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在一起的年轻男女,身侧尽是绵绵情意。
这一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刘虎怀中的小离,因为害羞而满脸羞红,就像一个红彭彭的小苹果。
小离低着头挣脱刘虎的怀抱,随后伸手接过刘虎手中的兽皮大衣,揽起石桌上的针线,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跑进屋内安置好物件。
而院子当中,刘虎注视着小离的背影隐匿于阴影当中,随后将视线骤然投向小村以南,脸上浮现出三分煞气。
刘家村子的安稳,靠的可不是什么上古的庇佑,而是村中习武之人一代代传下来的杀伐果断。
若外乡人真有什么企图,那么我刘虎的千斤弓,可绝不会有丝毫留情。
村子以南,当刘虎等狩猎队队员的狩猎结束,扛着那些下三境乃至中三境的猎物回村之后,木楼当中仍在悟剑的方尘,便已然放下了手中的沉渊。
年轻剑客回首探去,九境武修的魂海魂识,虽然还不足以做那些百里之外杀人无形的大事,但探测探测这个不过百来户的小村,倒是轻而易举。
方尘大致探查了一番村子里的篝火晚宴,刘家村世代相传的狩猎祭奠,非是供养那些神话中的英杰圣灵,这座朴实的小村子,向来只祭先祖前辈。
篝火一旁以门板拼成的大长桌上,已然摆满了酒肉。
方尘收回魂识,与许布武对视一眼,师徒两人便大笑着走出木屋,向着村子中心走去。
“二位,今日可还休息的习惯?”
刘家村子中央,那些呈环形拥簇的木屋当中,是一方常年用以祭奠的宽大平地。
黄土泥地之上,以木桩和石柱作为凳椅。
早早回到此处督查着仪式进行的刘鞍,苍老的身躯在烈火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愈发苍老慈祥,听得身侧突然传来的交谈声,刘鞍回过头去,恰好注意到了方尘师徒二人的到来,于是眯着眼笑问道。
“我师徒二人游历山川多年,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能够在刘家村子里有这样一个安稳的休憩之所,已然是极好的事了,哪还会有不习惯一说。”
刘鞍话落,老峰主许布武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轻轻一叹,满是唏嘘地笑道,身侧方尘则是适时的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在老峰主身侧。
“既如此,今日许老兄弟和小土可要多吃一些,明早村子里会有特殊的祭礼,到时候不方便为外人观,所以倒要麻烦二位尽早启程了。”
闻言,刘鞍如树皮一般苍老枯皱的脸上,陡然浮现出几分温和。
老人先是拍了拍方尘的肩膀,有些心疼这样一个年轻人如此之早的历经风霜,随后才又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老峰主,满是歉意地说道。
“村子里的祭祖仪式乃是大事,老先生不必如此,我等游历江湖之人向来是四处行走,也不习惯在一处久留,明日一早我们师徒二人便会离去,只是这样倒显得我们师徒有些不讲情面了,哪有吃了别人的就立刻跑路的道理,老先生勿要责怪才好。”
见得刘鞍眼中的歉意,老峰主沉思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后摇了摇头拱手笑道。
刘家村不收取任何金银的招待,已然让青山拙峰的一峰之主有些不好意思,更遑论其如此谦卑的劝说。
以老峰主的阅历,自然听出了刘鞍言语中的不安,刘家村子恐怕将要发生些什么,而尚未看透老峰主境界的老人,大抵想在那些未知的事情发生之前,先将这对师徒先送出村子,以防牵连了他们。
但以许布武几乎天下绝顶的修为,又怎愿如此不顾情义的离去?
修行中人,越是修为高深越是不好受人恩情,但为了带方尘真正自红尘中走一遭,老峰主扮做的游历散修身份,却是不经意间接受了刘家村子的好意。
好意是恩,那么便需要还恩。
老峰主在刘鞍笑着摇了摇头后,也不再多言,但在其身侧的方尘却明显的感觉到,师尊的体内那股浩渺的魂识在刘鞍离开之后,迅速地向着村子南方渗去。
那股魂识威压之强横,几乎是使得已然踏足九境的方尘难有丝毫动作。
直至三息时间过去,方尘魂海中的忌惮方才消失。
老峰主回头,有些戏谑地转头瞥了瞥面色有些苍白,仍旧未有动作的方尘,随后懒散地坐向后方的木桩,任由方尘在火堆之前闭目沉思。
魂海,于修行者而言是一道天生的命门。
初境到九境,甚至山巅,基于武元和大道的修行,都对魂海的强大增幅地极为稀少,只有到了山巅之后的生灭境,才会真正开始壮大灵识。
而在此之前,修行者的魂海都极为脆弱。
方尘在剑元之体的打磨过程中,其实已然将魂海巩固了几分,所以老峰主灵识涌出,同为剑元之体的魂海共鸣之下,方尘虽然抵抗的极为难受,但却是对其灵识有着不俗的凝练作用。
这也是为何,以许布武至尊之上的修为境界,调动魂海还能被方尘察觉的原因。
若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子几分好处,以方尘的九境修为,怎可能感受到老峰主灵识的异动。
篝火一侧的年轻剑客,在老峰主剑元遮掩空间之下,四周一切都缓缓归于沉寂。
脑海中的压抑感消失,方尘却是如有所感的闭上了双眸,许布武调动魂海之时的共鸣,加之其刻意逸散的些许灵识,伴随着方尘的吐纳,尽数钻进了方尘的神庭。
数息的时间过去,身前一片灼热的方尘这才睁开眸子,年轻剑客的双眼之中闪过几分亮芒,看起来一片清明,就像是没有丝毫杂质的星空,唯有澄澈。
方尘重重的吐了口浊气,身前篝火的灼热在脑海那股清凉袭遍全身后,却像是没有丝毫温度,仅是看起来一片祥和。
年轻剑客一步踏出,回过头去,毕恭毕敬地向着老峰主行了一礼。
拙峰师徒之间的教导,从来都是如此,老峰主以布武为名,当真也没有吝啬任何修行上的经验以底蕴,自青山一脉起,时刻传道,布武天下剑修。
许布武见状,轻轻点了点头,眉宇之间同样满是笑意。
拙峰上的所有弟子,老峰主在指点之时都没有任何藏私,只是每个人悟性不同,天资不等,最后感悟出来的东西也不一而等。
若论修武甚至修剑的资质,哪怕方尘已然修成了后天的剑元之体,与剑道有所共鸣,但拙峰之中许布武收下的前八位弟子,在剑修这条路上,行走的也不比青山小师叔同境时慢过分毫。
但资质相近,修武时候的勤勉却大不相同,虽然许布武收的前八位弟子,天资横溢,甚至于与拙峰的其余几位弟子一起,闯出了拙峰数子的名号。
但这几位弟子在当初修行之时,却因为破境太过容易,修道太过简单,修行远不如方尘这般刻苦。
非是邢仞等人不够勤勉。
其实单论练剑,方尘这一脉的前八位师兄师姐,要比青山的其余几峰的天骄勤快得多,邢仞能够交给方尘日日走剑劈木的手段,当初他自己定然也是这般过来的。
但这些勤勉,在方尘一天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修行中度过的情况比对之下,却就有些捉襟见肘。
老峰主在陪着方尘于望月山脉一个月的修行中,每每看见年轻剑客不知疲倦地与妖兽厮杀,心中总会想起一些往事,总会有些淡淡的悔意。
若当年对那几位弟子再严格一点,他们的境界再高一点,能够与上一辈齐平,是不是那一场冥海当中的厮杀,便不会以拙峰一脉,年轻一辈亡去大半,剩余的诸如邢仞等人,纷纷留下道伤,武道前途断绝结束。
是不是拙峰数子的名号,便不会像而今这般,活在江湖的回忆之中?
老峰主苦涩一笑,转头拿过长桌上的一杯米酒,抬头大口囫囵吞下。
农家自酿的米酒很甜,很醇,但酒水入嘴之后,老峰主唇齿之间,却突然没有了滋味。
起身站在许布武身侧的方尘,自然注意到了师尊的情绪变化。
方尘凝眉咬了咬嘴唇,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转头再给许布武拿了一碗米酒。
都说酒能解人愁,但方尘自邢仞手中接过养剑葫后,也喝了不少酒,但是有些愁,好像是怎么都解不了。
方家的愁是这般,陈剑声的愁是这般。
老峰主心中关于那些弟子的愁,大抵也是这般。
踏足大道之后,非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见过的太多,经历的太多后,便渐渐有些习惯。
老峰主很久没有这样愁过,所以短暂的思量之后,许布武便又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侧关门弟子的肩头,淡笑着转头看向篝火的另一侧。
方尘轻轻一叹,定了定神,随后同样抬头看去。
刘家村子的祭祖仪式,向来是整个村子无论男女老少,妇孺儿童,必须全部参与的大事。
所以狩猎队的修行者回村之后,极短的时间内,便在村民吆喝之下,将村子里的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
而村民当中最后来到此处的,便是那两位手牵着手来到此处的眷侣。
刘虎,以及阿离。
有些异常的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