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只由高氏一个女人贸贸然去唐家拜访,第二日,石严柏是跟着高氏一起去的。
高氏娘家给高氏送来了自家制的藕粉,高氏弄了一罐子,打算送给顾明卿。
今日唐立仁带着周氏出去了,马氏娘家好像有长辈的身体不好,马氏就拉着唐大柱回了娘家。所以唐家这会儿就只有唐瑾睿,顾明卿还有巧巧三人。
唐瑾睿见石严柏和高氏前来,脸上满是笑意。
石严柏有心想让高氏和顾明卿单独相处,所以便提出和唐瑾睿两人喝酒。
家里也是常年备着酒水,顾明卿又吩咐巧巧去烧两个下酒菜,好让唐瑾睿和石严柏两人吃得尽兴。
顾明卿则是留下招呼高氏,就在厅内。
高氏坐下后,认真打量着她相公口中精明厉害的女子。乍一看顾明卿,高氏真的一点都看不出顾明卿是什么厉害的,相反极为温婉,不过从她吩咐身边丫鬟准备下酒菜来看,绝对是个理家的好手。听说顾明卿之前可是侯门嫡女啊,这身份的确是高,嫁给唐瑾睿,的确是下嫁了。
高氏很快收回了目光,将带来的一罐子藕粉递给顾明卿,“这是我娘家人自己做的一些藕粉,不是什么好东西,请弟妹尝尝鲜就是。”
顾明卿从高氏的手里接过藕粉,水眸划过一丝笑意,“我正馋这一口呢,嫂子倒是贴心的很,这就给我送来了。”
听顾明卿说话就给人很舒服的感觉,高氏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
顾明卿和高氏又聊起了她们各自相公的一些事,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高氏的脸上浮现为难之色,“弟妹,实不相瞒。其实相公和我这次登门拜访,是有一件事想跟弟妹说。今日我见了弟妹,见弟妹你虽然性子温柔,但也是个明理的,定不会怀疑相公与我的用心。这若是换了一个人,我怕是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明卿眸光一闪,眼底的神色倒是愈发真诚了几分,“嫂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今日一见嫂子就觉得亲近的很,嫂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我是定不会怀疑嫂子的心。”
高氏这才说道,“弟妹可知道徐世恩,他原先也是跟咱们相公一起读书的。不过如今离开了私塾。”
徐世恩,顾明卿对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陌生,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那一次去朱举人家,朱举人喝了酒后,可是说了不少关于徐世恩的事。这也是顾明卿从未跟徐世恩有交情,并且从未见过徐世恩,反倒是对他有所印象。
顾明卿点点头,“听说过一些。”
高氏继续道,“前天,唐师弟不是和我相公几个师兄在县里聚会。聚会完了后,我相公正好碰到徐世恩拦住了唐师弟。我相公也不好偷听他们说话,这并非君子所为,但是那徐世恩的人品又有些——我相公放心不下,所以一直在外等着。
等到唐师弟出来后,才抓了唐师弟问,发生了什么事。唐师弟倒是老实,把事情都说了。是徐世恩要请唐师弟吃饭,说是要跟他道歉,唐师弟也答应了。我相公听了唐师弟的话,就劝他不要同意。实在是那徐世恩的人品着实是有些——”
高氏并不称呼徐世恩为“师兄”或者“师弟”,因为高氏实在是看不上徐世恩这个人。女子的名节有多要紧,身为女子的高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徐世恩就为了他嫂子不愿意一家子供他读书,他就要毁了他嫂子,这未免太过狠辣了。
顾明卿垂眸,潋滟的水眸隐隐暗光闪烁,笑道,“石师兄虽说劝了,但是我相公没听吧。”
“君子重诺,唐师弟是个君子。”
君子?太过君子就有些傻子了。唐瑾睿有些地方还真的跟傻子挺像的,顾明卿在心里腹诽。
顾明卿正腹诽时,高氏温柔的嗓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弟妹,我相公从回到家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实在是放心不下唐师弟。可能徐世恩是想真心想跟唐师弟道歉,咱们也不能非把人往坏处想,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谁都明白的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偏偏她那单纯至极的相公似乎是一点也不明白。
顾明卿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起身朝高氏,盈盈一拜,高氏急了,忙伸手拦住顾明卿,“弟妹这是做什么?这礼也太大了一点。”
顾明卿摇头,“我是得多谢石师兄和嫂子才是。石师兄若不是真的关心担忧我相公,今日又如何会特地上门。我和相公记下石师兄和嫂子的情了。”
接下来,顾明卿和高氏两人愈发相谈甚欢,彼此间的交情也深了一点。
顾明卿和高氏这里聊得高兴,石严柏和唐瑾睿这里却有些沉闷。
石严柏还是忍不住劝唐瑾睿不要去跟徐世恩吃饭,唐瑾睿难得执拗起来,“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又岂能出尔反尔,这样徐师兄也会难受。师兄,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也别把徐师兄想得太坏了。”
石严柏气闷地引了一杯酒,“瑾睿,你真是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了!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是要吃大亏的!行,你答应了徐师弟的邀请,你不去,这的确是不太好。但你还是长点心,别一个人去,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唐瑾睿还是摇头,“徐师兄邀请的只有我,我若是贸然多带一个人,这怕是不好。”
顿了顿。唐瑾睿加了一句,“石师兄你放心,等我赴徐师兄的约时,我定会小心的。”
石严柏嘴角一抽,他很想说一句,你的小心有用吗?石严柏对此十分怀疑。
顾明卿和高氏这里,高氏忽地问道,“弟妹打算如何劝唐师弟不去赴约?”
顾明卿神色坦然,潋滟的水眸里时不时闪烁着精光,粉唇向上一扬,“为何要阻拦?”
高氏不解。
顾明卿继续道,“为何要拦着我相公去赴约呢?我相公那人啊,总是相信着人性本善,徐世恩到底是跟他当了多年同窗,相公不愿意用恶毒的心思去想他。我非要拦着,指不定会引起我相公的逆反心理。堵不如疏,还不如让我相公大大方方去呢,说不定什么事情也不会有呢?”那么唐瑾睿会更相信他的人性本善论了。
高氏问道,“那若是徐世恩真的心存不轨,真的要算计唐师弟,那又该如何是好。”
顾明卿端起茶杯,掀起茶盖,抿了一口茶,看着碧绿的茶叶沉在底部,勾了勾嘴角,“这不是很好吗?好给我相公一个教训,让他不再如此单纯,让他有点防人之心。不过嫂子只管放心,我也只是想要我相公吃点亏,可不想我相公真的被算计到,更不想他一蹶不振。”
高氏点点头,表示明白。只是再看向顾明卿的眼神立时有些不一样了。高氏这会儿才真正明白他相公那句顾明卿是个精明厉害的女子,是什么意思了。眼前的女子果然非一般人。
等高氏和石严柏离开后,天色也有些暗了,就顾明卿和唐瑾睿两人,唐瑾睿又跟石严柏吃了酒,顾明卿就让巧巧简单弄两份面条。
等吃完了面,顾明卿和唐瑾睿才回到房里。
烛光摇曳,暗黄的烛光照在顾明卿的脸上,仿佛给顾明卿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光,美的不可方物。
顾明卿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在看书的唐瑾睿,潋滟的水眸里仿佛有星光闪烁,只是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
顾明卿的眸光灼灼,实在是让唐瑾睿难以忽略,更难集中注意力看书,他无奈地放下书本,“娘子,你怎么了?为何老是盯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顾明卿摇摇头,“没有啊,你很好。我只是看我相公怎么长得那么好呢。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有些傻兮兮的。后面一句话,顾明卿就没说了。
唐瑾睿却觉得顾明卿有些怪怪的,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也有些了解顾明卿了。他总觉得这会儿顾明卿打量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诡异奇怪,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在唐瑾睿坐立难安时,顾明卿终于幽幽收回目光,将目光随意一投,淡淡问,“相公,你前天不是才跟同窗在县里聚过吗?怎么几天后,又要去?之前可没有那么频繁的。”
唐瑾睿倒是没有瞒顾明卿,他又要去县里和同窗吃饭的消息,不过没说是徐世恩罢了。不止是徐世恩,就是唐瑾睿之前跟谁吃饭,也只是说一声,顾明卿并不多问。顾明卿一直秉持着,夫妻之间还是得留点秘密,不必事事坦诚。
当然,大事什么的必须得说,不许隐瞒。
“是别的同窗请的。”
唐瑾睿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徐世恩的事说出来,他倒不是想慢着顾明卿,而是顾明卿曾经在朱举人的口中听了那么多关于徐世恩的坏话,他会不会对徐世恩有什么误解,不许他去呢?
唐瑾睿开始纠结了。
就在唐瑾睿想着要不要将徐世恩说出来,再好好跟顾明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时,顾明卿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相公,夜深了,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顾明卿的话瞬间将唐瑾睿从纠结中拯救出来,唐瑾睿点点头。
石严柏回到家后,问高氏是如何跟顾明卿说的。高氏将顾明卿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石严柏闻言,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感叹,“师傅说的很是,瑾睿的妻子的确是精明厉害得紧。瑾睿能娶到那么好的妻子,这是他的福气啊。”
翌日,顾明卿找了几个机会,单独跟唐立仁说话,把昨日高氏告知他的事说了。
唐立仁闻言,眉头一竖,“瑾睿那孩子,咋会如此糊涂!徐世恩就不是好的!还啥知道错了,所以找瑾睿道歉?这咋可能?一个人能变得那么快?”
顾明卿也是那么想的,从朱举人的话里就能得知徐世恩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短短的时日内,徐世恩就能变了一个人不成?反正顾明卿是不相信的。也不是说人一定就不能变了性子,但总得有个理由吧,要么是受了沉重打击,要么就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总没有自己随便想想,就立马知错了。
接着,唐立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徐世恩可真不是一个好的。前些时候我还去了一趟徐世恩的村子,她的嫂子可说了,徐世恩最近是愈发的喜怒不定,整个人阴测测的。这样的人能突然知错,我是一百个不相信!”
唐立仁的话,把徐世恩是真心知错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简直就跟零可能没有任何区别了。
唐立仁越说越急,“不行!我不能看着瑾睿如此糊涂,我得好声跟他说道说道。”
顾明卿伸手拦住了唐立仁,后者不解地看向顾明卿。
顾明卿收回手,幽幽开口,“爹,相公是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我想父亲一定是很了解相公的性子,我想父亲应该清楚相公的性子是有些缺陷的。相公太正直,太君子。更准确的说,相公是有些太傻。”
唐立仁嘴角一抽,看着眼前说自己相公傻的顾明卿,她还真是敢说。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
“明卿,那你想如何?”
顾明卿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天有些阴沉沉的,眼看着要下雨,她忽地一笑,“自然是得让相公吃个教训,让他知道有时候过多的善良正直是会害了他。”
唐立仁沉默了,许久才道,“以瑾睿的性子,一时间怕是会承受不住。”
顾明卿正色看向唐立仁,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父亲的意思,我很清楚。不过父亲,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好玉得经雕琢,才能绽放光芒。否则美玉蒙尘,谁会欣赏呢?父亲,相公以后是要继续科举做官的。您说,以相公那性子能在官场上混吗?”
唐立仁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顾明卿说的很有道理,就唐瑾睿的性子,的确是不适合在官场上混。就唐瑾睿的性子,在官场上摆明了就是被人坑害的主儿,那么傻的人,不坑害他,那坑害谁呢?
唐立仁缓缓吐出月匈中的浊气,正色看向顾明卿,眼底含着赞赏,“瑾睿能娶了你,真是福气。明卿啊,有你在瑾睿身边,我是真的放心。”
顾明卿浅浅一笑,“我和相公都年轻,还需要父亲在一旁多看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个家还需要父亲您掌舵。”
唐立仁笑笑,不开口。
顾明卿又道,“父亲,我虽然希望能借着这件事,让相公吃个教训,好教他能成长几分。但我可不曾想过让相公真的被那徐世恩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我想着,咱们得先知道徐世恩的打算,这样才能以策万全。”
唐立仁立即明白了顾明卿的意思,于是问道,“明卿,你需要我做啥,只管说就是。”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舒服,都不用说得太明白,对方立马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父亲认识的人不少,查一查徐世恩最近做了什么,跟什么人接触过,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个简单,我今晚前就能查到告诉你。”
唐立仁还真是说到做到,说今晚前还真是今晚前。
徐世恩从私塾退学后,就一直待在乡下徐家。徐世恩倒是想继续在县里待,问题是徐家不给银子了,徐世恩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他哪里存得住银子。没钱了的徐世恩就只能回到乡下徐家。
从回到徐家后,徐世恩就一直阴沉着脸,也不主动出去跟人交际,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徐大嫂对徐世恩气的很,每天指桑骂槐,徐家每个清净时候。
徐世恩除了待在徐家,就是在青石村晃荡,还找了几个人问唐家的情况。唐家有谁是徐世恩认识的,除了唐瑾睿,再无其他人。徐世恩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顾明卿比较关注的是徐世恩竟然对牛杏花格外感兴趣,找了许多人问牛杏花的事。尤其是徐世恩在唐晶晶举行上梁宴时,竟主动找上牛杏花说话。
接着就是徐世恩去县里找上唐瑾睿,说知错,要跟唐瑾睿道歉的事了。
徐世恩,牛杏花......
顾明卿把这两个人串在一起,一个嫉恨他相公,并且想害他相公的人,一个是喜欢他相公,但是恨她的人。这两个凑在一起,能做什么?顾明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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