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杀意在明朗眼底闪过,随即一闪而逝。
她走出阳台,打了个电话,“查一下,最近两年,有多少人死在毒黄蜂的手上…”
是她杀的人,她承认,但是,也休想她会替旁人受过。这崔宥熙不管假扮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一点就是她用毒黄蜂的名头,杀了不少人。
电话很快就回复过來了,那边是机械般的声音,美式英语:“假毒黄蜂在过去几个月出现,杀了二十七个人,基本都是混**的小角色,当然,也有几个所谓的大佬,略有名气的,但是真正的大佬,她不敢动。”
明朗挂了电话,混道上的,不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上就是死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上,这种把命悬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很多人前仆后继地上前涌,都觉得杀出一条血路之后,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
但是,真正爬到最后高位的,却是不知道踩着多少尸体登上去的,富贵一生不见得,能保全生命已经是万幸了。
唐军山已经够能耐了,但是生前,遭遇了多少刺杀伏击?他自己到将死的时候,说了一句:他这一生,除了少年时候,沒有一晚能睡个安稳觉。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所爱的女子,连儿子也要千筹谋万计算才能为他寻一条活路,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不会再走这一条路。
枭雄如唐军山,尚且如此。道上的杀戮,沒有停歇的时候,选择了这一条路,死了,是活该,沒有人会为他报仇。
明朗不为他们可惜,因为,当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了,既然自己不在乎,旁人何须在乎?正如当初的她,她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死了,她不怨任何人。因为选择了这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能这么霸道,只许她自己杀旁人,却不许旁人伤她分毫。
但是,毒黄蜂在几年前,就该销声敛迹了。她就算罪孽深重,该下地狱,也是她的事情,沒有人再可以拿她的名字出去再增罪孽。她从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否则她今天也不会愧对甄阳。
她的丈夫,甄阳,是一名军人,他会以杀戮來阻止另一场杀戮,她不评论他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至少,在世俗的眼中,在法理的规范中,他是对的,而她则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她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題,可假毒黄蜂出现了,逼得她不得不去深思这个问題。
崔宥熙像是一根毒针,刺中她心底最软的地方。现在的她像是一头被架在火上烧烤的羊,浑身不自在,火气在冒窜,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让她的心不那么的焦虑。
甄阳回來了,他手里提着几个饭盒,见崔宥熙醒了,他也不惊诧,把盒饭放在茶几上,回头问明朗,“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看看你吃哪个…”
明朗凑过去瞧了一下,扬起一脸的明媚笑意,敛住眼底地一抹阴沉,啧啧道:“果然都是我爱吃的,我吃叉鸡饭…”明朗挑了一个,对甄阳投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大为瞧着明朗,怎么说怎么怪异,她刚才还一脸的沉郁,现在一下子就变得跟朝阳一般明朗,仿佛所有不高兴都藏在了心底,这人怎这么复杂?很矛盾好不好?
但是,大为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不是他所看的这么肤浅。
甄阳宠溺地瞧了明朗一眼,然后拿了一盒饭放在崔宥熙面前,道:“先吃点东西吧,你也该饿了…”
崔宥熙一手把盒饭扫落在地上,冷冷地道:“不要你假好心,要么你就报警,要么你就放我走…”
大为看到明朗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阴翳,但是旋即回归平静。
甄阳也不生气,顺脚把饭盒踢出一边去,然后坐回明朗身边吃饭,脸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沒发生过。
“你不吃吗?”明朗抬头看着大为问道。
大为愣愣地道:“不吃,我不饿…”
甄阳把饭丢在他面前,淡淡地道:“吃吧,再不饿,该吃饭的时候也要吃饭的…”
“什么道理?”大为瞧了他一眼,“你做人太墨守成规了,当然,说好听点也叫有原则…”
听到这句话,明朗的脸色明显变了变,随即笑道:“你懂什么?我就是喜欢我老公有原则…”
大为不等甄阳露出炫耀的幸福,便道:“原则是好,但是过于坚守原则,则少了很多生活乐趣,我敢保证,如果犯法的人是他的父母家人,他也一定会照抓不误…”
甄阳把一块叉烧塞进他口中,面无表情地道:“嘴巴除了用來说话之外,还可以用來吃饭…”
大为叹息一声,坐在他身边,道:“我不是要说你,只是觉得,有时候适当的变通也是一种挺好的生活方式,你总是抓着原则做人,你身边的人会很累的…”
明朗低头吃着饭,但是已经有些味同嚼蜡,大为无意的话,其实恰巧就道出了现在的处境。但是站在任何角度看,甄阳都沒有错,错的,是她这个满手血腥的人。
甄阳瞧了明朗一眼,道:“不要管他,我们吃饭…”
明朗甜腻一笑,“是啊,别管他…”
大为耸耸肩,“活像我爱说似的,平时谁想让我多说一句我还不说呢…”
他坐下來之后,又重提话头,“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甄阳回头瞧了崔宥熙一眼,崔宥熙也正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敌意。甚至,她大概已经有些后悔,当日不该要见甄阳的。出道至今,她一直所向披靡,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局面,但是现在她发现,这屋子里的三人,除了大为之外,她谁也控制不了。
甄阳沉默了一下,道:“先容我想想…”
大为道:“当断不断,刚刚说你讲原则,这会儿你又不讲了。不要忘记,她是带着枪伤而來的,她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很肯定不会是好事,这件事情,你应该上报的,否则,一旦事败,于你前途无益…”
甄阳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大为,静静地道:“她救过野兽…”
大为一愣,“她救过野兽?她知道野兽的下落?”
崔宥熙冷笑一声,“我说过,我当时救他是顺手,你现在不必为了我当初的顺手而放过我,我还真不需要…”
“你是不是知道野兽的下落?”大为冲过去,看着崔宥熙,迫切地问道:“你说啊,你是不是知道野兽的下落…”
甄阳起來拉开他,道:“不是现在,是之前野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救过野兽。”
大为脸上顿时涌现出无限的失望,眼神也随即暗淡了下來,“我还以为……”
明朗吃着饭,淡淡地道:“是不是她救的还不定呢…”但是这话说出來之后又有些后悔,因为她也不喜欢崔宥熙被抓,一旦她落网,最后查出她是假的毒黄蜂,依照甄阳的性子,他一定会继续追查毒黄蜂的下落。
她希望,毒黄蜂就此在人间消失,所以,她潜意识里希望甄阳放了崔宥熙,然后,她也会让崔宥熙从此退出人们的视野,以后再沒有什么毒黄蜂了。
甄阳听了明朗这句话,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明朗笑笑,“随口说的…”
大为瞪了她一眼,“这话也是能随口说的?”
大为取來扫把,清扫了地上的饭菜,虽然他现在依旧对崔宥熙怀有敌意,但是,念着她救过野兽一命,他心里已经开始对崔宥熙改观。
他清扫完毕,有些怏怏地道:“也不知道野兽现在是死是活,这么多年了,是死是活,也该给个准话啊…”
甄阳神色也有些沉郁,虽然说野兽出事是另一次的行动,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之前用人不明,出了内鬼也毫无察觉,早就把巴颂的人一网打尽,也就不必有第二次的行动,而整个行动小组,也不至于无辜牺牲。内鬼虽然已经被揪出來了,但是,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來。这件事情,始终是甄阳心中的痛,每每触及,心里就仿佛被千根针扎一般的尖厉疼痛。
明朗有些好奇这个野兽,问道:“野兽和你们很要好吗?”
大为瞧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沉沉地说了起來:“当年,我,野兽,甄阳,蚬子,赛琳娜,五人都是从初中开始的死党,我们那会儿,特别喜欢散打,有了这个共同的兴趣,我们从互瞧不顺眼到最后几乎结拜。我们当时也沒有什么课余活动,只要有时间,就去赛琳娜的家里练习,野兽当时很喜欢赛琳娜,曾扬言要娶赛琳娜为妻,但是赛琳娜当时眼里只有甄阳……其实那时候吧,都是年少轻狂,哪里知道什么是爱情?读完高中,大家就各散东西了,甄阳去了军校,我念医科,赛琳娜念了两年商科之后出国留学,蚬子曾说过要做科学家,可惜她大学只念了一年,就因为身体出了问題停学了,野兽则如他所愿考入了警队,做了警察,虽然之后是各散东西,但是我们总会找时间相聚,可惜,自从野兽出事之后,我们便很少再聚会了…”R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