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林。
不是所有的战死于沙场的秦军士卒能够葬入其中,在十九级军爵制的严格考核之下,只有在战场上立下卓越功勋的才有幸进入。
这其中,将军一级也不是全部都能进入,还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评,综合的分值达到了才能进入,而校尉一级被葬入的,听说只有一个人。
韩四。
这个为了掩护同伴突围,而将围剿的敌人吸引到自己身边,最后力战而死的秦军校尉,是所有大秦军人的楷模和骄傲。
马金在从三川郡回归关中的一路上,听到了许许多多令人陌生的又让他热血的大秦军人的故事,而最打动他的,就是韩四的事迹。
“他是英雄,他是为了掩护同伴而战死的,他不是逃兵,不是俘虏,他是我见到的最尊敬的男人,他的名字叫韩四。”说到这里,韩衡眸子里已是晶莹一片。
“韩四,哈哈,真可笑,还有人取这么俗气的名字。等等,你说什么”马金冷笑道,话到一半,他不禁怔住了。
真巧,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叫韩四,就是那个唯一被葬入丰碑林的校尉,是韩信大将军的族兄。”韩衡盯着马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韩四。
姓韩,排行第四。
这个名字不起眼,姓格有些沉闷,会做一手精巧木匠活的沉默男人,于当时还年幼的韩衡来说,才是真正的给予了她童年美好的父亲。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韩四却用他特有的关爱方式,让韩衡母女在最困苦无助的时候,得到了最诚挚的温暖。
至今,她还清楚的记得,当饿了三天的韩衡母女抱着绝望的心情,鼓着最后的一点勇气推开歧县的那一间小小的点着油灯的木屋时,那个正低头在刨着木板的年轻男人一脸的惊讶,然后,韩衡见到了这辈子最令她心动的微笑。
韩四没有说话,只是褪下披在身上的麻布葛衣,将它覆盖在瑟瑟发抖的韩衡身上,进屋之后,一碗粗粗的粟米饭、一口热腾腾的野菜汤,当这些粗糙的吃食端到韩衡面前时,母女两人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感况下,还拿出最后的一点粮秣接济陌生的人,这样的胸怀让韩衡在心底对韩四感悦之下,韩四与幼娘就走到了一处,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韩衡在中间的牵线。
再往后,那个叫韩四的木匠男人收留了她们,为了养活多出的二个人,他起早摸黑的干活,每每韩衡在睡下时,还能听到他干活时轻轻的咳嗽声。村子里,也有多嘴的妇人向韩四提议,不要收留带着拖油瓶的女人,但韩四只是嘿嘿一笑,不以为然。
每一天。
他都在忙碌,一家三口粟稷的吃食,都要靠他的两只手挣出来,而本来,韩四完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轻松过活。
每想到这儿,韩衡的眼睛就湿湿的,她不敢去想象,在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如果她们母女扣了另一家的门,会不会还有现在的幸运,说一定,也象许多一路逃亡的难民一样,早早的倒毙在了道路旁了。
“阿衡,看看叔为你做的这个木偶,象不象”在韩衡的床头,那年六岁生曰韩四雕了整整一夜的小木偶躺在了枕边,每一次看到它,都会让韩衡泪湿枕巾。
战死沙场的韩四,得到了秦国最厚重的怃恤,房子重新修造,每年的粮秣等一应物品都由官府定时提供,除了这些之外,韩信这个远房的叔叔现在贵为秦国的大将军,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族兄的遗腹子。
父亲。
这个字眼太沉重了。
马金在韩衡周岁之时就外出征战了,在小女孩的记忆里,马金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足迹,而韩四却不同,在陪伴着韩衡成长的重要时刻,他都在身边,而更重要的是,韩四给韩衡留下了最为宝贵的财富。
荣誉与尊严。
韩衡清脆的声音在静静的屋内回荡,中间时不时的传来女人强抑不住的抽泣,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过幸福的女人来说,就算是再短暂,也足够让她一辈子容不得其他人了。
马金沉默了。
懦夫、逃兵、俘虏,这些个字眼,深深的刺痛了他内心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这个已经陌生了的女儿说的没错,他就是懦夫,就是怕死之徒。与那个没有见过面,也永远无法再见面的情敌相比,他差得太多了。
马金从没有象现在这般的沮丧,这是一个英雄般的对手,他的军中生涯短暂而炫耀,却让马金有一种仰望的无助感。
他是跟随着神武侯最久的一群随军百姓。在从军之后,他又成功的说服大将军韩信归降秦国,使得秦国拥有了一员足智多谋的上将,再往后,在武功山一役中,他又独率一支小部队牵制大量的敌人,从而给友军以逃脱的机会。
这样的事迹,就算仅仅听着,也能让人不禁思潮起伏,敌,就算是死了,他马金也是比不过。
“幼娘,阿衡,都好好的活着,还有你们的弟弟。我走了。”马金眼神一黯,在放下小男孩的同时,从地上捡起只有几件衣物的包袱。
劫后余生。
以为回到自己家中的马金,这一刻,赫然发现,原来这早已不是他的家,现在是他闯入了别人的家中。
离开吧。
四年一瞬,早已物是人非。
不变的,唯有军中的那一群弟兄,马金转身,大踏步的向着来时的泥路走去,道路就在前方,他要去争取属于他的一份荣耀。
“阿父,阿父,你要去哪里”当行至村口歧道旁时,马金的背后,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叫喊道。
不管怎么样
不管有多恨
血浓于水,在马金离开的背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时,韩衡的鼻子酸酸的,眼眸中也泛起了一层轻雾。
“阿衡,你在叫我阿父要去长安,先祭扫韩兄弟,谢谢他照顾你们,然后,阿父要去三川郡的虎牢关从军,你就在家等阿父的好消息吧。”马金挤出一点笑容,冲着韩衡笑道。
韩衡终于叫他父亲了。
这叫马金心中的最后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说实话,这些年来,他和所有的秦国男子一样,不停的从一个战场到另一个战场,真正留在家中的时间极少极少,韩衡对他不亲这也很正常之极。
“丫头,告诉你阿母,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他。”马金上前,摸了摸马衡的头发,爱怜的说道。
也许,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与韩四相比,但马金还是要去从军,这不仅仅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继续活下去,向楚国复仇,讨回这几年羞辱的动力。
——。
马金迈过了属于他的感情之坎。
长安城,神武侯府。
负责宫中安全的持戟郎将被李原下令革职,发配到了陇西守卫边塞,一个没有眼力,不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权者的将校,不适合再呆在长安这样敏感的地方了。
从陈平和阎乐那里,李原终于将赢氏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三者”了解了个通彻,赢昭襄王的这位七公主,经历有些奇特,在她成年的时候,异人这位老哥还没有死,在去世之前,这位光辉了一生的老哥做了一件“好事”。
在某次酒后,庄襄王将七公主许给了同宗中的一位有龙阳之癖的侯爷。这样的婚姻,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幸?ahref="iei8"tart="_bnk"iei8裳裕艉钜耐欠弦埠芸烊盟芄饬俗嫔狭粝碌乃卸鳎纠醋魑弥兜氖蓟士梢砸恢苯蛹孟氯ィ艉畹陌芗宜俣仁翟谔炝耍詈螅炒未笈拢蓟式艉钜患冶岬搅撕褐锌び愎淮?br/
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正是因为早早的被贬,兼又没什么资产,赢氏逃过了反秦诸侯的几次打压,最后在获知秦国又一次强大起来后,赢氏急忙乘了一辆牛车来到长安。
赢氏的事情,赢玉漱也是有些耳闻,在得知这位娘家的叔婆还活着后,在怀孕中急需要安慰的赢玉漱一下子相信了对方。
经过就是这样。
对于宫内发生的事情,陈平这个国相并不十分清楚,大秦的国家机器运转,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精力。由于是前丞相赵高的前女婿的关系,阎乐对于宫中的事情一向敬而远之,不愿意沾染渗合其中。
而这段时间秦楚之间的暗斗,也让阎乐忙得焦头烂额,楚国的项佗、项声,可并不是好对付的敌手。
要如何才能将老虔婆赢氏驱走,同时,又不让赢玉漱的心情有剧烈的反复,从而影响到生产,在这个难题面前,李原第一次有一种无从下手的窘迫感。
应该怎么办
就这样一场似乎不起眼的家庭内部的争斗,忽然让李原也有一种再上战场、与敌拼杀血战的淋漓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