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借宿(1 / 1)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救你一命,可是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白猫呜咽得更娇气了。

这猫儿竟然能听懂她的话么?唔,或许该反过来问,她能听懂猫儿的叫唤?小乞丐好奇。不过红衣女已经俯身抱起白猫,对他道,“走吧。”

小乞丐走出铺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好似有些犹豫。

红衣女问他:“你不去昨晚借宿的驿站了?”

他摇了摇头,往身后铺子一指。红衣女知道他意在说,这些人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很可能布置人手,就在驿站守株待兔。黟城就这么丁点大小,城主府案的凶嫌们只要有路子,不难打听到这娃儿平时就憩在荒园,因此他们穷追不舍的黑匣子最可能被他带走。

因此这两人一出现,他就觉得步履维艰,不知去何处过夜才好。

七、八岁的乞丐,全城就那么几个。对方既已经弄清他的身份和体貌特征,黟城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小乞丐踯躅了。

红衣女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安,心头畅快。自木铃铛唤醒她以后,这小子做事总是有条不紊,情绪鲜少外露,却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这模样,再走回街上又要召来杀身之祸。”她目光从整排店铺的门面上扫过,又指了指身后潺潺流淌的小河,“我倒有个主意。”

石板街到这里就下沉入水,方便妇人在河边浣洗衣物。

换在昨日,她一定会借机要挟小乞丐将木铃铛送出去。可是城主府遭此变故,她一时半会儿也未见到甚合适的托付人选,再说这小子煞是有趣,她不妨再多考察考察。

小乞丐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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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天空又是乌云密布,星月都不见了。

刘诠刚刚伺候老娘用过晚饭,正在刷洗锅碗,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他鳏居已久,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这时候怎有人来找?

刘诠皱眉,顺手抄起厨房里的拨火棍走去前门。黟城这两天不太平,他也存着两分小心,可是木门一开,站在外头的居然是个撑着油纸伞的童子。

他看来只有七、八岁模样,收拾得很整齐,身上一件浅蓝撒银袄,料子很新。头发有些细软,也用同色绸带束在脑后。

这孩子眼睛很大,若非瘦得厉害,脸庞应该会更秀气。

虽然眼生,刘诠面对稚龄童子也下意识放轻了语调:“孩子,你找谁?”

男孩不说话,却露齿一笑。

牙很白很整齐,并且这个笑容有点儿熟悉。刘诠一怔,见他从身后吃力地抱起一只白猫,冲自己晃了一晃。

这猫儿,他下午才送给了……

“小哑巴?”刘诠脱口而出,上下打量个不停,眼里都是惊讶。

童子连连点头,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又往刘诠门里一指。

这是要借宿?

刘诠并不犹豫,退开一步:“进来吧。”他感念这孩子的救命之恩,下午送出手的谢礼太少,正觉寒瘆。小小少年不过上门借宿,他没有推拒的理由,何况这孩子是干干净净来的。

男孩走进去,刘家的宅门就关上了,街上又恢复一片黑暗。

刘诠的娘亲已经更衣睡下,不便再会外客。于是他带着男孩走进厢房,先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又点起烛灯:“你拾掇一新,竟是人模人样了。”从前这小子满身脏兮兮地,人人避之不及,谁能料到他洗净头面也是个秀气孩子?

男孩取出五文铜钱,放在桌上。

小鬼还挺讲究。刘诠把铜板推还给他:“不必,就当谢还你的恩情。”接着又道,“这空房是给我二弟留的,他返乡时才住。你先歇在这里,我去给你热饭。”

少年连连摆手,抚着肚子作打嗝状。

这意思就是他吃饱才过来的。刘诠也不坚持,交代他几句就要离开。不是他不好奇,可对方是个哑巴,两人怎有办法聊到一起去?

不过他才转身,忽然又道:“咦,那只猫呢?”男孩明明把白猫抱进来了,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它去哪儿了?

男孩做了几个手势,刘诠看不懂,也不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离开以后,男孩才站去床边,轻轻抚着被褥。料子有些硬,被上还打了几个补丁,但于他而言已像是天堂。

他都不记得,前一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了。

他并没有除衣躺下,而是在凳上坐好,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刘诠家里,他暂时安全了。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七八岁的小乞丐”,而他在河中洗了澡、换上铺子里顺出来的衣裳,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他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再住到刘诠家中,任黑衣人搜遍全城也万不可能再寻到“那个”小乞丐了。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紧接着轰隆两声,天地间又现大雨滂沱。

这个秋季,天气说变就变,还真是任性。

光线微暗,红衣女又出现在他身畔。

他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咽喉,眼神头一次这样清明地传达心声:

治好我。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不过他当乞丐时见过的人物形形色色,不讲信用的多了去。眼前这个女人,会守约吗?

红衣女在他面前坐下,面容转作严肃:“你的声带损伤放在别人那里是不难之症,神医束手。但在我这里么,算不上难事。”

男孩眼中顿时流露出渴望。

她才接下去道:“不过我刚刚醒来,力量不足,还需要你配合。”

这句话她说过好多次了,他要怎么做?男孩眨了眨眼。

红衣女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木铃铛有名字,称为‘天衡’。但你还是喊它木铃铛好了,现在它已经认你为主,那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眼看他不明白何谓“安身立命”,她讲得更通俗一些,“也即是说,木铃铛就是我的家。你戴着它,我从此也只能跟着你了。”

她的话里,多少有几分怅惘、几分唏嘘,又有几分认命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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