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未曾想过,在这种时候,宋珩居然想着的是不是他这个父亲,而是月氏。宋成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眼中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她竟然就这样给放过了,甚至瞧瞧她提的是什么?赐封月氏为诰命夫人?
蠢货!
宋成在心底斥骂了一声,别说是宋成,旁的大臣心中也有着相同想法,这宋珩莫不是疯了不成,居然拿这种天大的恩典换取如此微不足道的赏赐!
北雍甚少有赐封大臣的妻子为诰命夫人的,古往今来这些夫人也不过十数位罢了。到了庆历帝,这些年之中,庆历帝也只有赐封了两位夫人为诰命夫人,一位是庆历帝登基的第二年册封的,封得是武国公的夫人杨氏。武国公在庆历帝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力挺,且在平定藩王作乱的这件事情上出力不少,原本应该是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想旧疾复发,只留下夫人杨氏和一个遗腹子便是撒手人寰了。
庆历帝感念救恩,于是便赐封了杨氏为一品诰命夫人,也恩准了杨氏腹中的孩子若是男子便能继承公爵之位,若是生了女儿,便是许了一位皇子。
杨氏生的是一个女儿,比宋珩大了两岁,因为有庆历帝的金口玉言,所以也没有许了人只等皇帝的赐婚。
还另外一位便是护国公府上的当家主母姜氏,姜氏出生江北富户,五年前江北大旱,姜氏母家在姜氏的带领下率先开仓赈灾,在姜氏母家的带头下,江北富户争相效仿,倒也是帮着朝廷解决了大半难题,灾后,姜氏母家又是三年不增收佃农的租钱赢得了一片赞扬之声,庆历帝便赐封了那素有贤德之名的姜氏为诰命夫人。
眼下,宋珩竟然是求皇上赐封自己的母亲为诰命夫人,这也不算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但是旁人大多都是以为宋珩要求也是为自己的父亲求,眼下这般出人意料之举,是代表着他们母女之间的情感不合,还是宋成待自己那发妻不好,这其中可就耐人寻味得多了。
不过,大多官员皆是认为当日在金陵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宋成这个做父亲的人未曾挺身而出为她说上一句话的缘故,就连宋成自己也是这么想着的。
宋成想,肯定是以为单日他将她赶出门的事情还是被她记恨着,经过那些个事儿,宋成怎么能够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根本就是一个心眼极其小的人,从她对待林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清楚了,奈何现在宋成心中郁闷至极也是完全无可奈何,难道要让他冲了出去扇这个丫头几个耳光降降火气么,眼下可是金銮殿,殿前失仪也是大罪!
庆历帝也有些不解,琢磨着这个小丫头怎么会提出这种细微的事情来,赐封诰命夫人还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即便是赐封了诰命夫人,那也不过就是每个月那些俸禄罢了,着实不能算是一件大事。原本他也在等着宋珩若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求了,庆历帝自然也是会准的,只是在准了之后,宋成也就不必在金陵城里头呆着了。
眼下宋珩这般说了之后,倒是没有叫他一直想着的事情成了真,也不知道是这丫头原本就没有想着为宋成求恩典,或者是?
“准奏!”庆历帝看着宋珩,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谢陛下!”
宋珩叩谢了之后站起了身来,背后那杀人一般的眼神让她怎么都忽视不了,好在眼下是在金銮殿上,若是在宋家只怕他就要像是疯狗一眼扑将了上来了。
今日原本也无什么事情,又是细细地说了一些话之后,庆历帝便是让人散了朝。
在太监那一声拔尖的“退朝”声中,庆历帝便是率先离开了,这庆历帝一走,朝堂之上一下子便是闹腾了开来。
“宋大人,这可是要恭喜你了!”阮明道看了一眼宋珩,言不由衷地道。从三品,一个女子从三品的官,这对于旁的人来说那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想今年那武状元,陛下都没有给了那么大的官位,她一个黄毛丫头却是给了从三品的大官。
阮明道转过了头去瞧那宋成,宋成还没有从那震惊和失望之中转过神来,突然之间听到了阮明道开口唤了他一声,宋成这才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着阮明道:“宋大人可是好本事啊!”
阮明道尾音百转千回,酝意非常,他的眼角扫了一眼宋珩,率先走出了金銮殿。
那百官原本倒是想要宋珩道两声喜的,但是在瞧见阮明道如此的模样,不用猜想就已经知道眼下阮丞相的心中是极其不爽的,那些个原本还想要再夸耀上几句的人一下子没了声,也一个一个随着阮明道走出了金銮殿。
“宋小姐……”百里绍宇笑着走近了宋珩,这叫了一声之后,他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更正了一声,“眼下应该改口叫宋大人了。”
宋珩瞧着百里绍宇那模样,这一声“宋大人”听着真是叫人有些不大适应的,总是让人觉得像是在叫宋成一般。
“殿下若是不习惯,也可喊我宋珩,”宋珩缓缓道,其实她听着这一声“宋大人”也是极其不习惯的,总觉得别扭无比。
“明日,你同我一同去军营。”百里流觞看着宋珩,他明明是在交代着宋珩,可他的目光却是看向宋成。
在百里流觞的眼中,宋成那恼怒不甘尽收眼底,宋成也瞧见了百里流觞的投过来的视线,那一双眸子清冷无比,看的宋成在心底里头打了一个突,垂下了头半句话都是不敢说出口,宋成寻思着,睿王这是在警告他不准责怪宋珩么?
宋珩应了一声是,眼下陛下都金口玉言了,她还能说些什么,顶多就是将自己会的东西教给那些个士兵,能教多少是多少罢了,这学阵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学成的,若是到最后没有人有所成,到时候也是怨不得她了。
百里绍宇一贯很是自来熟,所以一边同宋珩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一边往着金銮殿外头走,即便宋珩不答话,百里绍宇都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半点也不曾为宋珩的缄默而感到无趣,宋珩也实在不晓得,这秦王殿下竟然会是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的。
对于秦王殿下的聒噪,相比较而下,睿王殿下便是沉默的很了,也难怪两个人经常处在一起,想来也是因为一个太过热切,一个太过冷漠,想来也实在太过符合了。
宋珩刚刚踏出金銮殿的门,门外便是有着一个穿着太监衣衫的男子拦住了宋珩,这脸上还带着笑,奸细着一把声音对着宋珩道:“宋大人,皇后娘娘想请你去椒房殿一叙。”
那人横在宋珩的面前,虽然手上的拂尘一扫,像是要在前方带路,却也半点都没有给宋珩拒绝的机会,那人一张脸朝着宋珩笑道:“请吧宋大人,莫要叫皇后娘娘等急了!”
宋珩看着那太监,宋大人?!也不知道是皇后娘娘消息灵通呢还是在宫里面半点秘密都没有?想她被赐封才多久,皇后就已经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特地让这个太监等在这里的,还是因为知道了她被赐封的事情之后才会让太监等在这里的?
皇后找?!
百里绍宇朝着百里流觞看了一眼,同样地发现了百里流觞皱紧了眉头,似乎对于皇后这番举动很是介怀的模样,想了想之后,百里绍宇已经是漾开了笑朝着那太监道:“田公公,母后寻宋大人是为何事?”
百里绍宇的生柔软,颇有些攀交情的味儿,奈何那田公公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一个不领情的人还是故意不回答,他笑着:“皇后只是让奴才来请了宋大人,说是想瞧瞧宋大人,其余的奴才可是半点也是不知晓的。”
“既然皇后要见你,你便同田公公一同去吧!”
宋成本就不想得罪阮家的人,阮丞相他是不想得罪的,同样的他更加不敢得罪的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个时候别说皇后是要见宋珩的,就算是皇后要处置宋珩,想来宋成也是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宋珩推了出去的。更何况,宋成一想到刚刚在金銮殿上宋珩只为了自己的母亲求了恩典全然不顾他这个当父亲的,想到这一点宋成就是有些不大待见宋珩。所以宋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半点怜惜之情都是没有的,一点也不担忧宋珩此番前往之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
“是,那便烦请田公公带路了!”宋珩颔首,她知道皇后相请这件事情,自己如果不去只怕真的是不好收场,皇后的懿旨,她怎么能够违背?!从古至今,英雄从来不是气短而是命短,大半名将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要么就是死在皇上的枕旁风,皇后是什么样的人物,她抗衡不起。
那田公公见宋珩那般听话,倒也是半点也不为难,手上的拂尘一扫便是带着宋珩往着后宫方向走。
自古以来,后宫除了太医,一律不准外头的男子进入,若是各宫娘娘想要见自家的父兄长辈也是要先通告皇后,定下了日子之后才能奉旨觐见,这时间也不能太长,更加不能留夜。
那田公公带着宋珩穿过了御花园,便是一路往着阮皇后所在的椒房殿而去,这椒房殿可算是后宫的主殿,从宫门口便是可见,威仪无比,踏进了殿门,殿外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御花园,一踏进便是瞧见那空地里头种了无数株山茶花还有十七八口大水缸,水缸里头注满了清水,从上看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只见水缸地步有着一些淤泥,宋珩猜想那淤泥里头种着一些莲藕,只等天气一暖之后发芽出叶开花,整出一个出淤泥而不染。从这小花园里头,宋珩虽然是没有瞧见过那阮皇后,但是从这莲花来看,这阮皇后想来是一个颇为自负清高之人。
而宋珩之前也同永宁说起过这阮皇后,说起这阮皇后,永宁倒是没有瞧着阮碧兰那一般的恨意,只道那阮皇后总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在宫中也不常同人交谈的,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阮皇后甚至也不见旁人。
阮皇后的经历,从永宁的说辞之中,宋珩多少也算是知道了一些,当年庆历帝刚刚登基不久了,有一次去了阮家,在同阮明道谈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恰逢阮皇后亲自送了茶点进来。
当年的阮皇后也同今日的阮碧兰一般,也是金陵城之中的才女,庆历帝也算是一见倾心,不就之后便是选入了宫中为妃,阮皇后入宫不久便有了身孕,庆历帝大喜,册封为贵妃,却不想阮皇后在六个多月的时候不甚小产,此次小产算是伤了根本,便是不能再生育,庆历帝对于阮贵妃的疼爱却是没有减少一分的,庆历八年,钱皇后先逝,庆历十年,阮贵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是唯一无所出而成为皇后的。人人都道庆历帝情深,阮家福泽深厚。
宋珩却是不以为然的,庆历帝是天子,北雍国的主宰,而一个帝王的情爱有能有多少?这样胡乱想着,宋珩恍然听见这一直在自己前面带路的田公公扬了嗓子朝着殿里头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宋珩宋大人到了!”
宋珩的思绪便是被这一声通传给拉回,她敛了敛心神,虽然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在等着她,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够掉以轻心。
“知道了,叫她进来吧!”屋子里头传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那阮皇后的声,还是那伺候的人的声。
“进去吧,宋大人!”田公公朝着宋珩一笑道。
“多谢公公!”宋珩道了一句谢,微微地提起了裙摆走进了那椒房殿之中,那花厅里头也是同外头一样,摆了不少盆的山茶,而花厅里头只站了一个人,身上穿着红色衣衫,那样明晃晃的红,红的扎眼,而她的头发梳成了漂亮的发髻,带着九尾凤的凤冠,她手上拿着一块丝帕,站在那小圆桌前,那桌上也摆着一盆山茶,叶子碧绿碧绿的,枝叶间已经有了几个小花苞,而她正在用手上的丝帕擦拭着那叶子上的灰尘。
几乎不用旁人宋珩便已经是知晓眼前这个人是谁,在后宫之中谁敢簪着那九尾凤冠,除了皇后,想来也是没有旁人的。
宋珩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即便她的心中不想同这个女子行礼,却还是不得不。
“臣,宋珩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宋珩大声道。
阮皇后像是没有听见宋珩那一句问安声一般,她手上的丝帕慢慢地擦拭着那一盆山茶花的花叶,慢慢腾腾小心翼翼,那专注而又轻柔的眼神就像是在对待着自己最亲近的情人一般,好像她的眼神之中除了眼前这一盆山茶花已经没有旁的东西了。
宋珩也不出声,只是微微低着头,由着自己在冰凉的地板上跪着,她穿越至今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折辱,在她穿越到现在,唯一的也就是被宋成当日赶出家门的时候,但是她原本就没有将那一家人放在心上,所以也是羞辱不到她,而她当日受到的羞辱也已经全部被她自己讨了回来。
而眼下,这皇后虽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却完全地忽视了自己,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爽,但是她却不能够揭竿而起直接拍掌说“本小姐不伺候了”。
宋珩就这么跪着,一直跪着。
一旁的沙漏里头细沙慢慢地滴落着,阮皇后手上的帕子依旧在每一张叶子上擦拭过,而宋珩起初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疼,再过了一会之后,她觉得自己整条腿都已经渐渐发麻完全没有了知觉。她咬牙受着,她知道眼下这种感觉很是难受却是半点都没有办法。
谁让眼前这个人是皇后!
谁叫她姓阮!估摸着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阮皇后才低头看了还跪在地上的宋珩一眼,她的脸上充满着惊讶的神情,声音也忍不住讶异上了几分:“宋大人怎么还这么跪着?”
宋珩微笑着抬了头看了那阮皇后一眼,只见那阮皇后倒是同那阮碧兰有五分相似的,那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是有种烟视媚行的味道,还有那樱桃小口一点点,两人的五官之中有好几分的相同,明明不过是姑姑同外甥女罢了,有如此的相同也倒叫人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是竟然相同,阮碧兰是那种露在外头的傲气,而这阮皇后却是内敛在骨子里头的,她那惊讶的神态是极其到位的,可那眼神却是泄露了她的底,那带着嘲讽的眼神根本就是清楚明白地说明了刚刚她本就是故意叫她罚跪的!
宋珩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因为跪得稍稍有些久而觉得麻木和疼痛,但是她却是不想叫眼前的阮皇后称心如意,她忍耐着那些个不适,脸上那清浅的笑容是半点也瞧不出难受的。
“未得皇后娘娘的恩准,臣岂敢随意为之!”宋珩轻声道,若是她敢不得皇后的令就随意地站了起来,到时候反倒是给自己惹来了事端,她可没有这般的蠢顿,在今天和阮明道争锋相对之后,她就已经自己是一并得罪了皇后,刚刚那样子就是皇后给她的小小惩戒吧。
阮香宜看了一眼那宋珩,她刚刚就是故意叫宋珩跪了那么久的,原本还以为能够瞧见她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却还是没有能得了愿。
“且起来吧,宋大人想来因为之前已经罚跪成了习惯了,本宫一向是体恤人的,即便是犯了错的下人本宫顶多就是罚了个月例罢了,也不会叫人跪上这么久的,刚刚是本宫忙着护理这山茶,一下子太过入神竟是把宋大人给忘记了,宋大人可不要同本宫计较才是!”
阮香宜那带着黄金护甲的手微微一扬,叫宋珩起了身,但是那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也过于难听了一些,宋珩怎么不知道,这阮皇后明着是说自己只是一时醉心花草上忘记了她,可实际上却是狠狠踩了她一脚,说她因为之前金陵城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是被宋家惩罚惯了,这随便跪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没什么的,比她宫里面的宫人还是不如的。
宋珩咬着牙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她稳住了身形不让自己踉跄着越发叫人笑话。
“皇后娘娘虽是在宫中,但对于这市井中发生的小事倒也清楚,宋珩前些日子是被一些有心之人特意为之造谣生事坏了闺誉,不过好在圣上贤德,还了臣的清誉,还斥责了金陵城中之人不得再妄议这莫须有的事情,违者重罚。臣对陛下此举也是甚是感念,生死而后已!”宋珩一点也不以为意,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了起来,看的阮皇后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倒是真的因为沉冤得雪而感到高兴。
可实际上却是不然。
阮香宜清楚地知道宋珩这话里头意思并非如此,说她居在宫中却是对市井之中的事情那么的清楚,是指她的身边有着不少碎嘴的人,而她重点提到了圣上的令却是在告诫她若是再旧事重提她这个皇后也就是违了令了。
这个看上去年纪小小的丫头,却是一个狠角色!
阮香宜颇为有些心惊。阮香宜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盆山茶,她露出了微笑来,“本宫素日来喜爱山茶同莲花,像是眼下这盆山茶本宫培育了三年,今年终于是开了朵,想来等天气一暖便是要绽放的。”
宋珩对花花草草这些东西并不是特别地感兴趣,眼下她居住的院子里头也有不少的花,但是平日里头都是水碧在搭理的,要是换成了她只怕不消半月就能养死了大半,宋珩也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同这些花草过不去,她想她要是真的要养,大概也就只能养养那些个仙人掌了,山茶,君子兰一类的娇贵的,她是不敢触碰的。可眼下她倒是不知道这阮皇后突然之间将这话题提到了茶花是有什么用意。
她微笑着,顺着皇后的话接了下去:“臣想也是如是,敢问娘娘,这是什么品种?”
皇后见宋珩搭腔,脸上的笑容也盎然了一些,她缓缓道:“此花名曰‘抓破美人脸’。此花开时,全朵粉白,自然是极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粉白之中参杂了一丝殷红。说来也敲,本宫培育了三年,原本还以为是培育不出来了,想着要不要废弃算了,却不想近日头上结出了这几个花骨朵来,正巧又赶上宋大人被赐封,这也算是一种巧事不是?”
“北雍一向崇武,虽是许了女子习武,民风尚算开放。但是作为一个女子,到底也仅仅是一个女子罢了,到底最后还是要许人,成婚,生子,整日喊打喊杀的也叫人笑话。女子较之男子能做的也甚少,朝廷之中森严,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宫这等女子是想也不曾想过有女子会是不知天高地厚当了官去的,却不想今日陛下竟然破天荒地封了宋大人,本宫听后便是有些按耐不住,便是想瞧瞧宋大人是如何的模样!这一瞧之后……”
阮香宜止住了声,用手掩盖住了自己的唇浅浅地笑了起来,这眼中倒是嘲讽意味十足的,她那些个意思也是昭然若揭了,宋珩又怎么能够不懂,这阮皇后是想借着这一盆花来训斥自己不自量力呢!
宋珩静静地站在那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阮香宜,似乎是在思索着她话里头的意思,阮香宜见宋珩这般的模样,她又开了口道:“本宫这盆花虽然是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培育出来的,却也还是娇贵的狠,根本就受不得一点点的风吹雨打的,就像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子一般,便是如同宋大人一般,仅是因为今年凑了巧长了几个花骨,便是叫人有些欣喜和期待了起来,但是若是和那一株十八学士相比,却也只是成了三流的货色,半点也抬不上台面来的。若是这花骨朵没到绽放便是已经枯萎了,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了一个丢弃的下场了。”
阮香宜的手指掐上了一朵在绿叶间那娇嫩的花骨朵,那红润纤长的指甲略微地这么一掐,那娇嫩无比的花骨朵一下子便是被掐落了,掉在了地上,“便像是这样一般,全然是受不得力的,又有什么能耐呢!”
宋珩看着那地上的尚未绽放过就已经沦落成为了护花春泥的话花骨朵,心中略微是有些可惜的。
“宋大人,你可知晓本宫的意思?”阮香宜挑了挑眉,看着宋珩道。
懂,她自然是懂得的。
宋珩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她朝着皇后点了点头,其实皇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往细里头说,大约就是她宋珩眼下不过是叫人稍稍有些期待,若是哪一天她叫人失望了之后,下场就会像是这朵花一般一下子成了无用的,再也开不出花来了。直白一点说,皇后是想叫她别占着那教头一职从三品的官职好叫有能之人赶紧爬上去。她不过是个末三流的,有的是正一品的人等着替代了她。
宋珩微微弯下了身,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花朵,丢入了那花盆之中。
“这花虽然是开不出来了,像是眼下这般丢入了花盆之中也还能化作养分滋养一番,等到来年的时候兴许还能开出更加好看的花朵来。”宋珩缓缓地对着阮香宜道,那神态自若,好像一点也不介意阮皇后刚刚那指桑骂槐的话,“皇后娘娘喜欢的都是一些娇弱的话,臣到是知道有一些开在旷野上的花,看着小小的一朵,洁白而又无力,若是想要毁掉它,还得想同它枝干上的荆棘作一番抗争。就算是今年毁了一片,若是不能斩草除根,等到来年的时候它便又蔓延了开来,除之不绝。还有一些小花,也是那般的不起眼,却是有着剧毒,平日里头若是不去招惹它倒也没什么,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了,这浑身发痒,上吐下泻倒是轻的,若是重者便是一命呜呼,皇后娘娘,你说那些花是不是挺奇妙的,虽是小,却有着他人伤必伤他人的本事。”
阮皇后被宋珩那些话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那小桌子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宋珩,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阮皇后质问着,是的,这个丫头是在威胁着她,他人伤必伤他人,她这是以花为暗喻,若是她想要伤她,那么她也一定会伤害她的!
这个女子果真狠毒。
“皇后娘娘多虑了,刚刚听闻皇后娘娘说起花道,臣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哪里算是什么威胁。”宋珩浅笑着,她微微低下了头,恭顺至极。
“你不过是一个女子,何堪如此重则?想今年那武状元比你胜出不知多少,你难道还妄想能够教导三军不成?”阮香宜也扯下了自己那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孔,连番质问着,“我若是你,眼下便是应该找了陛下辞去这一职,免得到时候闹出一场笑话徒然叫人发笑!”
“皇后娘娘多虑了,圣上英明,自然晓得何人能够担次重任,臣今日才刚刚受命便是要提出辞呈,这恐怕有损陛下的英明。”宋珩微笑道,“臣是不怕受了陛下重责的,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胆量同臣一起受了皇上的重罚。”
“本宫为何要受罚,你无能而辞之换有能者居之,本宫应该心喜才是!”阮香宜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宋珩微微抬了头,她的眼眸之中光芒闪耀,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些恶质,“只是自圣祖爷建国以来,一向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今日娘娘逼着宋珩辞去了官职,眼下这番已经算是干政了,所以若是有娘娘作陪,宋珩即便是受罚,也是甘之如饴!”
后宫不得干政!
阮香宜的脸像是猪肝一样,她挥手将那一盆花退落在地,花盆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巨响,护花的泥土溅了一地,阮香宜看向宋珩,那脸色阴沉无比。
“给本宫滚出去!”阮香宜指着门口,咬牙道。她原本是想给这个小丫头一番脸色看看,却不想叫她反将一军!
“臣,领命!”
宋珩脸上的笑容怡然无比,她退出了门,大踏步地走出了椒房殿。
阮家,竟然是如此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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