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显得最硬的正是那位受皇帝亲自交待命令的带队禁卫军官。
他是领导,领导即使不得不干活自然干的也是最轻快的活。他不用去辛苦爬山侦察高处,只在山根处躲着人往最可能藏匿兵力的沟壑山窝树林什么的地方去。山下平坦不险的地方不是梁山放牧地也是放养的野生动物天然栖息地,牲畜动物随意乱跑,可不能象人那样预先告诉一声这不能走那不能过,自然不能设置很多机关陷阱防碍动物活动。
这是他命大一路顺利的原因。
但没有陷阱就必然有人在戒备。
这位老几没穿盔甲,也没着军服,只着不现眼的寻常灰色衣衫,轻便自在灵活,自己感觉潜行得很隐秘,很成功,没被梁山人发现,实际上山脚下的活动被山上放牧的人一片片盯着,很难掩饰住踪迹,更何况有专门的人早暗中盯紧了钦差队。
军官隐在山脚树林中向一处隐秘的山谷快速摸去。
他从一有利角度远望后,总感觉那里的树林藤蔓掩映间似乎藏着什么,也许是石头建的山洞,也许就是有秘密的天然大洞。越走越近,透过林间空隙,他惊喜看到了石头门,很大,但挂着藤蔓不走近绝看不出来,肯定是有意伪装的,肯定秘密就在这。
这个用石头接山体石壁建的植被着野草藤蔓极似天然山体一样的巨大洞穴,怕是藏匿个两三万兵力也不是问题。
瞧,这附近就是沟通水泊的山中河,水还不浅,一眼望不到底,想必用船运兵出山,或调兵到各处很方便得力。
越琢磨越有道理,越想越兴奋,他怕这附近有暗岗,努力冷静下来潜伏着细细观察四周好久,但鬼影也没看到一只,毫无人踪,倒是被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他不认识的野兽轰隆隆奔跑嬉闹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他还以为是大股军队什么的在这活动呢,就在这一惊间,他猛然感觉脖子被什么叮了一下,以为是虫子就本能用手一拍。
这一拍倒霉了。
手被什么尖锐东西扎出了血,伤得很深,好痛,而脖子更遭了殃,扎在脖子上的尖锐东西被他自己生生拍得深深刺入,差点儿全根没入,脖子深处的气管或食道都扎着了,一阵剧烈的刺痛难受,痛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危急间,军官强忍痛骇然抬头,但天上或树上仍然什么威胁也没有,又急扭头扫视四周,可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他疑神疑鬼更惊骇,一手痛苦拔除长刺,一手拔剑戒备,再想好好审视四周,却感觉眼睛发花不好使了。
不对,是从脑袋向全身都逐步变得失去知觉不好使了。
他一头栽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却没感觉到应有的疼痛。
这时不远处的一片荆棘野草窝子里慢慢现出个花花绿绿的怪物,慢条斯理收起了吹筒,自然是个做了潜伏伪装的人。
他若伏在那不动,你就是走近了看也未必能认出是个人藏在那里。
那人身材瘦小,走路几无声息,却转眼靠近了瘫软的军官面前,伸手把军官翻了个身,让中针的脖子那面朝上,然后从容不迫地打开了随身挂在腰间的一个小腿粗的竹筒,竹筒中居然慢慢伸出个蛇头,好漂亮却是好可怕的三角头。
那人娴熟敏捷地一把就捏住了蛇的七寸处,另一手更大胆地精准捏住了可怕的蛇头,然后蹲下身子在军官大睁的眼睛注视下平静对军官小声道:“简单介绍一下,这蛇是咱们中国的特产,名唤莽山烙铁头,又叫小青龙,你很幸运,能死在青龙嘴下还不够你臭屁的?”
说着在军官呃呃拼命挣扎想求饶的怪声中,毫不犹豫地把张大的蛇嘴中的两颗毒牙中的一颗对准了刚才吹针刺的那个小洞那轻柔按了下去。
小青龙触肉也愤怒地立即狠狠咬下。
两个蛇咬的洞留下了,但脖子上的针刺眼就掩盖不见了。
这样一来,就是神仙看了怕也想不到人是先被射了麻痹药放倒后再被蛇咬毒死的。这杀人手段就完美了。死亡原因只会是军官不听梁山人事先警告不知为的什么而乱闯梁山倒霉意外被树上的蛇咬死了,不会是什么阴谋,死得很自然合理。
小青龙吐尽了毒液,松嘴。
那人也顺势拿开了蛇头,把蛇又娴熟丢入了竹筒,盖子立马封上。
收好了蛇。那人不在理睬军官,仔细按之前观察的军官拔刺的那系列动作寻找丢掉的那根吹针,找到了也收好,一点疑点凶器不留,再伏在隐秘处又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静静观察倾听着四周,确定绝无另外的人会看到这的情景,军官也毒发死了,他又把小心下本就几不可辨的现场脚印什么的可能会被有心人察觉起疑的痕迹整理了一番。
伪造了凶案现场,确认没问题后,OK,现场完美了。
任务完成了,走人。
回头说腿断了的秘谍司探子头目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昏迷中痛醒来,因失血过多已变得虚弱无力,但仍咬牙强撑着把断腿从石缝中慢慢抽出来想自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疼痛,痛得他脸都扭曲不成人形,但心灵受到的打击才是最重的。
他骇然看到腿是从膝盖这断的。
这就完蛋了。
别说是宋代,就是二十一世纪,膝盖坏了也接不好的,想能继续走路只能装义肢。
而对于他这样的特工行当来说,腿坏了,不止残废断送了职业生涯,怕是上面为保密灭口,他不死梁山命也完蛋了。
他已经感觉生机正在迅速从他身上流走,哪怕他拼命挣扎忍痛着撕衣服已经扎紧了断腿,基本中止了失血夺命。
身体正在变得发冷,渐渐僵硬。这是死亡来临的征兆。
到了这个时候,出于对宝贵生命的热爱,他什么也再顾不得了,不顾一切地奋力大声呼救。
“来人呐,救我。来人呐,快来人呐......”
他拼命喊着,可虚弱的生命并没能支持他喊出多大声。
声音回荡在这片荒凉无人的野地中,由重重茂盛的山林藤蔓等植被层层削弱阻挡了声波,根本传不出多远,只显得那么凄凉无助,渐渐变得更虚弱无力,呼声断断续续,后,变成了绝望哭泣中微弱的呼救,别说是远处,就是附近十几米外的人在山风鸟鸣等杂音干扰下也难听见,似乎他出声也不是为了呼救,仅是为临死前自我安慰或是自嘲的喃喃自语。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薛弼一行今天在梁山更深处的另一边一路宣讲朝廷的慰问,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呐喊呼救。
这附近也没有他的同伙能听到。
他的那个伙伴比他先死在青龙山这片北坡杀人藤中,至多只能在地府鬼门关那等等他,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支援他。
至于青龙山这的梁山人,别说没听见呼救,就是听到了也装聋作哑绝不会救他。
心怀恶意胆敢乱闯,就要他受惩罚作死在这。
他就是喊破喉咙,声能达天庭也没用。
这位头目并不蠢。
呼救多声后,没丝毫回应的迹象,他自己也明白了,梁山人不会管他死活的。没人能救他了。
在喃喃自语“救我,救救我”的微弱重复声中,他不再强拖着断腿徒劳挣扎着爬行想离开这片无人区重回到留恋的人世间,而是平静仰面朝天躺在那看着秋高气爽的高远美好蓝天,声息渐渐消失,最后回光返照,精神一振大喊一声:“老子不是好人,该死,但这辈子为大宋刺探敌国消息,也杀敌杀过奸佞小人保过百姓,总算有功。我死,请把我埋了。”
突然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淡淡应声道:“你算条汉子。好。不会让你可怜的就这么弃尸荒野的。”
探子头目大睁着双眼瞪着那张画得奇奇怪怪的脸,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喃喃道:“侯爷要是皇帝,那该多好啊!”
“请告诉侯爷,他若肯做皇帝,老子若能轮回做人赶上趟,一定会当他最忠实正直的臣民,九死而无悔。”
“其实,在我们秘谍司也同样有太多人在心里只把你主子尊为贵人,内部一说侯爷都知道是指文成侯。可惜,此赵非彼赵,侯爷不是皇帝。俺没这样的好主子,好没福气。宋人也好没福......气”
吐出最后一个字,他头一歪断气了,死时又是一副奇怪的笑脸。
俯视的人眼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但什么也没做,没动尸体,又悄悄消失在山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现场。
至此,潜入梁山的探子全部死亡。
钦差团到了晚上吃饭时仍没见带队将领等回来,心里就紧张起来。薛弼更是心里咯噔一下子。
但他什么也没说,又若无其事的吃饭。
负责招待的孙柜等梁山人只管钦差本人和特殊对待的田师中的饮食,其他人都只能自己打饭菜,饭菜又不够众人都吃饱,照样又吃光了,因而,他们似乎没察觉钦差队少了十几个吃饭人,收拾完了就照例锁了门全撤走了。
田师中、李虞侯、装薛弼贴身小厮的探子头领也没什么表现,任梁山人干完活就离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当孙柜他们来做早饭时,薛弼叫住了孙柜,神情凝重道:“孙掌柜,钦差队有十几人昨天失踪了。”
孙柜先是一愣,随即惊骇叫出声来:“什嘛?”
他脸上露出怒气,憨厚的表情包瞬间化为凶悍,“薛钦差,你们什么意思?这里绝对安全。不可能出事。”
薛弼昨晚就准备了应变的答案,实际上来梁山前就预备了危机攻关说辞,他很清楚随从中肯定有各路探子的,探子肯定要钻空子潜入梁山侦察的,极可能出事,但当真面对时,他又突然感觉骗人的借口难说出口,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孙柜见薛弼不知情的沉默无辜样似乎不是有意设计栽脏陷害梁山,就松口气收了凶悍表情包,转眼见少了带队军官,又挠着额头疑惑道:“难道这些禁军武夫是嫌弃招待得不好,心中不愤就自己动手进山偷果子私打野物偷嘴去了?”
不愧是厨子,什么都容易先往吃的上联想。
薛弼以及探子头目和李虞侯正愁怎么合理解释手下私进梁山,侦察的恶意是万不敢暴露出来的,一听吃的说法,顿时眼睛一亮,顺势接下合情合理的这借口纷纷回应:“可能吧。”
薛弼叹口气道:“他们怕是真进了梁山却出事回不来了。要麻烦梁山赶快帮着找一找。”
孙柜一听这话不禁又露出怒气,忍不住抱怨道:“我说,你们到底是来嘉奖梁山的,还是来找俺们麻烦的?”
“管你们白吃白喝白住还管出仇来了?俺们主上都快被债务压死了。俺们梁山每个人日夜都忙死了,为还债,活都干不完,现在还得抽调大量人力和时间为你们满山寻找那些目无王法不尊重俺们梁山的贼部下?这不是净坑人吗你们?”
探子头目闻言大怒,忍不住瞪眼按刀喝道:“怎么说话呐,你?”
戟指孙柜,“你个草民也敢对天子钦差如此放肆,你不想活了你”
但薛弼一见孙柜粗粗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要暴走,赶紧打断了表面是他仆人的探子头子,呵斥他道:“休得胡言。闭嘴。”
又对孙柜道:“掌柜的休恼。事情已出,无论如何梁山总脱不了干系。钦差队的人失踪,这事可不小。性质很严重。事关皇权威严。还是让你们朱总管速速来一趟吧。我跟你这样的不知厉害的粗鄙小人物说不着”
谁知孙柜却摇头道:“来不了。”
“俺们总管正愁得忙着应付几个来头很大的大债主呢,抽不出身来,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个。”
这话在钦差队听来就是无法无天了。
一直装老实不大出头找事的李虞侯冷哼一声:“真是笑话。忙着接待债主,却没工夫陪天使?你梁山的上下尊卑观真是奇特。难道在你们心里至尊天子还不如那些有钱老财地位高?什么人敢和天子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