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他们商量好了。”青青朗声在外喊道。
“好的,知道了,你先过去,我这就来。”夏芊钰瞧了禹歌笑一眼,见他全然没有任何站起来意思。
她静默的打开暗房的门朝着前堂走去。
小寒之后,紧接着便是大寒,而大寒当日便是厨帮对苍月酒楼的考核。
他许是为了两天后的考核烦心,还是不要打搅他比较好。
相比后院的静谧空灵,与世隔绝,前堂可谓人声鼎沸。
说来好笑,来过两次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的五个家厨,这次也来了。
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让空旷的大堂立时三刻热闹非凡。
众人见夏芊钰走了过来,从椅子和长凳上站起身。
年长一些的霍老人,苍老中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老的利索劲,他站出来表示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那就好,不知是哪几个留下?”夏芊钰双手负在身后,礼貌的问道。
“我们本来都是干农活的,我实在不愿意跟孩子分开,但是我女儿郭香愿意留下来。”回话的是郭氏。
夏芊钰有些失望,却不懂声色。
霍老人这边,霍一和霍三留下了。
霍二要照顾老人,也习惯了务农的生活,自愿跟着霍老人去庄子上。
夏芊钰没有想到事情办得这样顺当。
看着他们脸上的疲惫,夏芊钰知道,如今的结果,已经是他们极力取舍之后。这才有了这个结果,虽然她有些看不上胆小怯弱的霍三,也只能接受了。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她面朝着五个家厨问道:“你们今日为何而来。”
这次他们的态度谦恭多了。
瘦高个约莫三十岁左右,嘿嘿一笑。双手搓了搓,这才说道:“不知掌柜的后厨还缺人吗?我们虽是家厨,但是做些切墩,白案的活儿还是可以的。
我叫刑泗,您叫我老四就行了。我擅长白案,原本在花老爷家。就是做面点的,现在他晌午的饭食是从您这订的,我这口人便成了多余的。”
这次老四明显不是来叫板的,而是将他的所学说长说了出来。
家厨不比坐厨,一般都是主人家喜好什么口味。便做主家喜欢的。
有些家厨在主家日子久了,主家拿家厨家人一样相待,比坐厨要自在些。
花老爷是这条街上的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名叫花十三,夏芊钰见过两次,整日里涂着非常厚的铅粉,竟比妇人还更加在意衣着,油头粉面的。人送外号“花不让”。
暗暗讽刺他一个大男人竟与花比娇,连花都不放过,都不想让。
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觉得“花不让”这个外号颇为写实。
原来这刑泗竟是他家的家厨。
看来确实是不打紧的伙计,一般每人会将家中私厨老大辞退的,毕竟一家人的口味,只有他才能打点。
夏芊钰将个中厉害盘点了一番,便听见矮一些胖一些的开口了。
矮个子长得憨厚一些,年纪也比瘦高个轻了许多。看发髻长相,约莫刚到弱冠之年。虽然年轻却非常稳重的样子。
“夏掌柜,我叫刀逸海。是我自己不干的,我们老掌柜宅心仁厚,但是确实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不想被人养着,吃闲饭。
我擅长的是切墩儿打杂,后厨的事情都了解一些,可以帮着打下手。”
回答得干净利落,夏芊钰轻点一下头表示听明白了。
刀逸海回答完之后,将目光转向身边一对丹凤眼的男子。
男子肤白胜雪,嘴唇苍白,一对丹凤眼,竟然显得他人比花娇俏。
体不胜衣的模样,我见犹怜。
夏芊钰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遍,暗道,不会有病吧!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酒楼是经营和饮食有关的场所,后厨之人必须要身体康健才行。
他迟迟未曾开口,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夏芊钰留下他。
站在一旁,长得最像厨子的敦实男子开口了。
“掌柜的,您别见怪,他不是不回答您,只是家中刚有亲人离世,尚在悲痛中,家中事情处理好之后,我们几人这才约着一同前来的。
我叫潘丰茂,我是香坊的厨子,从来没有见过大掌柜,反正干得也不高兴,我和逸海是同乡,便一起来了。
我擅长的是后厨的水案,手脚尚算麻利。”
香坊,贺家的香坊吗?
夏芊钰微微蹙眉,却将疑惑按住没问。
琴川自然有贺家的香坊,那又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会招惹到贺鸿祯才对。
潘丰茂介绍完自己,准备帮一旁面色苍白的男子做介绍。
他却摆了摆头拒绝了,提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叫白谷雨,连续三晚未曾睡过了,也没有吃过东西,让掌柜的见笑了。
我擅长打荷,是个杂役。”
简短的介绍,让夏芊钰印象深刻。
又来了杂家,苍月酒楼现在杂家不缺,就缺“专家”,这让夏芊钰不仅扶额。
希望最后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瘦瘦干干的小伙子,会是“专家”,哪怕也是专攻白案的也好。
“最后便剩下我了,我叫章锤,以前是啸月楼的伙计,啸月楼出事之后,便一直也没有事情干,看见苍月酒楼在招伙计,便过来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啸月楼是琴川出了名的青.楼,同隔壁的歌舞坊不同。
虽然都是找乐子的地方,但是性质却完全不同。
青.楼,卖身也卖艺。
歌舞坊,卖艺不卖身。
这个啸月楼如雷贯耳。后台倒下之后,啸月楼被连根拔起。
本来是朝廷认可的营生,却跟最大的拐卖良家妇女案联系在一起。
因为所涉实在太广,而其间的龌龊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清的。
上头为了自保,干脆关了啸月楼。然后将涉案的女子都关押了起来。
没有涉案的便驱逐了了事。
曾经顶好的一个楼宇,被贴上了大大的白色封条。
走过门前的时候人人都嫌避讳。
而这个章锤,居然完全无所畏惧,将自己的来处说得清清楚楚。
他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坦白,本来正是用人之际,正好缺壮丁。
但是他说明来处之后。夏芊钰反而犹豫了。
她尽量将犹豫隐藏,更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让伙计们猜度到。
所以她面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波澜不兴的。
听到啸月楼的时候,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
听完五人的介绍。夏芊钰当然不能立时三刻便拿主意,这样显得不够谨慎。
纵然再缺人手,该有的格调要拿捏足够。
“现在我还不能决定你们的去留。
明日卯时在这里集合,大家各凭本事。”夏芊钰的脑袋还集中在章锤的身上,于是还是先将他们支走,然后好好的想想个中关巧。
章锤是个男子,他是从青.楼出来的,难道是龟.公?
这个疑点。夏芊钰无法等到明日,她在五人离开之际,留下了章锤问话。
章锤脸上全无疑惑之色。反而有着早已经料到的坦然。
若是知道他的出处却毫无疑问,那说明他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坦然的留了下来,面对夏芊钰的询问。
夏芊钰这才知道,原来这背后果然另有原因,他一直是啸月楼的跑堂。
因为他嘴甜,又知道每个姑娘的擅长。
所以每次推荐都正中前来消遣的客人的满意。
他是为了养家。家有病重老母,每日所需不菲。只有啸月楼的月钱,才能维持高昂的药材费。
夏芊钰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好说道:“我的酒楼刚刚起步,不会有多少月钱发放给你。”
“不妨事,啸月楼关张之时,月娘赠了我一枚珍珠,我用珍珠换了不少银子,娘亲的医药费不是问题。
我这人,没有别的缺点,就是好吃,眷念美味。
这些年,光顾着挣银子,委屈了舌头,我吃过掌柜的外卖饭食,味道尚可,作为大锅菜已经是极好的,用料和搭配都非常讲究,一点也不将就。
于是我便和他们一起来了,还望掌柜的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有口饭吃,多少月钱,真的不重要。”
话已至此,夏芊钰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不可能立即答应,让其他几个伙计说她处事不公。
于是她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明日各凭本事,留下还是离开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掌勺和副厨,都会参与意见,希望你明日好好表现。”
其他酒楼一听他的来处便拒绝了。
夏芊钰肯给他机会,已经让他觉得难得。
若是再多纠缠,便负了掌柜的一片善心。
于是他不再言语,点头拜别。
好在新盖的耳房够伙计们住。
二斤独自住一间,剩下的五间房间,青青和郭香住一间。
霍一和霍三住一间。
蒲秋白和刘顺喜住一间。
明日便看五人是不是都能留下了。
若是都能留下,厨帮的考核通过之后,酒楼终于可以择日开张了。
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见禹歌笑。
难道他还在为两日后的考核紧张吗?
夏芊钰慢慢走到暗房,却未见到禹歌笑。
熟悉的木头腐烂的味道中并未有那一抹熟悉的檀香味。
这人去哪儿了?(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