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因兵灾劳役从来没有间断过,除极少数豪富之家衣食无忧外,百姓大多已是走投无路,正苦于没个混饭之处,告示一经贴出,应征者十分踊跃,才二十多天,李渊就顺利地招募了近三万兵将。
尤其可喜的是,近段时日,众多隐姓埋名在民间的各路能人异士,也包括不少在官府任职者如武士彠、唐俭、李思行、夏侯端、以及窦夫人胞兄窦杭等人,因越来越不满杨广的所作所为,或在官场上混得并不尽如人意,无不蠢蠢欲动,试图寻找机会一显身手,混个出身,得知李渊招贤纳士,无不望风而至,其中鹰扬府司马世绪还带来三千骑兵。
夏侯端是三国时魏国名将夏侯渊的后代,武艺得自家传,尤其精于骑射,马上功夫独到。自古兵不在多而在精,骑兵历来是军中精锐!李渊起兵之初,格外重视骑师扩充,急需此类人才,夏侯端的到来,正是如鱼得水,就充分发挥他的专长,令他协助司马世绪,专门负责训练骑兵,抓紧时日,力争于三个月内练就一支七千人的精锐骑师。
夏侯端一来就获重用,更是尽心尽责,每日晨起夜落,出入于训练场上,忙了个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李渊又暗中令人分头前往河东(今山西永济)与长安等地,召回长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以及女婿柴绍等亲属宗族,一则充实军力,将军队指挥权牢牢掌握在自家亲人手中,二则避免事情暴露后,杨广对他们加以迫害。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李渊的兵马越募越多,越练越强壮。刘武周却一直未进犯并州,也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李渊将于短期内发兵征伐叛军。原马邑郡丞李靖冷眼旁观,不由当众冷笑说,以抵挡叛军之名,行招兵买马反叛朝廷之实,李渊真不愧是个能人啊!
李靖言出惊人,那种非同一般的震撼力可想而知,闻者无不口口相传,以至迅速传到王威与高君雅耳中。本来,李渊这回征兵是他俩首先提出来的,如果无人非议,那兵征得再多,训练得更火爆,二人也感觉很正常——凡是带过兵上过阵的人都很明白,哪怕是老兵,也少不了经常训练,不必说新兵!听了李靖那一精辟议论后,二人才开始警觉,静下心来反复一想,李渊近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还真有太多李靖所说的那种嫌疑。直到此刻,他俩才彻底明白,当初力主李渊公开招兵买马,是多么地愚蠢得可笑!从此以后,二人多了个心眼,越发关注起李渊的日常言行来,不想,越关注,值得怀疑之处果然越多。
这一天,王威猛然记起,刘文静是杨广亲自下旨逮捕下狱的要犯;长孙顺德呢,也是李世民夫人长孙无忧的亲叔父,与刘弘基二人曾因反对杨广征伐高丽,于东征途中私自逃出军营,事后被杨广钦点为叛臣,下旨通缉!李渊呢,不但大胆私自释放、收留了他们,还公开予以重用,不是明目张胆的造反是什么?
有了这一惊人发现,二人的心情越发慌乱——假如长期听之任之,李渊的羽翼一旦丰满,突然造起反来,局势该如何控制?杨广今后追究下来,该怎么解释?到时候,你哪怕长着一万张嘴,恐怕也无法推脱那份罪责了!不行,无论如何,都得防范在先,来他个快刀斩乱麻!
当然,想归想,一旦付诸实施,问题就来了,这“麻”到底该怎么斩,王、高二人又感觉有些棘手了。
说来也是,李渊盘踞并州多年,根深叶茂,就算直接称之为并州王,似乎也毫不过分,加之近段时日新征了许多人马,越发兵多将广,令人不敢小覷了!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身边那不足一千人的亲信部下,他俩再怎么缺乏自知之明,也自问要公开制止对方反叛,或者说设法将那许多新征人马强行解散,无疑是痴人说梦!
退一万步说,即使李渊迫于当前局势,还不敢将这步棋走得太远,问题也同样十分棘手。首先,公开征兵是王威主动提出的,如今强行解散,如果没有一个特别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不是自打耳光?再说,近段时日征募那许多人马,耗费的人力财力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些可都是官府的银子呢!你出尔反尔,人家理直气壮地让你自掏腰包填补那份亏空,你吃得消?
还有,那些新征将士,其中相当一部分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来应征的,让他们一夜之间丢了饭碗,人家能轻易善罢甘休,乖乖地听从你的号令,说走就走?行伍之中,原本不乏亡命之徒,那伙人一旦感觉前程没有了指望,叛乱哗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逼急了人家,你那小命还保不保得住可很难说得准啦!
怎么办?二人反复思索,自问惟有尽快扩充自身实力,寻找可靠帮手,方称唯一可行之法。可是,这事儿并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试想想,既然李渊私下招兵买马有违朝廷法度,你虽然是皇上的亲信,但现实职务却是李渊的下属,依样画葫芦,也去招兵,去买马,那不是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人家尽可堂而皇之,处你个阴谋不轨之罪呢!
换句话说,即使有那权力,他俩也只有徒叹奈何的份儿——你踩着的可是人家的地盘,什么事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还得人家说了算!且不说招兵买马是必须以厚实的钱财为前提的,你那大笔银子从哪来?
既然公开寻找帮手的事行不通,就只能暗中串连了。可惜,王、高二人反复思索,在并州这块地盘上,自己可是根不牢叶不稳,无论怎么想方设法也没个地方着手。板下指头遍数并州全城,唯一可称莫逆之交者,刘世龙一人而已。好在刘世龙久居并州,人熟地熟,交游广泛,要制止李渊反叛,务必借助他的人脉关系,才有可能成功。于是,二人草草商议过后,忙不迭地将刘世龙请来。
刘大人,李渊近段时日大肆招兵买马,造反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还望大人倾尽全力,尽量召集本地亲友故旧,协助下官二人早日平息叛乱!事成之后,自当奏请皇上,为大人加官晋爵!双方一见面,高君雅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将问题摆上桌面。
身为刘文静的亲戚,刘世龙也十分看好李渊,当初才欣然答应承担监视王、高二人的职责。眼下乍然一听王、高二人这番话,他不由大吃一惊,自问这事儿关系重大,绝对轻视不得!不过,不管以后事情怎么发展,他自觉如果答应得过于爽快,难免引起对方怀疑,因而故意质疑:唐国公身为皇亲国戚,是皇上倚重的边关大臣,贸然造反,有这种可能吗?下官是不是听错了?
证据确凿!李渊不但假借镇压叛乱的名义无限度地招兵买马,还公然重用皇上钦点的叛臣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不是造反是什么?王威语气肯定地说。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很麻烦了!唐国公手握重兵,以二位大人与下官手中的微薄兵力,务必小心应对,稍有差错,则难免惹火烧身!刘世龙说着一声暗骂——凭你二人这点儿能耐,居然想对唐国公下手,那不是猴子向老虎叫板吗?假如你们始终按兵不动,老子还真是无所作为,有负唐国公与刘文静刘大人所托!好,你俩这也叫自找倒霉,可怪不得我刘某人存心与你们过不去啦!
王威回答说的确,李渊兵势强大,想顺利阻止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我们如果不闻不问,就更加辜负了皇上一片厚望!为了做到稳打稳扎,我们不妨先将他本人暂时放到一边不予理会,设法暗中先擒刘文静等人,待审明真相后,再定下一步对策不迟!
为有效稳住二人,刘世龙始终没有露出丝毫异常神态,并假意绞尽脑汁沉思良久,才用一种极其担心的语调低声说,眼下,刘文静等人没一个不获得李渊重用,人人手握兵权,想顺利捕获不容易!即使出其不意,突袭得手,李渊也会因此警觉,甚至公开向我们讨人,从而加速其反叛进程。一步之失,足成千古之憾,那不是与二位大人所要达到的目的南辕而北辙了吗?到时候,不但李渊照反不误,而二位大人与下官的性命能不能保住也很难预料啦!因此,下官愚见,我们理应另想别的办法,以免平叛不成,反而白白地赔了自己一条命!
高君雅见刘世龙的话句句在理,考虑问题面面俱到,越发认定他是一位难得的知己,不由发自内心深表认同,同时冷冰冰地哼出一声:刘大人说得对,李渊谋反的迹象既已暴露无遗,迟早危及朝廷统一大局,一旦恼羞成怒,难免迫使他狗急跳墙!常言道,擒贼先擒王,与其捕获李渊几名同党,即使一举成功,无非是伤了他一点皮毛而已,同时也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他就势反扑,反而坏事!申此可见,要擒,我们就得痛下杀手,大处着眼,先从李渊身上下手!一旦他本人落网,其他人群龙无首,并州大局就不难稳定了!
高大人果然高见,理宜先擒李渊!可是,李渊手握重兵,想一举抓捕他谈何容易?王威脱口赞许,但一句话出口,脸色突然暗淡下去,随后说出的话就明显变得有气无力了。
高君雅咬牙发狠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李渊权力大势力大,我们想顺利得手实在不容易!不过,我们总不能因此听之任之而撒手不管吧!
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呢……王威自语一般喃喃念叨了好一陈,手掌猛然在大腿上狠狠一拍说,有了,眼下干旱已久,我们何不假借为百姓祈雨的名义,预先埋伏一支人马,出其不意,一举将他擒获?
妙!王大人此计甚妙!高君雅与刘世龙同声赞叹。