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桓望着地上木偶发呆。
木偶大概半米来高,梳着大背头,瞪着大眼睛,下颚可以上下活动,脖子上系着红色领结,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西装,整个看上去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成熟小孩。跟小时候偷穿爷爷军大衣和旧皮鞋,站在镜子前得瑟的小子桓一样。
齐子桓一直无法理解西方世界里为什么会对这种高度拟人的玩偶情有独钟,每次只要随手拿来一个放在黑暗角落,就可以生生营造出恐怖片的即视感。
就不能给孩子多买几个福娃么?丑是丑了一点,但据说集齐五个有一定几率能召唤终极玩偶猴赛雷。
齐子桓正身处一栋平层的房子中,典型的美式结构,面积大,房间多,还带一个有花有草的前坪草地。现在屋门口拉起了警戒的黄线,屋内挤满了人,到处都是议论嘈杂之声,但偏偏又各司其职,有人拍照,有人勘验,穿插走动间显得井井有条。
大家都穿着警方统一发放的夹克,左胸别着警徽,只有几个应该是警探或者更高级别的大佬有资格穿着风衣便装围在尸体身边细细观察。
齐子桓的搭档或者说前辈爱德华就是变装大佬……呸,便装大佬之一,他仿佛对新分配给自己做搭档的亚裔年轻菜鸟非常不屑,自警局起就对齐子桓爱答不理,到了现场更是自行其是,完全没有要教导新人的意图。
齐子桓也无所谓,自己随意地在房间里到处逛逛,然后便被地上诡异的木偶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木偶那活灵活现的眼神,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处的世界。这部电影应该是电锯惊魂的原班人马精心打造的,并由近年来炙手可热的华裔导演亲自执导的《死寂》。
电影讲的是一个会制作木偶又懂得腹语的木偶师玛莉萧惨死后利用木偶杀人的故事。
地上这个木偶,正是玛莉萧的得意作品。
齐子桓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发现木偶做得确实颇为精致,比如眼珠是可以转动的,全身各处的关节可以任意弯曲,下巴也能够自由开合……这些细节都使得这个木偶更加拟人,也更加可怖。
翻过身来,木偶的颈后还用英文花体镌刻着它的名字——比利。
齐子桓拿起木偶,走到客厅。客厅茶几上正摆放着一个黑色小棺材模样的木盒子,内衬是红色的绸布,大小正好可以将比利放置其中。棺材盒子一旁扔着撕开的包装纸,纸上写着这个房屋的地址,但填写寄件人地址的地方却是空白的。
唉,所以说美国人神经大条一点没错。
在华夏,如果有人收到一个棺材里头放了个诡异小人,绝对是立刻有多远就扔多远,说不得还会请个钟馗像回家来镇宅消灾。
齐子桓用小刀将棺材盖子上的红色绸布切开,露出了其后的图案。
这是一副二十世纪中期的那种海报,两个简单的人物画像分置两边,一个是木偶比利,另一个是有着皱纹的中年妇女,海报中间是带有设计感的简易宣传语——敬请期待,玛莉萧和比利在瑞文斯菲尔的演出。
齐子桓正准备将木偶身上衣服全部拨开,好好学习一下西方民间艺术家的傀儡技艺,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周围人群纷纷侧身躲避。
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女警,据说是第一次出现场任务,本来承担着现场拍照取证的职责,现在却捂着嘴巴从卧室里踉跄跑出,奔到后院吐个不休。
其他众人相视一笑,见怪不怪的又开始各忙各事。
“那个谁,亚裔小子,你进来帮着拍照。”卧室里传出爱德华的破锣嗓音。
齐子桓撇撇嘴,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小心避开卧室门口地板上的大滩血迹,进门后入眼就是一张双人大床,房屋女主人的尸体就被摆放在床中央,背后用好几个靠枕垫着,让她上身靠坐,睁大的双眼瞪着房门,正好注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女人金色短发,面容姣好,身穿丝质睡衣,下颚骨应该是脱臼了,下巴几乎已经垂到了胸部,张开的大口中血肉模糊,舌头消失不见。
床边有一张白色床单,中间晕开一团红色血迹,按受害人丈夫的说法,这个床单本来是盖在尸体上面的。
齐子桓拿起相机,以各种角度啪啪拍照。
当镜头拉近到尸体嘴部时,他能看到舌头断处极为粗糙,像是被人活活拔下。
……
回到警局,齐子桓埋头在办公桌的破电脑上整理拍摄的照片,按照证据归档原则一一编号打印。
不远处是爱德华的桌子,他正在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法医讨论尸体的情况。
“尸体初步检查结果怎么样?”爱德华一边吃着小面包一边口齿含糊地问道。
女法医默默拂去被喷到自己衣服上的面包渣,说道:“初步判断是舌头被大力拉断,造成失血过多死亡。但其中有一点很奇怪。”
“哦?哪里奇怪?”爱德华总算将头偏了偏,仍然在大口吃着。
“受害者身上没有任何的抵抗伤痕,按说被活活拔下舌头所产生的剧痛,应该会让人拼命挣扎才对。至少如果有人试图将我的脸变成这万圣节灯笼一样,我肯定会极力反抗的。”
爱德华停住了咀嚼,想了一会觉得确实无法解释,才接着问道:“会不会是嗑药了?你们检查的血液含量是什么结果?”
“初步检查结果显示没有药物作用,但是想要得到最终化验结果还需要四十八小时。”女法医摇头说道。
“她的丈夫呢?也查了么?”
“嗯,我们对他抽了血,初步化验结果和受害人一样。”女法医顿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也只有嗑药过量的人才会以这么疯狂的手段杀死自己的妻子。”
女法医说完离开,爱德华沉吟片刻后走到齐子桓身边。
“你叫齐对吧?今天表现得不错,至少没吐出来,现在跟着我一起去和那个丈夫聊聊。”爱德华拍了拍齐子桓肩膀,表示认可。
齐子桓起身跟上,顺手抽出一张抽纸,狠狠擦着肩膀上的面包渣和油渍。
心里吐槽道,你若肯讲点卫生,我就告诉你谁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