,骤遇大事大难看不透理不清,做不了正确抉择。现在照为父说得做。事关我满门生死。速去。”

“是,父亲。”

宗颖不敢多嘴,答应一声,向父亲和李刚各一拱手,赶紧大步奔去后面......

李刚......眼睛瞪圆了:刘韐坚决弃官不干了。现在,宗泽也毅然决然甩手不干了。这,这到底是闹那样?

到底是什么事会惊得逼得这样两位向来处变不惊心志强大的人物会只顾逃跑?

“宗帅,你也要不顾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的安危而去?”

“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们几个联手都解决不了的?”

李刚彻底急眼了,这两句话简直是在咆哮喝问。

宗泽这回搭理他了,却是冷然一笑,语气更满是嘲讽:“我们几个解决?呵?”

“我来问你,是我们大,还是皇帝大?是你大,还是高俅大?是我们大,还是宿元景大?”

宗泽连珠炮般一连三问,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强烈的万般愤然无奈真实情绪,也是在愤怒咆哮,问的吼得,直接把李刚问蒙圈了。

宗泽喝问完,又不理李刚了,自顾铺开纸,提趣÷阁沾墨急急写字。

李刚稍一瞅,果然是辞呈,而且玩最简单的那种,上来就称年老无用.....也无疑是想趁着他这个监察东路的大员在,就手把辞呈交给他李刚转交朝廷,算是合法完成辞职程序。

李刚更急眼了,张嘴又要同样公事公办地威胁宗泽,

但宗泽却似头顶长眼一样看到了,抬头瞅着李刚,目光凶狠说:“伯纪,你难道也想强扣我一家不得离开?你,想让我们满门死在这,让我宗家背着耻辱悲惨死光了彻底绝后?”

李刚从未见过宗泽如此凶戾对他。

这老爷子是很有风度的人,而且向来对他这个满身正气勇敢的晚辈慈和多有爱护。

李刚竟一时被震住了说不出话来。

宗泽缓和了一点语气说:“伯纪,你是个有志的好官,但好官好人未必有好报。这世上惨死的最多的就是好人好官。我不忍心看你稀里糊涂冤死在这边关,我劝你回去收拾行囊也赶紧逃命吧。就象刘公说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刚急道:“宗公,您既说了稀里糊涂,就请告诉晚辈到底糊涂在哪?怎么柴进死了,我们在边关就会遇难?到底是为什么?”

宗泽诧异地瞅着李刚,那眼神无疑在讶异李刚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会问这么蠢的问题,或是李刚竟然蠢得看不清这点事。

他显然无心多滞留片刻,急于逃脱此地,没心思给李刚解答,又自顾急着完成辞呈,唰唰唰.....几转眼写完了,然后哐哐盖上私印和官印,把纸一折,收入一信封中封好。

“伯纪,这就交给你转交了。拜托了。”

顿了顿,宗泽又说:“若是你想好了也选择离开,就把辞呈一同交给宿元景。万不要交给当地监军代交。否则,我怕你满门就离不得了,会被那些狗东西抓了害死。

你的监察权压着他们,屡次呵斥他们,得罪得深了,他们可早恨你入骨了,只是没机会报复整治你。”

说完,宗泽起身就急往后宅走。

李刚拿着辞呈稍呆了呆,极不甘心.....忽心生急智,急忙招呼道:“宗公,我们当初可是有四人联盟约定。你不屑给我解释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罢了,就当是我李刚太蠢。但,我们四人的情谊总在吧?

要走,也得一起走吧?

四家一起,就是南下逃亡路上也总能多份相互照应的力量。以四家之力总强似一家一户的薄弱,就算以后隐居凶险的深山老林以避世,也总能在深山自在活下去,对吧?”

他这么一说,宗泽急走的脚步不禁一顿,回头瞅李刚沉吟着:“......也是。......但,来得及(通知张叔夜一起)吗?”

李刚一喜,连忙道:“来得及,来得及。京城到这几千里呐。还能飞过来不成?我这就去通知张大人。”

李刚的心思说白了就是想拖住宗泽。

宗泽睿智却没发觉他的这个阴险小心思。

但,宗泽却皱眉又摇头道:“不行。”

“张叔夜,固执炮筒子。我想他不至于坏我们的事却不会选择离开。他会选择死在这给那帮早该死了的东西陪葬以明节。还是别一起了。各走各的吧。”

“哎,别介。”

李刚急了,连忙道:“不会的。

张叔夜又不是愚忠的傻子。他早对朝廷一肚子火气了,多次冲监军大骂威胁他不干了。他老张家也不会选择绝后吧?

就算张叔夜固执不肯离去,他也总会选个儿子逃走以续香火吧?不会带两儿子全陪葬在这。”

李刚纯是为忽悠宗泽而急眼瞎蒙,却蒙对了张叔夜最可能做的选择。

历史上,张叔夜带两善战的儿子增援京城,途中大战金军,以战斗力不高的那点地方厢军兵力竟然挫败了金军,也算是打击了金军入中原以来太顺利的冲天嚣张气焰,

但,后来,宋王朝覆灭,赵佶父子投降被押往北方享受倒霉,张叔夜选择了追随同去,带了大儿子张伯奋,小儿子张仲熊却没去,无疑是留下根苗以续香火,或者为还能有后人能接着抗击金军....父子皆在进入金国境内时悲愤英勇自杀。

张仲熊,后来竟然投降了金国,

或许是愤恨南宋王朝上下刻薄寡义无情,为父兄对宋王朝的忠义牺牲感到太不值,想报复南宋,也或许是看到了金国的强大,而南宋、汉人,仍是那么懦弱苟且自私腐朽内讧.....不知奋发不敢奋勇,他对汉人恢复统治中国绝望了.....

宗泽对张叔夜以及两儿子很有好感,沉吟着点头:“嗯,如此就等等他家孩子吧。叔夜这样的担当勇为好官不应该满门全陪葬......嗯,叫我一声伯伯,总得照应一二。”

李刚见忽悠住了宗泽,狂喜,连忙道:“如此,下官这就去霸州劝说。”

他为了彻底忽悠住宗泽,还把宗泽那份辞呈揣在怀里,小心收好了,意思是,到时候,四家聚齐了,他会在南下时,着机把连他在内的四份辞呈一齐交给宿元景。

李刚急匆匆走了。

老宗泽瞅着李刚风一样消失的背影,嘴角突然翘起,惶急严肃的神情不在了:哼!李刚啊李刚,想忽悠老夫,你还嫩了点.....想玩过刘韐老儿,现在的你三个也玩不过他......

自言自语轻松调侃着李刚,但老人家眼里凝聚起的忧虑沉重却并没消散多少。

他来到边关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算短了,在内地为官和治军的思想、见识和经验在这边关遭到极大触动,甚至是遭到颠覆性挑战。

边关和他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这的军队太复杂了,形势太凶险了.....皇帝朝廷和地方官却还在拼命瞎搞,似乎就怕边军对朝廷还不够鄙视与失望而不死心赶快反.....

处在这样的王朝,怎么办?

怎么有活路?

宗泽的思想,就象当初的张叔夜一样,在边关被强推着发生了迅猛巨大变化,由之前的忠君爱国,民族大义大局,变成了简单的只为如何稳住和领导边军活下去并保住边关。

他已不是为了皇帝和宋王朝在坚守,

就象在历史上的南宋初期时一样,他坚决守在废墟东京城汇聚起百万军民力量,牢牢把住军权不放,选择独立自主抵抗金军,根本不鸟南宋新王朝皇帝完颜赵构三番五次令他领军过长江帮着苟着的命令,心里根本不在乎完颜赵构这个懦弱无耻皇帝的死活.....

他守边也不是为了百姓。

天下百姓几乎全坏蛋,甚至是该死的,不值得也不必要为了这种百姓而牺牲。

他只是在为祖宗留下的神圣领土而选择悲壮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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