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宁风心中无悲无喜,连疑问都是淡淡地,平静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这甘霖一出现就被他纳入了感知当中,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又习以为常,好像我们每一天醒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感知到手臂的存在一样。
九死大成至境,交感于天地,凝而成此甘霖。
宁风在一抬头,一望眼间,就明白了甘霖根脚,更将其模样完整地收入眼帘当中。
从天而降的“甘霖”并不是清澈透明地,它呈现出乳白色,又不似乳液般白且浑浊,更像是天上云彩一样的颜色与质感。
它刚刚出现的时候,大如罗伞,随着缓缓降落下来,不仅仅不断地浓缩变小,其颜色与性状也在不住地生着变化。
一直到落至于宁风头顶一尺高低地方时候,所有的变化酝酿到了极致。
“嗷~~~”
一声龙吟,蓦然响起。
其声嘹亮,其声旷远,好似在无边广袤的荒原与浩瀚无垠的大海交接地方,潜龙升天。
“甘霖”猛地一凝,只剩下葡萄大小,且不再缩小,其上有一天袖珍的小龙在遨游。
宁风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甘霖”本就小,在其中如鱼得水的小龙更是小得离谱,偏偏宁风的目光落在其上时候,仿佛一切都被放大了开来。
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条如神话传说当中一般无二的神龙,有鹿角,长须。蛇身,鳞片布体,昂间,睥睨天下。
毫无疑问,这是龙。不是雕刻,不是琢磨,是真真切切蕴含神韵之神龙,自有其灵性在。
在宁风凝望过去的时候,“甘霖”之中的神龙似乎也一下子活转了过来,俯望下。
莫名地。就有一种四目相对般的奇妙感觉,仿佛隔着“甘霖”屏障,一人一龙,间隔无限远的空间,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
突然——
恍若所有变化都走到了极致,本来距离宁风头顶尚且有一尺高低的“甘霖”豁然加,带出一道白光,猛地坠入宁风头顶百会穴。
一冲而入!
在整个过程当中,宁风不曾躲避,一动不动,甚至目光中依旧带着那种淡漠的冷静,仿佛什么也无所谓一般。
“甘霖”一入体。一声龙吟,豁然间嘹亮地响彻宁风的脑海当中。
不由自主地,宁风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在大放着光明。
原本理当是一片黑暗,却有无量光,又有无量云,云海中有龙,通体云蒸霞蔚,又褪去华彩。纯由云气凝成的身躯在惬意地舒展开来,万丈长远。
“云龙!”
宁风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就冒出这个念头,旋即明白过来。这条随着“甘霖”闯入他脑海中的神龙,便是一条云龙。
倏忽之间,云龙身体聚散自如,变化莫测,时而如虎而添翼,时而似龟却带蛇……,各种变化,无有穷尽。
“云龙九现!”
宁风霍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出的声音,与脑海中火山爆般的轰鸣呼应,皆是那“云龙九现”四个字。
“呼~~~”
明明只是一个刹那,宁风却觉得过去了良久良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顿时,相关于云龙的所有一切,仿佛天然就铭刻在他脑海当中一般,一下子涌现出来,忘都忘不掉了。
“原来如此,什么云龙九现,所谓的‘现’,竟然是‘变’的意思。”
“刚刚那一滴甘霖,竟然是云龙精血,乃是九死大成交感天地所生。”
“因能九死而不悔,故而得云龙之九变。”
顷刻之间,宁风明白了所有。
他眉宇间依然遍布看破一切般的淡然,纵然是天崩地裂就生在顷刻,漫天神佛都出现在面前都不会色变,却还是眉头一挑,似有惊讶。
宁风能不惊讶吗?
若是生在三年前,他能蹦起来。
“这云龙精血,赋予我云龙之能,以人族之身,有云龙之本命神通。”
“云龙之神通,就在一个‘变’字上,能吸收九种精血,变幻出九种强悍生灵。”
“每种生灵,谓之一变!”
“并且……”
宁风体悟到深处,脸上终于动容。
“……每一个变化,就相当于一条性命,能替死一次!”
“这云龙九变,竟然强悍如斯。”
宁风有倒抽一口气的冲动。
即便是云龙第一变,就要求有筑基期的修为,第二变要凝就金丹才能涉及……,以此类推。可那又如何?
无论是变幻为那一种种强悍生灵,且在变化持续中能拥有它们通天彻地之能,还是那替死的无边玄妙,哪一样不是不现人间的大神通?
宁风竟然通过九死心境大成,交感天地凝就的一滴云龙精血,便拥有了。
这要是让天下人知晓,不知该是如何的震惊,怎样的羡慕?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突兀而暴烈,宁风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无边无际的乌云汇聚过来,好像天穹为盆,倾入墨汁,晕成一片漆黑。
下一刻就是风,大风。
继而是雨,暴雨。
狂风暴雨,如天地在暴怒,挥出大手,拍打天地。
蓦然间,宁风就明白了过来,摇头自语:“龙困浅滩,于是风雨大作吗?”
云龙精血入体,在这一瞬间,他自身在天地之眼中就是一条龙,一条困于浅滩的龙。
人说:龙困浅滩遭虾戏,往往摇头叹息,似在惋叹红颜白,将军老去。只是付诸感慨。
事实上,龙困浅滩,哪里需要人去怜悯,去感慨,就好像花开在树枝上。自顾自绽放,何曾需要美人来攀折一样。
若说需要,那困于浅滩的龙,需要的只是一场大雨滂沱。
天心最慈,神龙更是天地娇子,故龙困浅滩。交感于天地,就是风雨大作之气象。
宁风身上的云龙气息一闪而没,只是一瞬,要是此时即便是天心有灵,亦分辨不出一毫。
然而。天地间滂沱大雨,一如泼出门去的一盆水,却不是顷刻之间就能收得回来的。
狂风暴雨继续宰割天地,那十余道划破天际而来的流光亦为此天地异象阻拦于数里之外,不能第一时间赶到。
天地之间,一片朦朦胧胧,即便是极目去看,也很难看出数丈远的地方。
此刻崩塌大半的平台上。宁风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不远处死死抓住平台边缘,眼看就要坠落下去还不放手的金毛猴王;
头顶丈许处,第一时间就被风雨打成落汤鸡还不曾飞远去躲雨的翠鸟。
这一猴一鸟。既是惊恐,又是慌乱地看着宁风。
它们可是看得真真的,眼前这个“人”,就是从过去三年与它们朝夕相处,如父如兄的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看着它们,宁风嘴角一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过去三年,他是一块石头。心神亦在那天之尽头,凤栖梧桐之处。然而生在身边的一切,又何曾逃过他的感知,只是如明月掠过湖面,固然倒映其中,湖泊哪里会为之涟漪分毫。
宁风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要走了。”
他刻意说得很缓,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
翠鸟与猴王仿佛听懂了,一起尖叫出来,充满了不舍的味道。
宁风再是一笑,忽然伸出手来,在面前摊开手掌。
无论是猴王还是翠鸟,在这风雨如晦时候,自然注意不到宁风手指上挂着的光明之山闪过一抹亮光。
下一刻,宁风的掌心上,一,二,三……,六根蚯蚓般的光线凝结出来,如有灵性般地游动。
它们是如此明亮,如此纯粹,正是由最纯净的太阳神光凝聚出来。
“去吧!”
宁风手一震,六缕太阳神光分散开来,各自飞向猴王和翠鸟。
在它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猴王脑袋上多出了三根金灿灿,亮闪闪的毫毛;翠鸟尾巴上亦多出了相似颜色的三根羽毛。
“危险时候,就拿出来。”
“三缕神光,了我们三年缘分。”
宁风说话间,脚下一震,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身体周遭,无数天地灵气蜂拥而来,争先恐后地往他周身窍穴里钻去,纵然是风雨如怒,亦不能挡。
枯竭、空荡荡的身体,时隔三年,又一次有灵力涌动,有神光澎湃,宁风双臂展开如两只翅膀,腾空如大鹏,直往山下去。
猴王和翠鸟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吱吱吱”叫着就要扑上去跟上。
它们未必能明白分别是什么味道,不曾知道三根毫毛羽毛又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分开,眷念那种陪伴与温暖。
它们的动作还没有做出来呢,剩下的大半个平台随着宁风一震足动作,轰然倒塌,无数碎石飞溅、崩裂开来。
猴王和翠鸟还来不及尖叫出声,就为一股无形的力量保护着,推了开来,不曾受到影响。
等它们回过神来,才现一步没跟上,宁风向后摆手的背影,就此一闪之间,销声匿迹于漫天风雨中。
在这一刻,两只天生天养,无忧无虑的生灵,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怅然若失与惆怅。
风雨中,宁风一步,一步地迎着风,面着雨,双足丈量大地,向着一片朦胧天地间高耸入云的天都山上去。
那里,是天下七宗,太阳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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