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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节、图穷匕又现(1 / 1)

张韬嘴中的废物们其实很冤枉,大明已经很久没有设计过新船了,西洋战舰虽然见过,但是不知道里边的结构,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因为那玩意连隔水分仓都没有,论抗沉性,还不如大明的民用商船呢。眼下有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姜田也不懂这个时代的风帆战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后世的一些小说与科普节目中获得的零星知识,是不能让他成为一个船舶设计师的。

姜田的私塾此刻一片静谧,每个学生的桌子都被拉开距离,并且在座位之间还设立了屏风,这一切都是因为此时正在进行期末考试。姜田还是习惯性的在六月底进行考试,然后学生们就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两个月的暑假,这对于色狼那种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体贴下情的仁政。可对于张环那种恨不得住在姜府的人来说,则痛苦的无以复加。但是没办法,科学院已经传出消息,这两个月姜田要到大沽船厂指导工作,所以就算你不想考试,这学期也正式结束了。

对于这个任命,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自然有着不同的理解。从技术人员的角度看,这个命令一点都不奇怪,朝廷苦于没有堪用的水军,所以早在南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建立新的舰队,只是当时战事正酣,没有闲钱投入到这个无底洞。现今天下初定,回想前明的旧事,若不是朱元璋给子孙打下了好基础,又怎么会有郑和的七下西洋。一直推崇大航海的张韬,自然不能让姜田这种万金油似的人物闲置在京城。官场上的老油条们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很明显张韬将姜田调走,是为了防止这个新官僚的标杆卷入某些事情,别管那些守旧派是否真的有意把姜田拉下水,至少都说明皇帝对此有了防备。再说朝廷改革已经进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厮杀阶段,以前大家伙谁都没发现那些制作精良的银币所隐藏的杀招,朝廷规定用银币完税不收火耗,这就等于绝了底下那些官吏的灰色收入,因为无论是小民还是地主,都在想方设法的将手中的银子换成银币,哪怕在折色上吃点亏也在所不惜,因为地方上的火耗很多时候能达到赋税的五成之多,就是火耗比正税还多的情况也是有的。否则一个清知府怎么能在三年之内聚敛十万雪花银?

在一个没有全国性银行体系的社会里,怎么推行新货币?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进行国家采购。正当夏粮丰收的时候,朝廷明文规定,若是将粮食卖与当地驻军,则可享受用新币结算的便利!这样一来农民自然更愿意将粮食卖给军队,然后再拿着亮闪闪的银币去交税。而直接忠于皇帝的军营里就堆满了各种造型的粮食口袋。为此不少军营甚至将营房腾出来堆放粮食,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东西都会被源源不断的运往北方。这可真是要绝了那些豪族大户的命根子,以前的大明虽然天灾不断,但是才是亡国的根由,讽刺的是明朝坐拥广袤的土地,却因为老百姓吃不饱饭而揭竿而起,最后逼得崇祯自杀。难道说真的是没有粮食吗?其实不然,只是粮食被那些大地主、世家豪族们垄断而已,这些家伙人为的扩大灾害,哄抬粮价并压低地价,不仅巧取豪夺破产的自耕农,也让明朝的经济陷于崩溃,再加上明代的规矩是有功名之身的不用交税,这就导致了一帮有恃无恐的蛀虫逐渐的抽干了这个国家的血液。

以前朝堂上那些传统势力一直都盯着文人的这些特权,所以每当张韬要动他们的既得利益时,总是明里暗里的拆台对抗。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银币让他们阴沟里翻了船。朝廷已经开始了整顿吏治,以前那些不入流的胥吏们迎来了转正的机会,自然对原先的上司就有些阳奉阴违了,张韬虽然下令火耗归公,但是还留下了一个缓冲期,地方官们原以为还可以最后再捞一笔,哪成想紧接着又变成了用新银币不用缴纳火耗。一开始他们还对此不太担心。一来铸币需要时间,这次的夏粮恐怕是赶不上了,就算有几个行商用银币交税,也不会影响总的收入。再说地方上他们就和土皇帝一样,老百姓就算看了皇榜,他们也有把握用各种龌龊的手段来压榨小民的油水,可接下来他们才发现这个新皇帝的确不止是打仗内行。

接到了军部的密令,各地的驻军不敢怠慢,积极的组织官兵投入到帮助老百姓夏收的行动中去,反正张韬的新军完全就是脱胎于另一个时空的人民军队,而且经过多年的接触,老百姓都知道这支军队纪律严明,是他们自己的队伍。一番军民鱼水情般的热烈气氛之下,当兵的总会有意无意的宣讲一些朝廷的新政,除了用银币不交火耗之外,还深入浅出的解释了摊丁入亩以及新制定的工商业税法。一时间大江南北的田间地头,总会看见一帮老乡围着几个滔滔不绝的军人认真听讲,并且不时的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深入探讨。原先那些习惯了欺压百姓的官吏只能干瞪眼,莫说是军队并没有造谣,且句句切中要害,就算讲的有不实之处,也没人敢捋这个虎须。你要是敢像以前那样逼迫小民,万一对方往军营里告一状,当兵的虽然不见得能审判自己,可眼见着就是转正的关键时期,出了这种事情你的正式编制之梦就算是到头了。若是仅此而已也还罢了,那些大地主完全可以通过惜售和抛出粮食来控制粮价,就算你能从海外购买可也要时间运送,完税的任务无法让朝廷能有足够的时间平抑物价,届时不仅这些大地主可以乐呵呵的看着自耕农们被挤兑的无路可走,最后只有将土地卖给自己这一途。

深知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张韬当然想好了对策,当初看似妥协他答应让前明的士绅们在世时还保留不纳粮的特权,不少人对此还额手相庆,认为他张韬也有服软的时候,后来看了商税办法之后才知道,人家只是答应不收农税,但是商业上一视同仁都要缴纳税款,而且这税不是按年头缴纳,是按月来计算,这年头的豪门望族哪个不是找代理人给自己开办些买卖,谁家没有点产业,更有甚者利用地方上的潜规则搞起了垄断经营。可现在好日子到头了,收不上农税没有火耗的地方官只能靠商税来刷政绩,就算某些铺面是某某大人物的产业又怎么样,新法规定了你要交纳的数额,只要敢不交,他就能封店。这不仅促进了地方官与地方势力的对立,同时也让那些打算压低粮价让农民破产的家伙直接打了退堂鼓。家里没工商业的人还好说,只当是看热闹了。可那些经营着店铺或是作坊的人则头痛无比,详细的税制导致他们的利润直线下降,更是对那些五花八门的新名词搞得晕头转向,什么增值税、定额税、消费税……总之能让最优秀的账房先生都为之郁结,他们唯一能搞清楚的就是以后做生意都要交税。大一点的坐商要缴营业税,走街串巷的要缴定额税,你的利润中有增值税,每件商品还附含着消费税。更要命的是的这里的税银也是要收火耗的,你要是不想掏就要付银币,如果没有那就只有将粮食卖给军队了。

这下那些囤积着粮食的地主们没辙了,只要他名下有工商产业,就不能让粮食的价格继续暴跌,他们还指望能多卖点银币出来,否则卖粮的钱不够补贴商业的。可也不能过分的加价,人为制造粮荒,因为军队手中现在掌握着海量的粮食储备,随时能抛售打压粮价。在这番连环计之下,已经有人在私底下对新朝喊出了万税万税万万税……但是真正的商人很快就发现,虽然税种繁多,可每样收取的数额不仅有据可查还不影响自己扩大经营,细分之下就能发现新朝在税务上的高明之处,看似什么都要交税,但是每样交的都不多,完全不比前朝多。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因为除了某些行会的会员,以及京城大佬名下的产业之外,明朝的商业税看似极低,但却经常要被朝廷白吃白拿,小门小户没有背景后台的,一旦被强迫当皇差,则离破产也就不远了,明朝中后期看似繁荣的市场之下,其实和土地情况一样,那些掌握着市场与垄断经营的托拉斯们,其实一点钱都没上缴国库,每年的商税都靠盘剥中小商人来完成。你说大明朝能不被自己饿死吗?现在没有这种顾虑了,农业社会的一大特点就是靠粮食来稳定物价,这一点放在后世也一样,虽然此时的人不明白cpi是什么,但也能理解朝廷花大力气掌控粮食的意义。只有食品价格维持在一个合理的稳定价位,才能彻底解放老百姓的腰包并促进消费。这个道理放在后世谁都懂,放在这个时空就显得高深莫测。于是那些前一段时间还打算串联遏制新政的家伙们,郁闷的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算计的毫无胜利的可能性。如果放弃工商业就等于放弃自己最大的财富来源,如果不放弃就要规规矩矩的和人竞争,哪怕是曾经势力强大行会,有盐商的例子在前边摆着,谁能对抗整个国家?朝廷只是让军队多建了几个晒盐场,就将原本的盐业冲击的体无完肤。如此血淋淋教训,足以让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所以当满朝文武逐渐醒悟之后,一则谣言便悄然兴起,那就是策划如此拐弯抹角还缺德带冒烟的圈套,并且设计让大家伙上当的始作俑者,便是准备离京出差的姜田!其实这次姜田真的是冤枉的,至少也是部分被冤枉了。他只是制造了一堆机器,然后让银币以极低的成本和极高的速度流向全国,最多也就是加速了这一进程而已,真正的黑手就是张韬本人。有着上辈子开国时智斗上海黑心资本家的历史见识,有着失败的计划经济经验,在金融改革方面张韬比姜田要成熟且狠辣许多,尤其是在封建朝廷基本不受所谓的舆论控制之下,只要他愿意,复制一下公私合营制度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被姜田提醒并开窍的他决定不再重复这条老路,只要重工业和食品生产攥在手中,不怕那些资本家能翻天,让你们攥着土地少上几年税又如何,反正靠种地你们是甭想发家致富了,再加上北方吸纳了一定的佃户流失,就连劳资纠纷都不用担心发生了。除非地主们有把握自己一个人种植几千亩的农田,否则只能尽量挽留那些准备迁移的农民,这回进一步加剧种植成本,减少他们的收入。但如果你全力经商开厂,则土地要优先卖给国家,且定价权也在朝廷手里。

≈套制度看着有点眼熟!”姜田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好像就是某个时代咱老家干过的事情。”

张韬摇摇头:“还是有区别的,就因为你不配合,否则朕早就开始土改了!”

皇帝陛下的策略就像是个中国在各时代改革的大杂烩,去除了一些妥协的东西,加入了一些跨时代的政策,至于这么干是否真的有用,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了。姜田一直都有种这么做会拔苗助长的感觉,但是张韬心意已决,而且他们还设计了一个防止江南士绅反弹的保险,所以姜田就没拦着他。可是当这些政策逐一宣布之后,大江南北还是了。

还在回想着和皇帝商讨国家大事的姜田,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监考,或者说学生们认为他忘记了监考。因为此时的姜田正站在教室的窗边,凝视着远处的天空负手而立,若是老天能配合一下,稍微吹拂一点清风,的确很有大师风范。可惜天公并不作美,乌云阴沉沉的犹如在头顶上盖着一床棉被。但是无论造型多么的深沉,可背对着学生该如何监考啊?试探着伸长了脖子,确认姜田的确陷入了某种思考状态之后,刘宝铠小心翼翼的将脑袋伸到旁边的桌子上。他的右手边就是本班的才女心月,对于这个色狼如此露骨的抄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当做没有注意到,继续做着自己的试卷。

一直都保持着思考着状态的姜田,头也不回的突然开口:“意坚,你是想在暑假里补习到下学期开始吗?”

教室里爆发了小声的嗤笑,色狼则震惊于姜田背后长眼的本事,也亏了张环坐在他的前边,并没有看见这位准公爵的奇葩表情,否则一定会在内心中将其归类为废物。通过这个小插曲,的确没人再敢打作弊的主意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姜田是怎么监视他们的。只有心月因为角度的关系抿着嘴微微一笑,她正好看见打开的窗户玻璃反射出姜田戏谑的表情。直到一名骑手牵着马走进胡同之后,姜田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这里的居民早就习惯了军中的传令兵满胡同的打听姜府在那,所以也不等他开口就直接一指倚红楼的大门,结果那人顺着方向看过来,正巧瞧见正打量自己的姜田。来人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手臂粗的竹筒,这是军中用来装地图的特制容器,但是这次里边没有地图,而是一张张简单绘制的船舶造型。

≈姜田叹口气,这个信使的到来,就说明自己要即可动身去天津了,于是他抬头对抄不到答案而抓耳挠腮的刘宝铠说到:“意坚于考试中意图抄袭,所以罚你随我一同进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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