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壮妇人这时对道士说:“老爷,客人应该没用饭。家里还有些羊肉,奴去做几样菜,温些酒,也好让客人凑合用些,不至于饿着。”
道士点头:“却是大娘想得周全。不然却是失礼了。”
赵岳见两人只顾说这个,看出来了,他们不是在以饮食岔开斗殴,而是只当不知小丫头在逞凶挑衅。
换句话说是在放纵,或有逼他出手之意。
凶狠丫头从步伐就知不是弱者,看眼睛就知道聪慧。习武资质上佳,又有个高手爹指点,功夫怎么也低不到哪去,下手又不知轻重。
赵岳看了马灵一眼。
道兄,这家人带邪气,不太把人命当回事呀。
马灵微笑,眨眨眼。
赵岳也笑了,对道士一抱拳,“常言道客随主便。令爱既然赏脸不吝赐教。岳却是不能失礼不接着。”
道士捻须嘿了声:“小女顽劣,不知天高地厚。某家却是管她不住。饭食尚早。公子不妨就这机会教训一下,也好吃个安稳饭。”
赵岳有些无语。
这真叫好赖话都叫你一人说了。
当我不知你想试探我,不知你爱闺女爱到极点,骂几声都舍不得?
不过你既然耍心机说教训,那俺就装糊涂,让你也尝尝哑巴亏。
下到场中,见架上还有几枝戟刀,随手抽了根木柄轻便的。
对凶狠丫头一抱拳:“客随主便。小姐请。”
姑娘瞅瞅轻便戟,不屑地哼了声,一抖铁戟上来就是狠的,分心便刺,竟隐隐有奔雷之势,确是行家。
赵岳随手一格。
铁戟横着荡开,小姑娘转力极快,忽,就势扫斩。
赵岳一挑戟头。
铁戟荡起。小姑娘又顺势凶狠劈下。招招夺命。
两人转眼打到一处。凶狠姑娘总能借力借势迅猛抢攻,压着打。
马灵看得眼睛一亮,喝彩一声:“好。”
凶丫头的戟法高明,力量运转法门更高妙。
人不是机械,力量和招法转换,中间总有个空档,虽然极短暂,然高手争锋却是致命关键。
猛兽难斗,不算力量差距和爪牙、耐打等因素,就是因为猛兽发力换力时间更短,一般攻退速度都比人快。
比如打狼,你击了一棍,蓄力再击,狼却已窜起咬中你咽喉。
这个小姑娘凶蛮,一点不可爱,却在力量和招法运用上已经基本做到连绵不断,已有了一流高手的关键素质。
赵岳只守不攻,却如巨浪中傲然屹立的礁石。
凶狠丫头攻击迅猛,招招下死手,却逼赵岳挪脚都难,不被还手打得狼狈不堪,却更让她难堪,因而攻击越发凶狠。
那道士人开始就捻须静观闺女逞凶,对闺女的表现,眼神中满意不满意不断转换,却是对赵岳的生死安危全不当回事。
很快七八十合已过。
凶狠丫头到底未长成,耐力不继,进攻仍凶狠却越来越慢而无力,满脸汗水,汗透衣衫,气喘吁吁,却死咬不放,不肯罢休。
对俺这么狠,你娘死在俺家之手咋地?
赵岳念头飞转,逐步减小力量放慢速度,继续耗着。
凶丫头想放手也不行。
逞能玩铁戟?把人命当儿戏?
不把你累倒认输丢大脸,教训深刻,俺受的惊和气可没地方出。
赵岳开始反击,每当凶丫头想缓缓力透口气,就出戟威胁,逼迫凶丫头惊怒交加继续发狠猛攻。
眼见凶丫头髻发散乱,汗如雨下,步伐踉跄,持戟双手都微微颤抖,仿佛缺氧的鱼张嘴直喘,赵岳却丝毫没有放过之意,不断出戟逼迫凶丫头继续发狠。
他可不是这时代的君子,也不讲好男不和女斗。
敢杀人,敢动凶器,就没有男女之别。
争斗中对女人孩子怜惜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师傅早教导过了。
闺女累够呛,赵岳却是连点汗迹都没有。道士看不下去,发话了。
“臭丫头,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还不吸取教训住手?”
心疼闺女,想给她解围,却还耍心机?
没那么便宜。
赵岳暗笑,只做不懂,继续紧缠逼迫。
那道士瞅瞅赵岳,目光闪烁:这小子行事倒合俺的脾气,不受条条框框所拘,心够狠更够硬。
“呵呵,赵公子,请罢手放过小女吧。”
点明了,赵岳不好再装糊涂,一招逼开凶丫头,退开。
凶丫头却持戟还想冲上来,却体力难继,精神稍松,气泄了,一动,脚下一踉跄,用戟一支才没跌倒。
这丫头得多凶多狠多硬?
马灵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娃,不禁惊讶。
更惊讶的是,凶丫头丝毫没有失败后应该有的羞愧窘迫之相,更别说无地自容了。她喘息一会儿,瞪眼盯着赵岳狠狠道:“现在我未长成,打不过你。等明年,我再找你算账。明年不行,后年。你等着,不用几年,我一定打得你这恶霸坏蛋当众跪地讨饶,再不敢凶残嚣张。”
呃靠,到底谁恶霸,谁凶残,谁嚣张啊?
赵岳一行集体失语。
道士笑呵呵过去扶闺女回屋休息,过了一会儿出来,对马灵笑道:“道兄必是用戟高手。闲来无事,不如咱们切磋一番如何?”
心疼闺女,想找回场子?
马灵早想拈掂这个邪气道士军官,慨然道:“固所愿尔。”
两道士下场,各拿根枣木杆戟刀,相互试探了几合,随即就放开手脚大战。和刚才的较量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真是龙争虎斗。
漫天戟影,呼啸的风声,无不说明凶险。谁一错眼,手慢上几分,必定命丧当场。
马灵越打越惊骇。
他本就是用戟高手,这几年跟着赵岳,剑戟暗器腿功都越发精进,本事全开,却难以压制这个邪气道士,久战,难说鹿死谁手。
大宋普通军官中,除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林冲,居然还藏有如此强者?
两人大战百合,难分胜负,较量了戟法,开始较力,双双猛力交击不断。鸡蛋粗的坚硬枣木杆突然咔嚓一声双双撞折。
邪气道士瞅瞅断戟,随手扔一边,哈哈大笑道:“痛快。”
马灵看到道士眼中露出的欣然和友善,也大笑道:“确实痛快。”
打完了,那雄壮妇人也出来招呼了。
“老爷,饭食已好。”
道士嗯声,笑道:“贵客想必饿了,请净手凑合着用些饭吧。”
风轻云淡。
仿佛之前的一切刁难凶残都不曾存在过。
赵岳不禁摸摸鼻子。
话说自从师傅和无量道长后,太久没遇到奇葩了。
道士明显热情了许多,坐陪喝酒,殷殷招待。
一聊才知道士名叫陈希真。凶丫头是他独女名陈丽卿,年仅13。
雄壮妇人姓尉迟,通常习惯称尉迟大娘,本是流民寡妇,因相貌凶恶,无人愿救济收留,在濒临饿死之际,陈希真恰巧遇到救了她,不嫌其丑恶能吃,留在家中还委以管家信任,而她一手带大了陈丽卿。
从陈希真言语中可听出,他对这位面相凶恶的妇人很是感激,甚是尊重。可见尉迟大娘对陈丽卿照顾之用心,实际顶的是母亲角色。
以貌取人,人之顽病。
赵岳吃着口味很好的饭食,暗赞妇人雄壮面恶却宽厚忠义而心灵手巧,感慨一句。
陈希真听了这话,目露赞许。
他是道士出身,精通相术。
眼前少年,他有点看不透,却可以判断绝不会是传说那种不堪。
“某是军官,却原是山中野道士出身,平常在家习惯着道装,也好脱去身份束缚争取做个旁观者清。”
赵岳暗中一捅马灵。
马灵会意笑问:“道友旁观明见,觉得当今天下怎样?”
陈希真摇头直接道:“君糜权烂,好比南唐旧事,亡不久矣。”
赵岳道:“如此悲观?”
陈希真一笑:“公子不必相探。某家的心已不在尘世。”
“自从高俅上位。禁军编了部雄武样子货应付皇帝。余者成了他家帮工打杂。训练一月难有几次还纯糊弄。军士圈住军营以备差遣。某是提辖官,得以住家。无操演之责,也无人管,只在领钱粮时进军营,整日在家教导闺女读书习武为乐。”
“心已冷。若不是为俸禄钱粮和京城生活,心疼闺女跟着吃苦受罪当野丫头。某早已遁入深山种点田地悠然度日。”
马灵一叹:“道兄性情中人也。爱女之心感人。”
“只是道兄一身惊人本领埋没,太可惜。以俺之见,道兄厌倦官场,不如和俺当个同事好友。比如在公子家当个轻松自在教头,教导一下庄丁好抗辽寇。令爱也可承欢膝下,生活快乐无忧。”
这只是试探其心。
不想陈希真当即笑道:“沧赵仁厚财雄。某若能去却是不愁闺女过不好,得其所在。就是不知赵公子是否恳给这个机会?”
赵岳盯着陈希真道:“令爱发誓要教训俺。住在俺家正好。”
他早觉得这父女俩的名字耳熟,此刻终于想起来了。
他们不正是另一传说中终结水浒的首要人物。
这就有意思了。
陈希真闻言大笑:“天下皆言公子恶,却是不识英雄本色。”
这时天色已大黑,却又有人叫门借宿。
只听来人道:“大嫂,本官张叔夜,奉旨进京应职,期限所紧,赶路急错过宿头。叼扰贵府,希望可落脚一晚。”
赵岳听得真切,不禁哑然失笑。
不想在此村庄,历史记载的水浒终结者也至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