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月里,独角蛟秦会的人先是暗示拉拢此前战场上表现最勇猛凶悍的生铁佛崔道成、飞天夜叉丘小乙。结果这一伪僧一假道,也不知是脑子笨没听懂,还是什么,根本不理会。
实际上是秦会的说客看人浮浅,观人道行太逊,没眼力劲,瞧错了人,挑错了对象。
这两家伙表面让人容易感觉是桀骜不驯不甘人下,因而有野心,好权利。其实不说一生,至少到此时候,二人重视的只是吃喝玩乐与女色,仍是基层草根追求,追求的不是权力这种高档次的事,不在乎当不当官,真当官,他们反而觉得束手束脚的,很不自在,也不爱操心。他们本就不是坐得住的人,没有耐性做细致文雅活,就喜欢直来直去打打杀杀率性而为,羡慕当官的不过是羡慕生活好威风凛凛有面子酒色财气占全了,却明白自己不是当官那块料。
他们实际也不在乎绿林山寨好汉座次排位。
位置高低无所谓,只要待遇别亏了他们,没人敢小瞧他们就得。他们只会结伴单打独斗,不会带兵,不会指挥打仗,也不爱/操那心受那累。真叫他们当山寨老大,他们会高兴地当,但真当了必定很快就会丢弃,没别的,当老大是好,就是这啊那啊太操心累人,太没意思。
对他们来说,人生最好是少费心,不干活,多拿钱,不受气,没拘束,有享不尽的福。
也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醒了,哪开心上哪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跟着宋江就是因为不愁没银子花,不受气,还不用费心。宋江特别会做人,极有脑子,有气量风度。跟着宋江,需要自己操心的人生大事几乎所有事就再也不用自己费心思了。
跟这么久了,他们已经跟习惯了。
真不跟了,他们反而会觉得每天不知应该做什么、怎么打发时间,更不知应该相信谁、往哪个方向走才对。
宋江又指明了美好前途,无论造反,还是受招安,以后的生活都有意思而快活。
他们甚至想过,等到受招安那一天,他们不会当什么狗屁官。皇帝给个不受气的社会地位,多多给银子让他们下半生能无忧无虑享福就好。
秦会的人转移目标又暗示诱惑薛亨、张宣赞、刘复,这三个本事高,一看就是有心思的人。
结果同样失败。
薛亨、张宣赞、刘复曾是军官,也是闹强盗军时不得不离开仕途走上另一条路的人,倒是在山寨叛军中找到昔日感觉,习惯并愿意在这种氛围中,不排斥和叛军一块儿混。
但当时年轻冲动,没远见卓识,逞一时之快之利,结果犯错断送了仕途,成了朝廷通缉犯,他们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直很后悔,怎么可能不吸取教训?
如今宋江给指出了出路,他们看到了回归正途的希望。
并且,这途径突破了常规官场途径,极可能一下子达到他们这种没根没靠的小人物正经八百熬一生也很难达到的官位高度。这是种翻身一跃突破障碍,突破以前不可能的当大官捷径,确实是最适合他们有本事却没根脚的人。
而蛇角岭南有什么?
山势是险要,但穷山恶水,荒山野岭的,远离人烟,就粮困难,地盘太小,能驻扎一万人马撑死了,哪挡得住官兵大举来攻?
被官兵一堵死山口,山上连菜都种不了,弄不来粮食,只饿也饿死了,能成什么气候?
瞎得瑟,快活得意忘形一时而已。
二龙山却是上山只一条路,更险要难攻。山上地势平坦,可存十万兵马,紧靠大路,周围不太远就是人烟稠密区,临水,运输方便,食有鱼虾,山前和左右是平坦沃野,种了牧草,养了牛羊马匹,守得住,杀得出,总之干什么都方便。
那才是积蓄实力,能达成受招安程度的地盘。最不济,那守着海,从海上逃往海外落脚重起海岛王国富贵也方便。
宋江又有见识,有能力,不贪财不好色,做人讲究,是可靠的好大哥。晁盖此人,听说是个豪爽而义薄云天的豪杰大丈夫,在这种人手下干,不会吃亏受气的,不用担心被坑,而且看其所为,治军,抓生活保障,样样有能力和远见…...
二龙山,光是人这方面,也远不是蛇角岭这种短视无赖军痞和阴险官僚窝能比的。
以前在军中当兵混到小官,遭受了多少人为的罪?
吃太多亏了,断了仕途,脱了身,岂可再傻乎乎重陷回去。
生活好不好,还得看领导。
前途亮不亮,关键看眼光。
晁盖是可靠的老大。宋江可靠又有远见和野心。老子又不瞎,这样的领导,岂能不跟?
秦会的人再诱惑其他人,也连连碰壁。
洪彦洪教头心胸狭窄,最爱面子,也爱实利,一看蛇角岭这帮叛军军官那不经意间习惯性流露的傲慢,先就厌恶透顶,和这帮人混,勾心斗角,心太累容易掉坑里不说,有啥前途?
杨适、刘无忌二人本是一心攀附权贵谋官场前途的东京花胳膊,就想当官,跟定了宋江。
踢杀羊张保本就是个军痞,身为军痞还不知道和同类混的难受劲?
再说了,他自知本事有限,就算留在蛇角岭,没有同行的好手一同留下做依靠,在山寨地位一般般,上头难伺候的大哥一堆,自己孤单单的,钱、权、手下可靠可用的兵全没,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当跟班小弟,也得当大腿够粗够结实可靠的大哥的小弟,至少能跟着混得威风滋润。
摽兔李吉和其他柴进那出来的好汉,眼皮子浅只看到眼前那点利,倒是不少的被诱惑动摇了。可一看大哥们都不屑留下,他们自知本事有限,得靠着跟对领导才能有饭吃有好日子过,贪图秦会的人许诺的钱财地位,却都杀过人犯过罪混过江湖,总算有些混社会的经验与精明,知道没根的许诺靠不住,搞不好就是先乐后哭都来不及,所以都没敢真应承留下,都看着宋江。
剩下个矮丘乙郎就是个脑子有水的半傻子浑人,只信只听生死想依的李吉的话。
秦会的人没有诱惑孔厚。
孔厚整天和宋江形影不离,傻子也能看得出孔厚紧跟宋江,并且是宋江最重要的帮手。
至于王四。
那是宋江的贴身保镖与小厮。
秦会的人既轻视,也不会产生诱惑其留下的心思。
秦会的计划失败,不知根本原因,但判断出黑矮最没本事的宋江却是这伙人的主心骨,最少是个得到同行者信任拥护的主头。
他为山寨的生存问题着急,为无法留下这些好汉好帮手上火,更为三结义兄弟居然想追随宋江而心惊恼怒。
这个宋江到底有什么本事与魅力,居然能牢牢吸引和控制住这么多好汉死心塌地跟着?
难道说就是因为呼保义、孝义、及时雨的美好的绰号?
他心中杀机更炽,正琢磨怎么才能既除掉宋江又不得罪这伙人和三结义兄弟,破局时,宋江和孔厚也从同行的好汉中了解到秦会的心思。
孔厚私下提醒宋江说:“公明哥哥,从咱们上山,蛇角岭这帮头领的表现情况看,咱们形势不妙啊。
这帮子首领中,除了张大能、王彬、李彦三直爽汉子,其他首领内心里根本没把哥哥当回事,要不然不会养个伤就不照面。那秦会只怕没安好心。我看他不但是眼馋咱们有本事的弟兄们,恐怕招揽不成已起了杀心,甚至早就有了杀心,从上山时起就萌生了歹念。”
宋江在郓城县当押司,却官场江湖两得意,在这方面更敏感,更有经验。
他更早就意识到了危险,点头赞同道:“绰号能叫毒角蛟的,岂会是心正无谋手软之人?”
恼怒的是:同来的这帮子弟兄被隐讳招揽而不从,明知道身在虎狼窝却整日介胡吃海塞,就象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没喝过酒的穷鬼一样反复丢人现眼,常常喝得大醉,死猪一样被山寨的人抬回来,毫无戒备心警惕性,就不怕被人灌醉后轻易宰了随便丢山里喂狼?
这些人是觉得自己是蛇角岭需要的人,有价值,蛇角岭不会下毒手收拾了他们?
他们有没有想过我宋江的安全?
我武艺不行,缺乏自保能力,需要他们警惕而紧密地围在我身边,他们却没这个心,没人把我真当带头大哥在乎,还是武夫心粗压根儿没向这方面想过?这种人可用吗?能用于成大事吗?
宋江也同样为自己收服计划毫无进展而着急上火。
秦会起心,起码有机会出手。他空有能说得神仙动容的本事,却连接触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事无希望,又身陷极度危险中,是不是应该当机立断放弃计划设法安全离开?
放手了是真舍不得啊。
多好的兵源!多好的铺路牺牲品!
离了这,再上哪能找到这种人!
宋江陷入焦虑而犹豫不决中,吃不香,睡不好,嘴里烂了,后背被火顶得发痒。
孔厚自然能看出宋江的糟糕又矛盾的心情。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负责招待咱们的那个姓郑的女首领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
宋江闷声闷气的。
在他心里,郑氏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可贵的是能说会道,极有眼色,精明强干,场面应酬真是把好手,不,是高手,别说一般男人,就是极善于应酬的他也常感觉有不如之处。
但女人就是女人,再能干再厉害又能顶什么用?
大宋是男人的天下。男人做一切主,说了算。成大事还得靠男人。女人至多只能锦上添花。
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思想观念或事业心什么的,宋江确实不重视,不在乎美色,不亲近女人。他的眼里只有男儿英雄豪杰,女人再出色,他也不放在眼里。
他的女人——死的阎婆惜年少青春,很美丽动人,可红杏出墙,无耻无情背叛他,他却只是感到尴尬别扭恶心,并不伤心失望嫉妒恼怒等等男人顶绿失意丢尽颜面后应该有的情绪。失手杀了婆惜,他也没有因怜惜而后悔,或报复教训出轨出口恶气的快感,唯一的情绪是为个女人断了仕途、事业,成了亡命天涯的杀人犯,太不值。他只后这个悔。
到如今,不过一年左右光景,若没人提起,他都忘了阎氏曾经的存在。
总之,郑氏再能干,再美丽,再知情识趣,再讨人喜欢,于他的收服计划没用,那就和他宋江根毛关系没有,会说话的鹦鹉而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女人是蛇角岭的人,是秦会的人,要说有点关系也是需要防备被女人的阴毒暗算了。
宋江心里也明白,带来的这些弟兄们对危险麻木,见天沉迷酒宴应酬之上,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郑氏长袖特善舞。
弟兄们被郑氏这个一本正经的妖精的美色迷住了,被比美酒还香醇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弄得神魂颠倒。
大好男儿岂能被区区女色诱惑?
真英雄豪杰岂会被美色左右心志?
大丈夫当心存高远,心有万丈壮志豪情,平生傲啸天地,建不世之功立不世伟业,上实现忠君报国,下对得起父母祖宗天下苍生,这一生没白活。为个区区女色,神荡心移,忘记男儿本色,忘了应该全力以赴追求的事业,那还算英雄?
这些家伙全都是庸俗志短上不得大台面的小人物,连起码有英雄气概的村夫晁盖都不如。统统都是脚下的角色,统统只配当牺牲品垫脚石。哼!
让宋江郁闷的是,他已经信任依仗为建立宏图伟业的最得力助手孔厚似乎也被个区区寡妇吸引得动了心把持不住了。
还特别的很特别?
强盗窝里的精明脸皮厚女匪而已。要说特别,这一点确实与大宋其他女人不一样。
这么漂亮能干的女土匪,大概在大宋百年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真无聊。孔厚也这么无聊了?
孔厚却笑了,“哥哥,你英雄有大志,不近女色,不屑留意观察女色,与那郑氏接触,过了开始的客套,哥哥就没再留意她的神情举止,也没仔细琢磨她说的话中含义,只是过耳应酬。小弟反复观察掂量,却琢磨出哧来了。我敢断定此女对咱们有所求,对咱们的心事应该可以起作用,应该是破局的尖刀。或许有大用,能一举扭转乾坤也说不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